但如今这圆盘就阻在地下最狭隘处,要进入后方机关,唯有越过它。
阿南掠了掠鬓边乱发,问傅准:“还有其他路吗?”
“没有了,只能从这里过去。”
“我去探一探。”阿南利落地扎紧了头发,抄起火把跃上圆盘。踏在她小腿一样高的仙女群中,想要详细查看阵法内部。
猛听得身后震响,一道风声骤然扫过,击向正在观察的阿南。
“小心!”下面的人立即示警。
她反应迅速,纵身后仰避过攻击,在下坠的过程中高举火把,照亮后方情形。
黑暗之中,一个巨大的傀儡木人赫然呈现,似是察觉到圆盘上落了异物,它挥动手臂,狠狠攻击向站在仙女群中的阿南。
原来傅准所说的守卫,就是这巨大的木人。
阿南拔身而起,跃向对面琉璃镶嵌的湖泊。
而木人那对关节活动自如的手臂舞得水泄不通,再度向她狠狠砸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傅准一拉廖素亭,指向地面。
廖素亭立即搬起地上断裂的石梁,在他的指示下,重重抛向圆盘一角。
只听得咔咔声响,那圆盘实在太过巨大,而且坚实无比,石梁砸在上面只倒了几棵假树,盘身毫发无损,只略微倾了倾。
但,木人已经迅速转换了攻击方向,掉落的石梁在掉落的刹那被迅速掀飞,向他们重重飞来。
众人慌忙闪避,只听得一声闷响,石梁已摔断在石壁上。
趁着攻击转换间隙,阿南拔足而起,向下跃去,被一双臂膀牢牢抱住。
不需回头,她也知道抱住自己的人是朱聿恒。
她借着他的手臂站住,恨恨盯着木人:“难怪坍塌后所有的土石都落在圆盘周围,没有影响到机关内部,原来这些木人还懂清障。它们那动作,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机关,击退来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清除障碍,真是设想周到!”
墨长泽望着那些木人,赞叹道:“听说古代偃师能刻木蒙革为人,栩栩如生真假能辨。而唐朝《朝野佥载》上有木人能跑堂、化缘、捕鱼,本已属千古难得,没想到傅灵焰能设置这般木头金刚力士,在这边守卫六十年……”
“金刚又怎么样,力士又怎么样,总不过就是些木胎泥塑,我就不信死物还能拦得住咱们活生生的人!”
阿南撂下狠话,向朱聿恒抬手示意,便迅速射出流光,勾住上方巨大木人的头颅,跃上了圆盘。
果然,圆盘上的压力一产生变化,那木人的攻击便随之而来。
阿南在旋转的圆盘上飞跃,顺着木人击来的手臂,跃到了巨大木质圆盘对面。
然而,她的足尖刚一点上边缘,木人的手臂便随之而落,如影随形般直击向她的身影。
阿南一边躲避,一边朝下方朱聿恒喊道:“阿琰,它是根据圆盘的压力而牵引攻击的,也就是说,我们的攻击落在何处,这木人体内的机括便会随之向受压处攻击!”
朱聿恒与她心有灵犀,再一想刚刚傅准的应对策略,哪还不明白,立即以日月勾住木人的身躯,跃上了它的肩部。
然而,木人的身上,似乎也有相同的机括存在,木质巨臂脱离阿南,立即击向了他。
在急遽如风的攻势中,朱聿恒迅疾闪避,阿南也趁着攻击暂时脱离而向着圆盘另一处跃去,寻找下方的机括。
木人的手臂,感受到了圆盘上的力量,又再度回转,击向下方的阿南。
只听得木人手臂咔哒咔哒响个不停,两人配合默契一起一落,此起彼伏,就像两个攀爬在大佛身上的小娃娃,却一时将这个木人玩得如同牵引绳索的傀儡般。
下方众人明知不可坐视殿下以身冒险,可望着上头这两人,谁也不敢说自己能代替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做到如此毫厘无差的配合,足以在险之又险的微毫之间,给对方争取到短促的机会之际,也准确抓住对方创造的时机。
因此,他们唯有屏息静气,瞪大眼睛,仰待他们破阵。
趁着朱聿恒给自己争取的间隙,阿南终于查到了圆盘上维持机括稳定的内芯,正在天宫最中心处。
她心下一喜,臂环中的小刀弹出,立即便插进了木头外壳,往下用力一撬。
可惜,圆盘巨大,木壳也厚,精钢刀子撬得弯曲,木壳只被她撬得飞断表面一块,下面的却完好无损。
“阿琰,匕首!”阿南抬手示意他。
朱聿恒一个折身避过木头人的手臂,抽出麟趾掷给了她。
阿南一把接住,削铁如泥的匕首直插入圆盘连接处,在木人手臂挥来狠狠击下之际,她一把抱住手臂,借着那巨大的挥舞力量,将麟趾重重地往下一压。
在木人的重击之下,木屑纷飞,麟趾彻底插进了天宫最雄浑的大殿之内,直抵榫卯相接处。
随即,阿南翻过木人手臂,抬脚狠命在刀柄上一踹。
圆盘顿时被掀开一个大口子,木制精巧的仙女、花树、瑞兽纷飞散落间,巨大的木壳被掀落,露出了里面紧紧咬合运转的巨大复杂机括。
阿南一眼便看见了里面那些纠连的机括,她一把跃下木人的手臂,示意朱聿恒拉好木人的注意力,然后俯身下到机括中,一刀挑向里面的勾连棘轮。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她这必中的一刀,竟然并未得中。
愣了一下之后,她抬眼一看自己的手臂,顿时明了——
因为木人的振动,她的身体也在其间隐约振动。在这发丝般精微的情形之下,她手脚有伤,无法彻底控制手臂做幅度极为微小的振动,对面前这机括竟无从下手。
她气恨地捶了一下自己手臂关节的伤处,无奈抬头,对着朱聿恒喊道:“阿琰,我替你拉住木人,你探寻结构,拆除机括!”
“好。”朱聿恒毫不犹豫,身形落下。
而阿南拔身而起,将木人的手臂引向他的头颅。
朱聿恒趁着它的攻击上升之际,立马伏身于缺口处,查看下面各个咬合的关节。
阿南以流光勾住木人的头颅,一跃而上蹲于最顶处,提示道:“阿琰,右上方那几个棘轮!”
朱聿恒的目光立即落在缺口右上,果然看见几个咬合的棘轮,运行方式十分古怪。
他立即倒转了麟趾,敲击向那几个棘轮。
叮当的震荡声响起,并立即通过相联的棘轮,在下方久久回荡。
朱聿恒侧耳倾听,而木人显然已经感觉到了这边的震荡,手臂立即向下狠狠挥出,重击向正在凝神倾听的朱聿恒。
而阿南早已起身,在木人头顶重重一跳,以重压引走它的注意力。
就在木人的手臂向上急挥,重重击向自己脑壳的同时,阿南故意在上面多停留了一瞬,等到手臂堪堪挥到之际,才一跃而起,猛扑向下方的朱聿恒。
风声从她的耳畔闪过,木人手臂以毫厘之差扫过她的脊背,重重击在了它自己的头上。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它将自己的脑袋给击垮了半边,整张脸顿时崩塌下来。
立于下方的廖素亭慌忙蹦跳着躲避破碎的木脸,一边大喊:“殿下,南姑娘,千万小心!”
阿南哪顾得上回答,她落在朱聿恒的身边,瞥了他面前的机括一眼,急促说了一声:“下方必定是杠杆牵引,你重新调整勾连处即可!”
朱聿恒应了一声,又急道:“小心点,你引开攻击就行,别太冒险!”
“好。”阿南应了,见朱聿恒已经着手连接自己所说的相接处,便迅速冲上木头人的肩部,再次引开那条即将砸向朱聿恒的巨臂。
就在足尖踏于木人肩上的瞬间,她看见朱聿恒的手,已经准确而娴熟地撬开了下方的杠杆。
在间不容发之际,那双旷世无匹的手控制住了最细微的颤动,穿过杠杆迅疾抵住了下方的棘轮,一按一压之际,将其准确地嵌入了勾连之中。
咔咔声中,圆盘猛然一震,随即,下方棘轮被带动,进而千万个相卡的齿轮一起运转,如同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咔咔声响中,一起逆向运转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阿南望着阿琰坚定精准的手,心中忽然涌过一阵难言的感伤与喜悦。
去年春末,她与他刚刚见面。
那时的他,还是对机关阵法一窍不通的人。而她透过雕镂的屏风空洞,看见了他的那双手,一瞬间,她既嫉妒又羡慕,心口涌起了对一双手强烈、前所未有的热爱。
她想要得到那双手。
而如今,她得到了手,也得到了它的主人。
这算不算,夙愿得偿。
又或许,比她想要的还要更多。她不仅得到了他的手,还得到了他的人,他的心,他的生命,他的一切……琇書蛧
谁能想到,这一年的光阴流转,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以后,一生,都属于彼此。
脚下震动渐没,圆盘转动放缓。傅准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殿下,仙宫最高处!”
朱聿恒抬头看去,圆盘正中高耸缥缈的仙宫之中,最高处便是一座重檐攒八角的高阁。
而在高阁屋顶之上,原本该烁烁放光的攒心宝顶,如今只剩了空空如也的一个凹痕。
那凹痕的大小,不偏不倚,好像正是……
他伸手入袖,迅速取出那颗白玉菩提子,足尖疾点,扑向高阁。
木人的手臂挟巨大风声,劈向他的身躯。
而他险之又险地腾身而起,侧翻过重击而下的木臂,抬手将菩提子重重地按向了高阁宝顶。
圆盘停了下来,木头人的攻势顿在半空,一切仿佛在瞬间停止。
阿南高举火把,看向下方的傅准,在他肯定地一点头之际,他们抬起双手,狠狠地推动了圆盘。
圆盘上所有的仙山楼阁仙女瑞兽全部散落,巨大的圆形分散翘起,如一朵巨大的莲花,莲房上火光轰然亮起,照亮后方通道。
在残缺的洞穹之下,后方一个个木头人依次放下了自己的手臂,垂下了头,就如一排巨大的黄巾力士在他们面前躬身行礼,退让出了一条通道,让他们通过。
火光穿越狭长通道,他们看见尽头的岩壁上,绘着巨大一只青鸾,口中衔着一枚鹅卵大的莹润玉石,翱翔云端。
傅准抬手指向那块玉石,一贯阴阳怪气的声音也夹杂了一丝激动:“那便是玉母矿,山河社稷图的子母玉刺,还有南姑娘你身上的影刺,便是从中取来。”
阿南与朱聿恒互相对望一眼,高举手中的火把,他们绕过已经收拢的圆盘,向内走去。
青砖铺垫的地面,已经在二十年前的巨大震荡中扭曲变形。他们踏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穿过垂手而立的巨大木人,向着青鸾疾步走去。
然而,他们走得太急,就在青鸾前不到一丈之处,脚下踏空,身子一倾,差点摔了下去——
一条深长的裂缝,赫然横亘于通道之中,将他们与绘着青鸾的洞壁硬生生隔开。
两人在黑暗中奔着玉母矿而来,哪料到这里会突然出现裂隙,一时差点收不住脚。
阿南一把拉住朱聿恒,手中流光疾飞,卷住旁边一个木人的脚,两人及时拉回身形,趴住了裂隙边缘,重新爬上来。
阿南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把,照向对面。玉母矿还在对面的青鸾口中莹润生辉,可提前发动的阵法显然在爆炸时震坏了山洞,造成了这条沟堑。
若是平素,这点距离他们根本不在话下,借助流光或者日月,轻松便可来去。
可此时深沟对面,是平直如镜的一片山壁,扑到对面时,即使不会滑落,也无处借力撬出玉母矿。
就算勉强将玉母矿拿到,使力之际也定会下滑,在无处借力的光滑洞壁上,唯一的可能就是下滑坠落。
阿南俯头向裂隙下方看去,踢下脚边一颗小石子。
下方是湍急水流,迅速卷走了石子。他们虽然都会游泳,但在这湿滑的石壁夹缝间被湍流卷携冲走,定然只有撞得筋骨折断的下场。
阿南略一思忖,示意朱聿恒:“我跳过去,将它挖出来。你时刻注意我,一旦有下滑的迹象,立即以日月抓住我。”
朱聿恒点头,道:“好,务必小心。”
阿南抓过他的麟趾,紧了紧自己的衣袖,正要向对面跃去,却忽然听到傅准轻咳的声音,问:“你们难道忘记了,这是玉母矿?你们身上的玉刺皆是从中而来,一旦你们碰触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知道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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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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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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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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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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