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将,打扮可得齐整点,今天可是你授封少将的大日子,要在媒体前讲话的!”林希安在他旁边探头探脑,瞧着镜子里的顾遇很稀奇似的。
文工团的军虫被临时拉来,正给顾遇好好拾掇拾掇。帝国各大媒体驻首都星的记者都候在外面,相机、摄像头严阵以待。
瞥到镜子里林希安不断探来的脑袋,顾遇扫了一眼镜子里身着军礼服的自己,懒懒地拖长音调道:“还用——打扮?我瞧着不人模人样吗?”
林希安托着下颌看:“别说,换件正装,气质都不一样了。”
文工团的军虫笑着接话说:“顾少将皮肤好得很,压根不用扑什么粉。”
林希安在心里默默道:那确实,就顾遇那脸皮,厚得再涂一层都多余。
顾遇搁在椅子上的指尖叩了叩,有些许烦躁,没将他们的对话听进去,又点开光脑信息界面看了看。
今早兰德尔元帅把他唤到办公室去,说典礼上除了授封他为少将外,还会将第五军团长的职位正式交与他。
自陆沉退役后,第五军团长的职位已经空了太久。军部将级以上的高位军官不多,而因顾遇前军团长雄主的身份,成为了其中最适合的那一个。
顾遇得到这么大的提拔本该高兴,心里却有点不好受。
他心里似乎还一直潜意识觉得,第五军团长的位置在为他家少将留着,没有任何虫可以代替。而阴差阳错的是,最终代替他家少将的,反倒成了他自己。
他纠结了许久,才刚把消息发出去,陆沉却还没有回信。
是了,今天一上午学校里都排满了课,他家少将是一做什么都得全神贯注,不分一点心神的。
“少将,这头发全梳上去行吗?”身后的军虫忽然问他,将顾遇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顾遇怔了怔,“少将”这词又让他想起了对他来说特定的那个虫。
“可以。”顾遇稍稍回神眼前,点了点头。
他白色如瀑的长发被低低束成马尾,以便等会压上一顶礼服大檐帽,额前的碎发则悉数被梳了上去,用发胶固定成一个背头。
“少将准备好没有?”前台已经有军虫来催了几次。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文工团的军虫最后替顾遇整整领子,说,“顾少将,这就好了。”
顾遇于是起身,伸手拿起桌上的白手套,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戴上。
他忽然猛地抬眼,扫向镜中的自己。
一身藏灰的正式军礼服,梳至脑后的发丝一缕不落,光洁的额头露出,眼尾向上挑起一瞥时,连顾遇自己打量着都觉得过于凌厉过于陌生了。
副官莫尔见他把白手套戴好了,随即将礼服檐帽递上,却忽然听顾遇没由头地问了他一句怪话:“我的气质,很不一样了吗?”
莫尔怔了怔,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笑了一笑道:“少将,我觉得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变过。”
顾遇便不说话了,默默戴上,又用食指轻轻推了一下帽檐,一半脸沉在阴影里,整个虫显得愈发的凛然淡漠。
林希安去外面闲逛了一圈,又背着手踱了回来,遥遥瞧顾遇那神色,不解他这么个大好日子垮着张脸做什么,正打算走过来好好取笑他一番。
忽然见顾遇低头,看了一眼光脑屏幕,整双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方才还耷拉蔫着的脑袋一下振奋精神了起来。
得了,林希安秒懂了。
能让顾遇这副模样的,除了陆中将,别无他想。
陆沉趁着课间给他回了信息。
[遇遇,我已经知道这事了,兰德尔跟我提过,我也觉得你是最好的虫选,不要多想,授封典礼好好表现,我回去还会看直播回放的。]
顾遇很快发回去一条语音。
“我知道了,没有多想。回家还要陆老师做好吃的庆祝。”公共场合他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掩不住其中甜丝丝的味道,听得离他最近的莫尔中校一阵鸡皮疙瘩。
乌拉星任务之后,执行任务的小队都得到了晋升,莫尔如今也是中校职衔了。
林希安也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待顾遇走近时,他忍不住吐槽道:“顾少将,你这变脸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啊,装嫩撒娇这么多年了,你说陆中将居然都没嫌腻歪过?”
顾遇送他一声呵呵:“你很闲吗,林会长?审查会这么多事你还天天在外没事闲逛?”
林希安感觉被插中了一箭。
自从顾遇来了军部以后,林希安深觉他们工作量一点没减少,还逐渐与日递增。特别是这次顾遇和陆沉从乌拉星带回来的两篮子蛊虫,背后意义之重大,使得他们审查会又不得不没日没夜加起了班。
军部第一劳碌命,非他们部门莫属。
林希安的假期,永远遥遥无望。
把林希安怼了回去,又从陆沉那儿安了一颗心,顾遇神清气爽,压压帽檐,迈腿踩着军靴走了出去。
“咔擦——咔擦——”
各种漂浮在空中的虫眼摄像头同时响起,顾遇半眯起眼,适应了眼前的强光后,勾起营业的唇角微微一笑:
“各位好,我是新上任的第五军团长,少将顾遇。”
伴随他话音一落,来自不同方向的相机同时又是一亮。
兰德尔一袭白色军礼服,站在不远处的台上向他温和一笑,他身后还站了一袭皇室礼服正装的帝国皇太子——克莱斯特。
将级军官的授封虽由军部决定,但名义上却还要由皇室出席。帝国现任皇帝陛下年事已高,皇储克莱斯特已基本代替了皇帝所有的工作,成为皇室如今的唯一代言虫。
顾遇难得正了神色,在四面八方聚光灯的注目下缓缓走上阶梯,正步走至元帅跟前,端正有力地行了军礼。
兰德尔语调温和地讲了一段军部对他功绩的表彰,最终从一旁军虫递来的托盘中拿起第五军团少将职衔的徽章,亲自别到了顾遇胸前。
徽章依旧是顾遇无比熟悉的模样——中心那颗明亮的启明星仿若亘古不变,由两条细长柳枝牢牢拱卫,紧紧依托。
顾遇对第五军团的归属感来得极其自然,过渡迅速,似乎从他在陆沉支持下走进军部大门后,他的身上便已经牢牢印刻上这个军团的名字。一开始是为了他所爱的虫,现在又似乎不仅仅是为了那一点了。
至于还为了什么,顾遇也一时说不清。可能要等很多年以后,等他老了,等陆沉老了,等他们依偎在一起说起往事时,他或许那时才会懂得还为了什么。
克莱斯特随后上前,将代表第五军团长职衔的肩章戴到了他肩上。一个小小的肩章,戴上了,却让顾遇隐隐察觉到了陆沉在这个位置上所察觉到的重量。名为责任的重量。
究竟是好是坏,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克莱斯特压低声音笑着说:“顾遇少将,恭喜恭喜,未来可期。”
顾遇垂下羽扇般的眼睫,看向克莱斯特。他比顾遇矮上一些,A级雌虫,却比他大上几岁,今年已迈过了三十的槛。
这并不是顾遇第一次见克莱斯特,小时候他们还经常在各种首都星的贵族宴会上碰面。
甚至,顾遇还险些和他订了婚。不过那也是一时的玩笑话,皇后殿下虽然很中意顾遇,但可惜他儿子克莱斯特生早了,早已和另一个雄虫订了婚。
长大后顾遇懒癌愈加趋于晚期,往家里懒懒一躺便外界什么事都不管,自然再没机会见过童年玩伴克莱斯特。
但克莱斯特的婚姻算不上幸福,即使顾遇常年宅在家里都对此有所耳闻。毕竟有关皇太子的桃色皇室新闻,帝国大小媒体谁不爱写上大篇大篇的通稿呢?
据帝国媒体传,皇太子和他的雄主克里斯.莫瑟尔亲王常年不和,克里斯亲王虽未纳过其他雌虫进门,可据各种小报披露的照片来看,亲王殿下在外面极有可能养过“红颜知己”。
当年二虫闹得最厉害时,据说离婚协议都写好了。但双方都还没来得及签字,在一次皇太子携亲王往前线慰问时,艾特兰联邦突袭军事基地,致使克里斯.莫瑟尔亲王当场丧生。
然而这场悲剧中,令帝国所有虫民最为讶异的是,官方讣告中如此解释——当时面临危险的其实是皇太子殿下,亲王却以身相救,最终致使皇太子只受下轻伤,亲王却因此丧命了。
别说帝国虫民不信,深深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假新闻,就连事发当场的克莱斯特本虫都是懵的。
他不可能不懵。他和克里斯.莫瑟尔纯粹是利益联姻。
这个莫瑟尔,就是帝国第一大资本莫瑟尔公司的莫瑟尔。全帝国最有钱的虫就是克里斯亲王的雌父。
皇室缺钱,莫瑟尔缺名誉,当年双方很快一拍即合,将两个小孩订了婚。
可后来发生的事都脱离了他们的预料。全帝国最有钱的虫又怎么能料到,他订下的这桩看似天作之合的婚姻,未来会夺走他最宝贝的雄虫儿子的命呢?
授封典礼结束后,元帅兰德尔最为忙碌,与顾遇嘱托不上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克莱斯特倒是清闲,特意来后面更衣室寻到顾遇,倚着门框自来熟地说:“顾军团长,你说咱们要不叙个旧什么的?吃顿晚饭?算起来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对了,你哥最近还好吗?”
顾遇边解军礼服厚厚的外套,边兴致了了地简短答:“没空,我还要回家。多谢殿下关心,我和我哥都好得很。”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果然士别几日当刮目相看,顾少将,你说小时候我和你玩泥巴时,谁又能想到你现在竟然成了第五军团长,掌管整个帝**权五分之一?”
顾遇将军檐帽随手丢在桌上,松开束紧的领口,懒懒不满应道:“谁小时候玩泥巴了?那玩意儿这么脏。”
克莱斯特迁就道:“行行行,你是没玩,你在边上看我和你哥玩。”
顾遇发觉自己遇到的每只虫都异常的闲,纳罕地看他一眼:“媒体不是天天说你忙得着不了地吗?你怎么现在这么闲?”
克莱斯特倚着门框抱起臂,像听不懂他话里逐客之意似的,惆怅叹气:“是忙啊——可越忙越寂寞,这该怎么办?”
顾遇警惕道:“你寂寞可以去一边寂寞,别来找我就对了。”
克莱斯特:“……”他沉默几秒,不搭理顾遇,继续说他的:“我最近在尝试接触一些年近三十的雄虫,跟他们聊聊天,了解了解他们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
年近三十的雄虫顾遇:“……”
“懂了,你小鲜肉玩腻了,打算换个口味。”
克莱斯特眯起他天性风流的桃花眼,不满:“怎么能这么说呢,顾少将?我可是秉持着研究的心理去接触的,正儿八经聊天。”
顾遇懒得和他多说了,换上常服后道:“那您继续慢慢研究呗,我还有事,先走了。”
克莱斯特由衷纳闷:“我都不忙,你一天忙些什么,火急火燎的?”
顾遇从他身旁擦肩而过,闻言转头,脸上忽然带了笑意,眉眼衬得越发俊美夺目,晃得克莱斯特都有些恍惚。
“我家雌君在等我回家吃饭呢。”他说,语气还有些洋洋自得的炫耀。
这话声音不小,附近的军虫都听得一清二楚,还都默契地从他得意的口气里读出了言外之意——在场的你们有一个是一个,都没有。
呵呵,果然,这很顾少将。
克莱斯特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徒留原地,默默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后秘书上前低声催他离开,克莱斯特才恍然回神。
他眯起眼波流转的桃花眼,对秘书兀自念叨道:“你说,这个年龄的雄虫都在想些什么呢?奇奇怪怪,我总觉得看懂了,又觉得从没看懂过。”m.xiumb.com
秘书知道他提这茬为了什么,没能接话,只是心里叹了口气。
克莱斯特低声又念了一句,仿佛说给自己听:“克里斯活着的话,也有这个年龄了吧……”
那个他自以为读懂,又从来没读懂过的雄虫,如果还活着,即使不爱他,也该如此鲜明而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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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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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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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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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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