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可拿,你看一下。”鹿惊挽起中原中也的袖子,露出男孩白皙的手臂。他拍了拍中原中也的小臂,轻声道:“中也君,像刚才那样,使用你的力量。”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身上再次泛起淡淡的红色光芒来。
伴随着红光笼罩周身,中原中也原本白皙的小臂上,黑红色的花纹蔓延开来,带着不详的气息。
鹿惊声音干涩:“摩可拿,你看这个……是‘恙’吗?”
不管世人如何推崇神明,可事实上,神明亦有终焉,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承受痛苦。强大如众神之母的伊邪那美命女神,也会被黄泉里那些由人心滋生出来的恶意邪念所刺伤,染上无法修禊的恙,回归她曾经的清净神体。
染恙对于神明而言可以说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少量的恙能够用神力祛除,超过一定限度的恙,只能举行修禊仪式。
中原中也在使用力量的时候,手臂上那些黑红色斑纹实在是太像是恙了。不过,鹿惊并不确定,因为神明染恙的地方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因恙而疼到形象全无的神明,鹿惊不是没见过。中原中也这表情,实在不像是哪里疼。
“嗯……”摩可拿用两只小爪子捧着中原中也的手臂,兔脸严肃地虚着眯眯眼。片刻后,它点了一下脑袋,道:“确实是‘恙’。”
鹿惊的表情严肃起来,沉声道:“哪一种?”
能够污染神体的恙根据其渠道大体能够分成两种,修禊的方式也各有侧重。
一种是被神器刺伤所留下的恙,修禊的方式针对的是刺伤神明的神器。只要净化了神器,神体上的恙就能够被祛除。
一种是直接污染到了神体,碰到这种情况,要么请高位神明出手修禊,要么请三位具备神格的神明联手修禊。
修禊的仪式还不是万无一失的,存在着相当高的风险。一个弄不好,别说染恙的神明直接变成堕神,就连出手帮忙修禊的神明也可能被污染。
鹿惊当然不能放任中原中也这样染着恙,即使看上去不像是疼的样子,这玩意儿对神明而言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哪种都不是哦。”摩可拿抬起爪爪,摸上了中原中也的脸庞,脆生生地说道:“人心的恶意不足以刺伤小中也,是小中也心底的孤独和忧伤弄伤了自己。”
鹿惊愣住。
中原中也微微睁大了钴蓝色的眼睛。
“没关系的哦。”摩可拿笑弯了一双眯眯眼,白白的长耳朵晃了晃,小爪子啪啪拍了两下中原中也的胸口,笑着道:“只要将小中也的内心填满,这些恙就会消失哦。小中也可是被祝福的呢。”
摩可拿一百零八秘技之一:分辨孤独的你。
它看到了哦。
就像是那个时候,它看到了鹿惊内心里巨大的空洞。
摩可拿眯着眼睛看向一旁的鹿惊,果断伸出白爪爪,鹿惊和中原中也一边一个,郑重地道:“摩可拿希望,大家都能够发自内心地微笑。”
“嗨嗨。”鹿惊伸手揉向摩可拿的小脑袋,温声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xǐυmь.℃òm
当他跋涉到终点,一定会发自内心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去接受独属于死亡的永恒黑暗与平静。
***
氧化的世界,连呼吸都是恶心的。
津岛大宅中,津岛修治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乖巧笑容,走进小饭厅中。
津岛家有两个饭厅,一大一小,仅在高度上相差十公分,但这十公分却将整个津岛家的人划分为两个阶级。
大饭厅中,他的父亲津岛源右卫门高傲威严,母亲津岛夕子笑容温婉,长兄津岛文治谦逊有礼,但在转向坐在小饭厅的他们时,他们的目光都会透出一种高高在上。
有点可笑。
津岛修治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用餐刀往面包上涂抹着黄油。
在家高傲威严的父亲,在外人的眼中始终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暴发户。他的同僚,他的上司,始终记着他做小伏低图谋钻营的模样。表面上笑脸相迎,内心中鄙夷嗤笑。
父亲知道这些吗?
他当然知道。
所以,他会反复多次地通过对妻子、儿女还有家里仆人、佃农的打压,从中获得支配他人的快-感。
而几乎被称作贵妇典范的母亲呢?
她是一个既聪明又愚蠢的女人,她敏锐地注意到了丈夫对她日渐的不耐,注意到他的目光越发长久地放在家里年轻貌美的女仆身上。为了保证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她越发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名声,试图让自己在这个家里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津岛修治,他们最小的儿子,曾经的透明人,现在她实现目标的工具之一。
瞧啊,既要操持家中事务,又要照顾丈夫儿女,最小的孩子还体弱多病总是需要她亲力亲为地照顾。
好一番情真意切的慈母心。
可谁又能知道,津岛修治前段时间摔伤的手臂是作为母亲的她不经意地一个抬手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感染风寒是夜里故意打开的窗户,食物中毒也是她在送给他的小点心里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他们只看到津岛夫人为了他受伤的手臂不断哭泣,为了照顾发烧的他守了一夜形容憔悴,因为他食物中毒的问题而发落了负责照顾他的女仆。
很不巧,那个女仆正是父亲最近很感兴趣的那个。
所以说,他是好用的工具呢。
至于他那些兄弟姐妹,哦,除了会继承这个家的所有而轻视父亲以外所有人的长兄以外,不知内情的他们对他居然是羡慕嫉妒的。
明明那么粗劣的手段,偏偏谁也看不出来,被嫉妒蒙蔽了的眼睛,怎么也看不清那些显而易见的真相。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生命,真的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津岛修治问自己。
用过早饭后,津岛修治坐家里的车来到青森县立小学。
他在这里上一年级。
入学大半年的时间,因为津岛夫人频频的小动作,他不是受伤生病就是在养伤养病的路上,正经在学校里的日子可能连两个月都不到。
不过,无所谓,津岛修治对学校生活毫无期待。
这里的人跟家里那些都一样,嫉妒敬畏排斥还有那一点点因为躯壳和金钱的虚假喜欢,没有半点区别。
“他来上学了。”
“谁啊。”
“就是那个津岛。”
“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总是在生病受伤的那个。”
“是少爷病吧。”
“离他远点,我们跟他可不一样。”
黑发鸢眸的男孩慢慢敛去唇角虚假的笑容。他从那些人的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是了,他们不一样。
他的世界正在步入黯淡的灰黑色,生机勃勃的春天倒映在他眼中,却带来不了一点暖意。
不管看似多美好温情的画面,他总是无法专注于光鲜的一面。他的目光总是被光鲜下的真实所吸引,不可遏制地看向那终将凋零腐朽的结局。
如果……
本该走进教学楼的脚步一转,津岛修治神态自若地从人流逆行而过,没有人在意他为什么突然走向这边。
他穿过扶疏的林木,来到樱花树林旁的人工湖前。他在湖边站定,目光落在那些被风吹来的花瓣上。飘落的花瓣落在湖水上,细微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声响中,水面泛起涟漪,扭曲了水面中鸢眸男孩原本俊秀的面容。
如果就这样放任下去……
津岛修治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扭曲面容,如此丑陋,喃喃低语:“一定会在这氧化的世界中腐朽吧。”
太难看了。
如果那一天到来,那样的他,一定比现在还要难看。
所以,他果然应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提前——
“诶?”不断发酵着的负面情绪陡然一滞,津岛修治微微瞪大鸢色的眼眸,半秒后,他猛地转过头,瞪圆的鸢眸第一次有了这个年纪男孩的天真感。
却见湖边那棵开满了白色重瓣花朵的八重樱树,一条横向舒展开来的枝桠上,一个穿着白色襦绊的男孩坐在上面。赭色的短发软软地垂在脸颊旁,一双比天空更蓝、比海水更澄澈的钴蓝色眼眸微微垂下,正看向湖边的津岛修治。
因为津岛修治的突然回头,他们的视线撞到了一处。
那双钴蓝色的眼眸中原本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在单纯看着而已。但在津岛修治突然转头瞪着眼睛看过来,似乎能够看到自己的样子,钴蓝眸子里立刻浮起了惊讶的情绪来,脱口道:“你看得到我?!”
话刚出口,赭发男孩,也就是中原中也就猛地闭上了嘴巴,脸上满是懊恼。
津岛修治立刻抓到了要点,鸢眸紧盯着樱花树上的男孩,语气严肃地道:“妖怪?”
所以,是这棵八重樱的花妖吗?
如果是的话,这就不难解释他长得这么好看了。
虽然这配色很不樱花。
说起来,要是能开赭色的樱花或是钴蓝色的樱花,一定会非常美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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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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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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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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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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