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今朝廷可以说是正站在悬崖边上,甚至一只脚已经踏出悬崖,弄不好便是粉骨碎身,中兴之言不过是大家自我期望而已,谁去当真?
杨一清神童出身,和李东阳还是同门师兄弟,从成化八年中第,到如今历经四代帝王,长达五十年,可以说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么可能连这么敷衍的话都听不出来?
不过此刻他无意再说什么,因为二人不熟,他即使说的再多,而张璁为了应付他,还是会一如既往恭维。
与其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莫不如开门见山,直接对张璁如实道来。
由是杨一清喝了一口之后,便皱着眉头道:“国事正值繁杂不堪之时,可有些人不但不曾想过为君父分忧,一味想着讨好百官,实在令予失望至极。”说罢还摇摇头,长吁短叹起来。
这番若有所指的话却是触动了张璁,遂轻抚胡须问道:“邃庵公此话?”
“罗峰有所不知,今日议事完毕之后,诸卿挡着总裁去路,责问为何圣人所下政令,他不直言劝谏,于是闹的不欢而散。
后来总裁又拉着与诉苦,言谈中有意将你迁出京城,委以地方重任。我虽然并不认同,但是奈何势单力薄,哎……”
杨一清的声情并茂,张璁并没有心思去管,不过此事涉及到他,也就不得不让他注意三分。
可杨一清这番看似抱打不平的话,究怀着什么心思,张璁就不得而知了,于是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笑道:“总裁有意提拔张璁,那可是我前世修福了。
世人都说京官好,可这京官在张璁看来,就是个漩涡,谁也讨不到好。特别今日我度田,无数人就等着看我笑话。
若是能够外放,哪怕是做一地百里侯,掌握着地方大权,图个逍遥自在,也好施政惠民,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呀。”
且不说张璁不知道杨一清到底想干嘛,只说他也是混迹官场之人,说话便不能太过肤浅,遂言不由衷的回答对方的话。
虽然话是言不由衷,他也的确不想离开京师,可他说的地方逍遥,那确实是真的。
地方官除了不掌兵,其余的与土皇帝无异,不仅头上没有遮蔽,而且还有足够自由的财政大权,不需要受制于没钱的窘境。
在京城这种一砖头下去,说不定就能砸到一个四品,最大的好处,也就是离皇帝近,提拔的机会多多,但与地方的自由性,那可就差的太多了。
要是张璁也是二三十岁就登科,那他指不定还真会选择到地方,历练些年头,携斐然政绩入京。
不过世上没有如果!
张璁年龄决定了现在的他需要争分夺秒,以最快的速度,爬到最高的地位。
如此一来,才能展现自己胸中抱负,不然数十年的寒窗苦读,那可就是浪费的一干二净。
张璁言不由衷,杨一清又何尝看不出来?若是张璁真有心外选,早就可以外选,又何必死死抱着皇帝大腿?所图无非是想要在皇帝心中留下印象,于升迁有利。
不过他今天他请张璁过府,可不是为了怄气,是故面对这番虚假话语,杨一清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国事蜩螳,如何能够少了罗峰这般大才?
总裁处事不公,为求官位永固,却将你拿了出来,意在祸水东引,使其高枕入眠。”
张璁眉头微微一动,然后笑着答道:“多谢邃庵公告知,不过我窃以为,总裁此番算计却是打错了算盘,璁走与否,或许可图一时安宁,但未必能够一世安宁,总裁如此智短,不足为虑。”Χiυmъ.cοΜ
话说到这里,张璁心里就亮堂了,虽然还不知道杨一清为什么告诉他这些事情,不过这无关紧要。
官场从来没有朋友之说,一旦利益、政见有所不同,哪怕昔日的好友,也会反目成仇。
更何况杨一清,一直不曾表态,做出今日的事,也不足为奇。
但是他对于王鏊的做法,却并不苟同,甚至是感觉不值一哂。
王鏊是被陷于国本之事,而他张璁是大礼之事,张璁走只能说暂时解围,但国本不固,那就会一直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可王鏊既不敢得罪皇帝,又想要留点名声,这种墙头草,怎么可能会相安无事?
他的笑意当然不是真的是王鏊智短,因为此事百分之九十官员,一旦到达这个位置,恐怕都会左右为难。
他笑的是,王鏊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刚刚履职的总裁而已,就想折断明良皇帝臂膀?
于是便再道:“陛下圣光烛照,明察秋毫之末,即使在下被迁出京城,只要陛下不许,谁敢当知?”
王鏊不是弘治朝的刘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鏊就是个过渡品,其与皇帝之间信任度,甚至比梁储与皇帝的信任度都差。
而大明皇帝可以一言而为天下法,只要皇帝心中有自己,张璁又何惧一个王鏊?
当初他被迫到河南当驿丞,可结果不过几个月,他就再次重返朝堂,今日的王鏊,能够比得上昔日的杨党?
正因为张璁看清了本质,所以才有恃无恐,根本不在乎王鏊,是讲他贬谪,还是迁官,只要圣心不失,早晚还是能够再次回来。
相反,若是失了圣心,即使天下人抬举,结果依然只能惨淡下场。
张璁看出来了,王鏊、杨一清同样看出来了,甚至百官同样看出来。
但大家立场不同,做事方法自然也就有所不同。
王鏊主要是想将张璁作为靶子,替他缓解一下眼前的尴尬,让他有时间和皇帝、百官调解关系,至于张璁走不走,回不回根本不重要。
杨一清则是想卖个人情给张璁,所以才有今日相谈,既然张璁知晓了,他也就不再多言:“一清只是怕阁下明日突闻消息,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既然张生如此说道,想来也是不惧诡谲。来来来,我每继续喝酒。”
“邃庵公之心,张璁铭记于心,请!”话已谈毕,在烛光之下,二人再次推杯换盏,叙说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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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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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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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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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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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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