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嘛,酒最好说话。
但柳正没想到仇海比他早到一步,更没想到自己从侧面证实了两人耳鬓厮磨的时间。
仇海脸黑,给铭礼一个“我还憋着呢”的眼神。
铭礼视而不见。
柳正计划泡汤,可话都抛出去了,想反悔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正好省了一个个叫,撸串去吧。”
后面那句“我请客”活生生压在喉咙里。
*
东北烧烤一烤烤一群,最正宗的往往开在犄角旮旯,旧小区一楼两户打通,每个房间放几张桌子小马扎,再来上点冰镇啤酒就能开桌。
点好烧烤,柳正直接开了两箱啤酒。他给仇海倒满杯,说:“哥,别客气,敞开了喝。”
仇海照单全收,说:“你也别客气。”
“哥,我干了,你随意。”烤串还没上,柳正就先仰头灌了一整杯。既然“策反”铭礼的计划失败,他就灌死仇海,然后再联合铭礼数落仇海的不是。
酒劲上头,人在意识不清楚的时候被数落,什么丢脸的人都干得出来。到时候他拿手机拍下来,发到公司论坛,仇海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行,我随意。”仇海嘴上说着,也仰头一口闷。“啪”的一声,玻璃杯猛得拍在桌面上,宣告他接受挑战。
气氛剑拔弩张,弱小的铭礼坐在两人中间。他不清楚仇海的酒量,印象里,他从未和仇海喝过酒。
柳正的酒量铭礼就更不知道了,但从这两个人的表现和气势来看,今晚是场硬仗。
两小时后。
“你呼吸蓝丝绒包裹我的身体,这世界是块冰,就让它是块冰,哎呦我去冻死我了!”柳正满脸通红,一脚踩在马扎上唱着跑调跑到大西北的《溯》。
一群人掀开厚重的门帘,冷风吹了铭礼一脸,瞬间精神了不少。
“铭哥!”赵嘉归看见铭礼眼神放光,又看到旁边坐着眼神呆滞的仇海,几次张口没说出话,最后含泪抱住仇海的大腿,“哥——!”
隔壁机长:“?”
仇海缓缓低头看着黏住他大腿不放的不明生物,用仅存的理智分辨出是谁,问:“你怎么在这,你们飞哪?”
赵嘉归抹泪:“哈尔滨四天过夜。哥,哥!对不起!我做的错事不应该让你担着,我错了!”
仇海歪头表示疑惑,好像赵嘉归说的是外星语。
铭礼拉开赵嘉归,说:“你哥现在神智不清,你等他酒醒了再跟他说吧。”
“谁说我神智不清。”仇海反驳:“我清醒着呢,我还能再飞八段。”
仇海比了个“六”。
“八段!?”已失去自我的柳正掐腰哈哈大笑,“老子还能再飞十八段!”
铭礼看了看脚边的两个空酒瓶,这两个人酒量这么差装什么千杯不醉!
“嘉归,你好好的航班不去飞,怎么跑来卖烧烤了。”柳正握着酒瓶晃晃悠悠。
“你们认识?”铭礼问赵嘉归。
回答他的却是柳正,柳正说:“废话!我们可是同一批进的公司,我飞了五年二副,他也好不到哪去!”
“真是不好意思。”赵嘉归得意洋洋地说:“我下个月就要晋升一副了。”
柳正呆了两秒,嚎啕大哭。
仇海拍了拍他的后背,醉醺醺地安抚他,“五年不行就再五年,千年二副也不错。”
铭礼:“……”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柳正哇哇哭,哭得隔壁几桌直往这边看。
仇海慢悠悠掏出手机,点了好几下点开录像功能,痴痴盯着屏幕嘿嘿笑。老板不好意思走过来说其他客人提意见了,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柳正指着老板,“连你也欺负我!”
老板擦着强颜欢笑的额头汗。
仇海给柳正倒酒,差点倒出杯外,他颤巍巍举起自己的酒杯,说:“二副有什么不好,不用担责,跟机长屁股后面就行。平时跑跑腿,出事咧咧嘴,我喜欢。”
“你喜欢!?”柳正和仇海胡乱干杯,酒撒一手,“你喜欢你去飞,把一副的位置给我。”
“成!”仇海指着柳正旁边的空气,说:“你飞!”
柳正烦气挥手,“你说不算!”
“谁说我说不算。”仇海音量一提,抱住铭礼胳膊,下巴搁铭礼肩上,一双无辜通红的眼睛看着铭礼,语气略带撒娇地说:“小铭,我说算不算。”
铭礼:“……”
“小铭。”仇海晃了晃铭礼的胳膊,“我说算不算。”
“算…算。”铭礼心痒难耐,没人告诉他仇海喝醉了是这个样子!
“你看!”仇海冲柳正扬起下巴。
“哥!”柳正“嗷”地一声抱上铭礼另一条胳膊,“你偏心!”
还没抱稳就被仇海推开,仇海把铭礼护在自己怀里,像极了不愿和别人分享糖果的小孩子。仇海眉头紧皱,凶狠看着柳正,说:“这是我的。”
“凭什么说是你的。”柳正不服,上前扒拉,被仇海扒拉开,气得手舞足蹈。他指着仇海,说:“你,你!你拿出证据!”
仇海凑近铭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周围的几桌也热闹起来了,划拳的划拳,拼酒的拼酒,人声鼎沸,大家并没留意这一桌发生的事情。
“我也可以!”柳正撅嘴要亲,被赵嘉归猛拉了回来。
赵嘉归捂住柳正油腻腻的猪嘴,“这个你就别掺合了!”
柳正被捂着嘴,委屈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这小子的性格赵嘉归清楚,坏心眼儿没有,就是太直了,比直尺还直。难怪他飞了五年还是个二副,情商是真有待提高。
柳正挣脱开赵嘉归的手,又拿起一个酒瓶子,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栽进前面的烧烤里,得亏两边的人扶住了他。
柳正不要别人扶,他的酒瓶指着仇海,“凭什么,凭什么!我也要亲机长!”
隔壁桌的机长:“???”
仇海静了片刻,也站了起来。他起身很稳,但铭礼知道这只是表面,他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仇海沙哑道,眼睛里藏着危险的信号。
柳正咽了口口水,有一桌吃完走了,掀开的门帘吹进来大东北零下十几度的冷风,柳正有点醒酒。但话说出口,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柳正嘴一硬,说:“我也要亲机长。”
“你敢。”
柳正死皮赖脸地吐舌头,“我就敢。”
“行。”仇海话锋一转,迈开腿,回头冲柳正说:“你跟我出来,我就让你亲。”
柳正以为要出去干架,脱了外套,连毛衣也脱了,只穿着一件打底衫出去。结果他刚掀开帘子,迎面被一只雪球击中脑袋。
“我靠!”柳正抖了抖头发上的雪渣,冲回屋套上羽绒服又冲了出去。
铭礼和赵嘉归看形势不对,也冲了出去。
哈尔滨刚下过一场大雪,老小区的公园成了孩子们的天然游乐场。滑梯旁边立着几个奇形怪状的雪人,柳正抱起一颗雪人脑袋朝仇海砸过去。www.xiumb.com
仇海侧身一躲,手里攥着的雪球击中了柳正的肩。他的雪球攥得结实,跟冰球似的。柳正边叫边跳着后退,揉着肩膀。
“今天谁赢了,谁亲机长。”柳正强行宣誓主权,他的侧重点全放在赢仇海上,至于亲不亲,能不能亲,不是此刻晕乎乎上头的脑袋能想通的事。
“我看你是活腻了,亲阎王去吧。”仇海双手一握就能出来一个雪球,扔得快准狠。
柳正是南方人,打雪仗没有任何的优势,很快就坚持不住了,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仇海不打算放过他,有样学样抱起一颗雪人脑袋走过去。
明早堆雪人的小朋友出门上学,看见雪人全都没了脑袋,不知道作何感想。
“仇哥!”赵嘉归跑过去拖住仇海,虽然他没有颜面面对他的仇哥,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批被砸。
仇海看着胳膊窝底下的一头卷毛,皱起眉头,“让开。”
“哥你别生气,我帮你教训他!”赵嘉归说着,把仇海往后一堆。
仇海一个趔趄,雪人脑袋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赵嘉归拉起柳正,逃荒般跑远了。
仇海没有追,静静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底因为酒精泛起的红血丝还没有退,鼻头冻得通红,手也麻木了。
他站在一棵大树下,树上挂满了灯条,坠着各种五彩缤纷的灯饰。
马上圣诞节了。
仇海转过身,慢慢笑了起来,眼中栩栩如生的光,那是胜利的炫耀。
一颗小雪球轻轻砸到了铭礼肩上,来自仇三岁调皮的勾引。稀碎的雪渣掉进铭礼脖子里,他没觉得冷,迎着那道视线望过去。
对视间,仇海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雪,灯光映着他笑意的脸。
铭礼也喝了点酒,此刻只觉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站在距离仇海不近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动作打破这美好。
“天杀的,三十多岁的人了,笑起来这么好看。”
铭礼喃喃自语,正巧被哄好柳正跑过来的赵嘉归听到,赵嘉归一愣,顺着铭礼的目光看过去。
铭礼捂住赵嘉归的眼睛。
赵嘉归:“……”
天杀的,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这么幼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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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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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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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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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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