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祥和。
铭礼被带到一间会见厅,这里有独立的小花园,一个人坐在木椅上正在看书,阳光洒在他独特的耳钉上,静得美好。
谁会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舒服的人会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周末听到声响,抬头看向铭礼,把书倒扣在桌上,“来了,老朋友。”
玉朝周末点了点头,离开房间。铭礼往后看了一眼,走上前。他前脚刚来,周末后脚就来了。仇海不可能和周末商量自己母亲的事,安乐死的人不是仇素。
这让铭礼紧绷的心情暂时放松了下来。琇書網
“别这么看我。”周末摊手,说:“我要去瑞士定居了,心思等不到你回国,就来这跟你道个别。”
铭礼不觉得感动,周末根本不知道他哪天会来,跟他告别是顺便,来和仇素告别才是真。
“我本来以为录像够震撼,没想到你真的找到这来了。”周末露出佩服的表情。
铭礼冷冷地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我就来了。”
“正常人不会这么执着。”周末故作惊讶,“难道,你想加入我们?”
铭礼不说话。
周末笑了笑,示意铭礼坐,“听他们说你已经去看过了,吓着了吧。”
铭礼坐到周末对面,周末给他倒了杯咖啡,浓郁的香味下铭礼只觉得反胃。
“不怪你,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吓着的。”周末放下咖啡壶,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正视铭礼,“除了我,我是唯一不会放弃仇海的人,可他偏偏选择了你。人有的时候真是无贱不欢,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很早就……”铭礼顿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对。”周末像是知道他在问什么,“我很早就对他上心了,比你要早,比仇海喜欢你还要早。他在我老爹投资的餐厅做兼职,我老爹很看重他,不然你以为他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怎么过的招飞政审?”
铭礼皱眉,“这东西遗传和后天不一样。”
“你怎么总是那么天真。”周末抿了口咖啡,把书合上放回书架,“你的人生顺利,不代表别人也会一帆风顺。别看大家表面都是笑,有的是说不出口的苦。”
多伦多的天气变幻莫测,刚才还阳光明媚,转眼就有了要下雨的势头。
几声闷雷,乌云里裹着闪电。
“我那个老爹的风流债很多,我奶奶看不上我妈,不让我妈进家门。直到我十六岁奶奶死了,我妈才搬进了家,住在客房。”周末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周末从未在人前说过自己的家世。
铭礼以前还纳闷,谁家有钱有势不愿意显摆显摆,但久而久之就忘了,因为周末表现得实在太平和太低调。不是有心或者深交,谁都不会相信他是个富二代。
周末继续说:“十六岁之前,我跟过的老爹的情人数不胜出。老爹带我出去玩,处理正事的时候,他就把我丢给他的情人。也有的会来我家小住几天,白天老爹出门,我就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待在一栋房子里。”
“她们个个都是人精。”周末笑着说:“人前对我好,人后就想着怎么图我们家的钱。有一次老爹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个小模特,她居然捅了我一刀。她说她怀了我老爹的孩子,我太碍事了。”
满地的血,女人猩红的指甲缝里也是血。
“你以为我愿意陪你。”女人面容狰狞,“你妈没进门,你就是野种,没人稀罕你。”
周末捂着侧腹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上一秒还揉着他头发给他穿衣服的女人。他手脚抽搐,疼得麻木。
幸亏每天例行过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早来了一个小时,赶紧通知了警卫。
周末笑着叹了口气,气息扭曲,眼眶发红,“在那之前,我还是挺想要一个小妈的。因为那个时候特别想有一个人能去参加我的家长会。你想啊,那么漂亮的女人在班里一亮相,同学们该多羡慕我,他们再也不会说我没妈养了。”
暴雨如珠,敲击着地面。
周末的表情非常平淡,和以前一起吃喝玩乐的不似同一人。
“所以,我做错了什么。”周末连悲伤的神情也没有,彻底麻木了,他说:“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铭礼喉头哽咽,看着他。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周末提高了音量,“只有仇海知道了没有用那种眼神看我,因为我们感同身受,我们相互救赎。铭礼,你是刽子手,你知道吗。仇海跟了你不会好的,你是间接□□。”
铭礼曾经以为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性别,现在看来,性别才是最不值得一提的问题。
雨来去匆匆,天还是阴沉沉的,上空的风很大,云诡异。
两人再无话。
玉敲门进来示意车来了,周末才再度开口,声音竟是有些沙哑,“你暖不了他,你也退缩了,不是吗。”
铭礼想开口说没有,将这八年的思念尽数说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周末看着他,笑中带着怜悯。走到门边,他握上门把手却没有开门,玉已经先行出去了。周末对着门,说:“有时候,我也会把你当作真朋友。”
铭礼抬眼,“你有朋友吗,周梓末。”
周末顿了一会,笑了笑,开门离去。
*
太阳从乌云中倾泻而出,草间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铭礼踩上柔软的草坪,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玉站在后面叫住了他,“你不会再来了吧。”
“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铭礼好气又好笑地转过身,“你这么不待见我。”
“天生看不顺眼。”玉说的理直气壮,“这是被禁锢久了,看到自由人的通病。”
铭礼一愣,转身刚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对玉说:“我不会再来了,走之前我想见一个人。”
“谁。”
“罗城。”
玉抬起尖尖的下巴,看向铭礼身后,“找你的。”
铭礼转身,怔住了,“怎么是你?罗城呢?”
斯文男的面色有点白,“我就是罗城。”
“哈?那个带我进来的人是……”铭礼看到罗城左胸前带着的证件,姓名一栏写着:罗城。再上面是一张一寸照片。
那个人的证件上没有照片!
“很抱歉最开始没有向你说明实情。”罗城推了推框架眼镜,“带你进来的人,叫肖意。”
罗城似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了这个名字。
“201房间的病人。”玉接着说:“家人不想再支付高额的医疗费,昨天安乐死了。”
罗城不悦地看向玉。
“我只是实话实说。”玉说:“毕竟你们虽然是恋人关系,但在法律上不承认,左右不了他家人的决定。”
铭礼彻彻底底愣住了。
“肖意他们家是上个世纪移民出亚洲的大家族,病是支系遗传性的,医生说他会在二十岁到三十岁期间发病。”玉略微遗憾地感叹,“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被送到了这,记忆退化,神志不清。”
“养着就是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铭礼无法接受昨天还一块嘻嘻哈哈的人,今天说没就没了。
他的生活已经烂透了。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都能如意的。”说这话的是罗城。
铭礼又想起周末说的话。
大家表面都是笑,有的是说不出口的苦。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罗城看向天边的阳光,“他能记住我的名字,已经够了。”
铭礼也看了过去,那光亮得刺眼。
什么都抵不过生离死别。
*
铭礼走着回到了镇上,打算再在汽车旅店住一晚。旅馆老板担心地看着他,铭礼努力挤出一个笑,去了房间。
烦乱之际,铭礼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终身大事处理完了?”经理声音的背景带着电视节目和孩子的笑声。
这个时间,国内是晚上了,是下班时间。
铭礼心里涌出一点暖意,“处理完了,哥。”
“好,回来直接复飞。”
铭礼一怔,“处罚结束了?”
“本就不是工作上的错。业务好免不了心气高,以后要学会收敛,等你放了机长有的是人让你折磨。”
铭礼笑了笑,试探道:“那仇机长……”
“他早就复飞了,怎么说呢。”经理电话里叹了口气,“这事你别管了,飞好你的吧。”
“?”
铭礼不明所以,心想或许经理觉得仇海比他早复飞,他心里不平衡。又或许仇海在部门上地面班,而他被打发去了航医室。
小睡了片刻,他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一天没看手机,公司内部又发了很多通告,铭礼挨个点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关掉。一条处罚通告映入他眼里,他点开。
“关于XXXX航班对机长仇海的处罚。”
一段段文字出现在屏幕前,“重着陆”“冲出跑道”的字眼刺激着铭礼的大脑,紧接而来的是处罚措施。
在看到“降级处分”四个字的时候,铭礼已经无法思考了。
周末的话如同梦魇,再一次降临耳边。
“铭礼,你是个刽子手,你知道吗。”
“铭礼,仇海跟了你不会好的,你是间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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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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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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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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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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