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椿刚下马,裙摆都没来得及提就飞奔进府。
“爹娘!快将府兵召回来,岑故他……”
“跪下!”
迟椿被吼得愣住了。
才发现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堂前,父亲眉头紧蹙,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声色虽厉,更多的还是心疼,兄长原本还急的来回踱步,见她回来脸上喜色难以掩饰,而母亲似是垂泪过,见她回来激动的想要上前。琇書網
前堂的最中央,头发胡须都快白尽的祖父坐在那儿,看着她,眼眶泛红。
夜已深了,迟府一家人还在为了等她,聚在这厅堂中,头发花白的老人,彻夜难眠的父母和提心吊胆的兄长。
迟椿感觉鼻子突然一酸,热泪盈眶,屈膝跪下。
这一跪,不仅是跪为她担忧的亲人,更是跪上天能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能够再尽上一世未尽的孝道。
母亲想上来扶她,被父亲制止。
“你知道错了吗?”
迟椿垂着头:“女儿知错。”
没想到迟椿能那么快就认错,让迟奕这个做哥哥的都有些措手不及。
自己的妹妹,他可太了解了,一直就是宁折不屈的性子,决定和段辰私奔时那不顾一切,几次三番哀求于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莫非是在段辰那小子那儿受到了什么刺激?
“那你可知你错在哪儿了?”
“女儿错在不该受人诱拐,与其私奔,让迟府蒙羞。”
迟奕错愕,这和出去时候的迟椿,简直判若两人。
迟父冷哼一声:“既然要认错,就在这庭院里好好跪着想想清楚。”说罢,满脸怒气拂袖而去。
母亲见父亲走了,忙过来蹲下身要扶她起来:“椿儿,大晚上的地上凉,快起来,你父亲就是在说气话,快回屋休息去吧。”
迟椿摇摇头,拍拍迟母的手安慰道:“娘,是椿儿知错,自愿受罚的,您快回房休息去。”
迟母还想再劝,却被堂上坐着的老人叫住:“小婉,既然她执意要跪,就让她跪,你先回屋休息。”
长辈已经发话,她也不能不遵从,虽然仍是不放心,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被侍女搀着回房了。
整个前堂只剩下迟椿,迟奕和祖父三人,祖父看着跪在地上的迟椿,起身叹息着打算离开。
迟椿却没忍住,喊住了他:“祖父!”
语毕,她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缓缓叩首,行了一个很正式的跪拜礼:“祖父,是椿儿对不起您,让您担心了。”
面朝地面,泪水忍不住的滚落,一想到如此关心疼爱自己,撑起整个迟家的祖父,前世被弹劾枉结党营私,蒙受不白之冤而死,自己却无能力,就觉得愧疚不已。
迟骢停住脚,终是摇摇头离开。
迟奕上前,不拘小节的撩开衣摆,在她身侧就地而坐。
“椿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今日傍晚时分,她收拾行礼带着菲莹,想从迟府侧门溜出去时,被也正从侧门偷偷溜回来的迟奕抓个正着。
询问时,迟椿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迟奕一眼看出端倪,逼问后,迟椿竟然不惜以死相逼,让他放她离开。
“大概是觉得不值得,想开了就回来了。”
“那臭小子,是不是临时怂了?该死,我就不该放你出去的。”
迟椿摆摆手,对这件事她不想再细说。
“对了,哥,你可认识岑故?”
“岑故?”迟奕对妹妹突然提到这个人而迷惑:“是那个锦衣卫指挥同知?”
“对,就是他!”迟椿眼眸一亮,期待的看着他。
迟奕有些遭不住妹妹如此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侧过头去:“你了解他做什么,以后你们也不会有交集……”
好像想到了什么,迟奕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失语:“难道,难道你临时变卦就是因为,因为你看上岑故了?”
还没等迟椿反驳,迟奕已猛然起身,在她身前来回踱步:“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
“哥,我……”
“椿儿,你年纪还小,万不可被美色所迷惑,别看那岑故生得一副好模样,他手段的残忍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哥,其实……”
“他可是锦衣卫,你看看整个京都乃至澧朝上下,有哪个敢和锦衣卫打交道的!”
“不是的,哥……”
“而且他父亲是首辅岑松!岑松和祖父政见多有不和,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你说祖父能同意吗!”
迟奕一连串话说的气喘吁吁,弯腰杵着膝盖,觉得听到自己从各方面的剖析形势,她应该能打消这个该死的念头了。
只见迟椿不慌不忙,拉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雪白的肌肤上有几道红痕,明显就是指印。
迟椿也颇为无奈:“哥,其实我只是想说……”
迟奕睁大眼睛,指着她手腕上的几道红痕,话都说的结巴了:“这,这手指印是不是岑故的?”
“对啊。”
“你什么时候遇到他了?”
“今晚,在东城郊啊,他握住我的手……”
“好了你别说了!”
迟奕一脸心如刀绞的模样,自己家精心浇灌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神情,迟椿已经可以猜测自己的哥哥又脑补了多么大一出戏,女主角是自己妹妹,男主角是岑故,时间月黑风高,地点东城郊。
“居然敢欺负我妹妹,我现在就去找岑故,向他讨个说法!”
迟椿将拉上去的衣袖缓缓放下:“你又打不过他。”
“那又如何!敢欺负我妹妹,就是不给迟府面子,我和他拼了!”
见迟奕一脸视死如归,迟椿忍俊不禁,佯装出惋惜的神情。
“刚刚是谁和我说锦衣卫手段残忍狠毒的,唉算了,既然哥哥想去,那妹妹也不阻止,哥哥自求多福吧。”
“等等等等,”迟奕顿时换了张笑脸,嘻嘻哈哈的凑过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等等,等到你哥哥我功力出神入化,可以以一敌十的时候,一定帮你去教训那小子。”
就凭他这句话,可见是遥遥无期了。
迟椿无奈的撇撇嘴,忽然发现夜色已经悄然褪去,东方既白,黎明将至。
望着远处厢房内一夜未熄的灯火,以及陪伴在身侧的兄长,迟椿心情万分复杂,也倍感温暖。
或许重来的这一世,就是为了守护他们的。
一大早,祖父迟骢踏着缓慢的步子来到前厅,说罚也罚了,让他们兄妹俩快回去休息吧。
迟椿腿跪麻了,暂时失去知觉,最后还是被迟奕给背回去的。
虽然这件事就算这么过了,迟奕告诉迟椿,祖父和父亲已经派人压下此事,不让于她不利的言论传开,但是迟父还是罚迟椿在自己房里面壁思过三天,不得出房门。
可一想到那晚没能拦住岑故,可能让他抓住迟家的把柄,迟椿就坐立难安,自己绝不能在府中坐以待毙。
所以迟椿又找到了她的那个冤大头哥哥。
听说罚完她,迟奕也被父亲罚了,因为私奔那日迟奕私放了迟椿离开。
迟奕叫苦不迭,摊开手掌给迟椿展示被父亲打得红肿的手心。
迟椿拿出阁子内的瓷瓶为他上药,看迟奕脸色有所缓和,便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请求。
“那个,哥,可以想想办法,让我出府吗?”
迟奕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来:“迟大小姐,麻烦你搞搞清楚状况,别说这府门,现在你可是连这房门你都出不去。”
迟椿嘟起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向他撒娇:“哥——,哥——,你看,一听说你挨了父亲的戒尺,妹妹我就着急的不行,还悉心为你上药…”
迟奕忙用衣袖蹭手掌的膏药,嫌弃道:“擦了擦了。”
“……”
最后,迟椿让菲莹装成自己待在房中,在迟奕的帮助下,从迟府最偏僻角落的高墙翻出去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酒楼,熟悉的摊贩。
都是在迟椿还未遇到段辰时,最熟悉的地方。
前世她和段辰私奔后的几个月,都在四处躲藏。虽然她已经放下狠话和迟家断绝关系,可父亲母亲从未停止过寻她回来。后来到了个偏僻的乡下小村子,一躲就是两年,直到段辰参加科举高中,她才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京城。
街上热闹,各色行人,迟椿一袭淡粉软烟罗,气质清贵,容貌出尘,引的两旁行人纷纷驻足回望。
几个锦缎华服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迟椿完全没注意,只顾前行,打算先去北镇抚司门口碰碰运气。
擦肩而过后,男子们相互对视一眼,似乎认出了她,连忙转身,换上一张奉承的笑脸,围绕在迟椿身边。
“这位想必就是迟府小姐吧,果然和坊间传的那般,气质华贵,清丽出尘。”
“敢问小姐可有时间?让我等做东,请小姐移步雅阁一叙?”
“迟小姐,我乃吏部员外郎之子,不知小姐可有兴趣结识?”
“迟小姐,我…”
“迟小姐…”
迟椿习以为常,想巴结她祖父的,来接近她;想巴结她父亲的,也来接近她。家世显赫容貌出众,久而久之她也就成了京城里王公贵族所追捧的对象,和她攀上关系,就成了那些世家公子证明自己权势和魅力的关键,因此,各种谄媚见的不少,早已见怪不怪,她只觉得聒噪。
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甩掉这群人。
远处人群中出现的一个身影,被迟椿一眼捕获。
她脸上原本烦躁不耐的神情,瞬间被温柔明媚的笑意所替代。
迟椿朝向她走来的人挥挥手,引起对方注意。
“岑大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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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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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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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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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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