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练舞时间都不一样。
别处都上午,他们在夜里。
当晚十点,接到通知的亨利,和大约五十名少年少女们一起,穿着便服,在简凉的带领下,踏上了高塔电梯。
出乎意料的是,浅雨竟然也在其中,还有另外一个乙等少年。
看见亨利,浅雨哼了一声,转过脸和另外那人说话去了。
电梯足够宽敞,承载五十几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但是电梯厢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感觉黑乎乎的,加上超重感,着实令人紧张。
有位黑发少年——这里九成以上的人都是黑头发——突然腿一软,靠上电梯壁,捂着胸口,露出不适的神色。
“锦霖?”简凉注意到了,走过去摸了摸对方额头,“这次你领舞。没事吧?”
锦霖点了点头,依然有些心神不宁。
亨利也因为电梯的突然上升而略微一僵,呼吸顿了一顿。
“别怕。别紧张。”旁边的褐发少女低声说。
亨利看向少女,她的眼眸是金绿色的,十分澄澈,皮肤就像牛奶一样洁白光滑。
见亨利看向自己,少女笑笑,说:“我们在这部电梯里上上下下三个月,但每次电梯门合拢时,都还是忍不住紧张。”
“我不紧张。”亨利说着,给对方一个阳光十足的笑容,“谢谢你。我叫亨利。”
少女看着亨利天真又自信的笑脸,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玛蒂凯侬。”
“我们要去哪儿呀?”亨利小声问。
“练舞室。”玛蒂凯侬也小声回答,“你最好快点学会跳祭舞,一个月后就是庆典,最好能登台,到时候就能出道当明星了。”
“庆祝什么的呀?”
“永乐宫主人诞辰七十二周年。这是历史以来最隆重的庆生典礼。”
亨利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单单要在“七十二”这个有零有整的岁数,做隆重庆典。但他非常敏感地捕捉到,这个数字必定有其深意。
换言之,永乐宫主人肯定要在庆典前后搞事情。
不懂就问,他立即脑内联系章咸:“章咸章咸,七十二岁有什么……”
亨利暂停了链接。
他和章咸之间的线路,就好像平静海面上两个小岛间搭起一座桥梁。
但是就在刚刚,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桥柱,令桥梁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东西无声无形,甚至海面上只余微微的波澜,和平时毫无差异。
——有干扰能量!
亨利的“精神触角”立即“竖”了起来。
“别紧张,马上就到了。”玛蒂凯侬发现亨利又有点僵硬。
“不不,我不紧张,我真的不紧张。”亨利说,“我有点激动。”异常能量出现了,离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更进一步。
玛蒂凯侬以为亨利是因为能在重要庆典上献舞而激动,就鼓励道:“好好练舞,苦点累点没关系,有机会一定能选上。”只有甲等才能跳祭舞,但不是所有甲等少年都能登台。
“我要注意什么吗?”亨利虚心请教。
玛蒂凯侬略微一犹豫,才说:“别紧张。”
这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
“唰——”
电梯停在第四十九层练舞室。
少年少女们先去换装。
他们并没有穿样式简单的白色袍子,也没有穿那些复古的服饰,而是芭蕾练舞服,露出四肢和大片后背的那种。
布料紧紧裹住躯干部位,任何赘肉都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形体上的缺陷都会被放大。
好在这些少年少女们身材保持极佳,没有一个人出糗。
他们明里暗里打量亨利,发现亨利竟然也挑不出任何问题:
肩是平展的,腰是无赘肉而灵活的,四肢修长笔直。穿着软底布鞋走路时,步态轻盈又矫健,像一只灵巧的大猫。
二十四名少年,二十四名少女,一共四十八人,摆出方阵,练习祭舞。
虽然都是甲等,但只是有跳祭舞的资格而已。
这些人里,将会在最后一刻选出一半,正式登台。
刚刚还靠着电梯壁心神不宁的锦霖站在方阵最前方,担任领舞。
亨利、浅雨和那个叫朱文夜的少年,并没有被贸然归入方阵,而是单独拎出来到一边,让他们三个人现场观摩。
方阵里空出一个位置,那原本是宁小迟的位置。
舞者们知道宁小迟得了急病,正在隔离休养。
看见三个新面孔加入,他们也知道宁小迟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这几个人是候补。
练舞室的角落里,站着几个辅导老师。其中之一见众人已就位,便按下了音响的播放键。
登时,一声悠长的号角,从天花板悬挂的音箱中传出。
久远而苍茫气息扑面而来。
锦霖眼神登时一凝,单手高举。
紧接着,舒缓的琴声响起,众人在锦霖的带领下,缓缓舒展手臂,扭动腰肢。
一双双修长白皙的手臂向上舞动,此起彼伏,像是水草,又像波浪。
“哒、哒”突然鼓响。
众人早有准备,踢腿,跺脚,整齐划一。
而就在这接连不断的鼓声中,队形开始变化。
动作时缓时急,走位眼花缭乱,时而分散如烟花,时而聚集如蓓蕾。
各种高难度动作掺杂其间,有云步和飞脚,也有托举和侧腰,还有BattementFrappe和RondDeJambeEnLair,摇滚步和机械步掺杂其间。
总而言之,是……各种舞姿创新式大杂烩,但又因为乐曲的缘故,诡异地和谐。
亨利认真地看着,浅雨更是恨不得将一切刻进脑子里,朱文夜同样认真。
三个人一边用心记,一边跟着节奏晃动身体。
左——右——左——右——
亨利忽然微微一顿,好像他失神了短短一瞬。
乐曲不知不觉中变化了许多,琴声、鼓声和其他笙管笛箫声合在一起,比方才低了半个音,造成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
那节拍就好像有生命一样,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牵引他们的身体随之摇摆,宛如牵线偶人。
再看舞者,舞姿整齐划一,已经不是“诡异的和谐”了,每个人嘴角翘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这是太入神了吗?不,这叫不正常!”
亨利吓了一跳,不过,这种场面并不足以将他吓倒,只是单纯地吃惊而已。
他一边继续做出摇摆的动作,一边看向简凉和那些老师。
那些人都没有任何被影响的迹象,依然严肃着脸孔,审视众人的舞姿。并时不时在文件板夹上写几句话。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同样有人默默关注。
一场祭舞跳下来,整整十分钟,对体力是个考验。
舞者喘息着,到墙边休息,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微微渗进去。立即有清洁人员过去清理。
一位留着披肩发的男老师走向亨利等人,问:“记住多少了?”
不等三个人回答,又说:“过去跳跳看。”
老师下巴微抬,示意他们走到练舞室中央:“一直跳,中间忘了也没关系。”
“不会忘的。”
“不会忘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亨利看向浅雨,后者露出个挑衅的眼神。
于是亨利回以大大的笑容——祭舞摆明了有问题,他当然要努力挤掉浅雨和朱文夜,自己冒这个险啊!
对于系统来说,复制舞步什么的,并不算很困难的事情,不是吗?
朱文夜只顾努力回忆舞步,没有注意两人之间暗潮涌动,听见号角声起,他便缓缓扬起手臂。
“一、二、三、四……”
“转身,迈步,抬手……”
“接下来呢?接下来是半旋还是全旋,是向左还是向右?再然后……”
朱文夜记不太清了,他对自己感到失望,他的水平也就是这样,他的未来似乎已经确定。
他没有浅雨那么好看,也没有亨利那样可爱,各项考核的成绩也不出彩,不知道简凉为什么要把他也放到甲等候补。
或许只是走个过场,他只是个陪跑,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拼。
但万一自己有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优点呢?
现在不努力一把,他要等什么时候,再有这么一个功成名就的机会?
“现在……不能放弃!”
朱文夜的眼神陡然凌厉。
下一刻,却他闭上了眼睛。
——忘记动作不要紧,他用想象填补!
朱文夜整个人的气势一变,他跟着音乐的节拍,捕捉乐曲中的喜怒哀乐,旋转,跳跃。
他感到乐曲在召唤他,便回应这召唤。
他感到乐曲在期待他,便拥抱这期待。
渐渐地,朱文夜感觉自己就是一枚音符,在五线谱上起起落落,自己就是一道音波,在练舞室来去如风,自在逍遥。
他因为乐曲悲伤而颤抖落泪,又为乐曲欢乐而展露笑容……
原本盯着亨利和浅雨的老师们,注意到了朱文夜的变化,纷纷侧目。
原本志得意满的浅雨不由咬紧了牙,暗暗骂了一句。
——朱文夜竟然藏了一手!
——我不能认输!
浅雨大脑高速运转,拼命回想祭舞的动作——光有动作不行。
没有感情的舞蹈,只不过是人形ppt而已。
他不仅要将每一个动作做到位,还要加上自己的感悟,把情感灌注到舞蹈中。
祭舞祭舞,肯定是献祭之舞。
乐曲庄严隆重,献祭仪式肯定庄严隆重。
乐曲满怀期待与奉献,献祭者肯定全身心投入。
他是个狂信徒,他要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一起献出,不留余地,毫无保留,任凭祭祀的主人肆意收割,而他将在这种牺牲式献祭中,享受到众人的注目,享受无上荣耀。wWW.ΧìǔΜЬ.CǒΜ
他因为这样的荣耀而狂喜,而满足,而得到灵与肉的高|三朝!
“对,就是这种感觉!”
浅雨已经分不清是想象还是现实,他的灵魂仿佛受到了召唤,他整个人都兴奋得战栗。
跟随音乐起舞,他的舞姿激|情四射,火辣无比,却又在放荡中带着一丝悲悯的天真,真是又纯又谷欠。
旁观的少年舞者堆里,响起小小的吸气声。
虽然动作不标准,甚至一半以上在自由发挥,但感情丰沛,全身投入,比起普通舞者,他们更符合祭舞的因素——牺牲、信任、奉献。
没人想到,这两个候补少年,竟然如此出众。
音乐节奏愈发密集,压力渗透进每一个毛孔,他们呼吸急促,无不感觉紧张焦虑。
那一声声鼓点,仿佛打在人心头,一下又一下,令心脏跟随节拍跳动,血脉偾张。
“呼……呼……”
锦霖满头大汗地捂着胸口,好像那样就能让心脏平静下来。
他惊慌地看着众舞者渐渐随着音乐节拍摇摆身体,嘴角露出角度统一的微笑。
整齐划一的、微笑的脸孔,忽然从嘴巴里流下一片片黑色的血。
那些血沿着下巴往下滴,在半空中化成无数小黑虫,嗡嗡飞舞。
锦霖克制不住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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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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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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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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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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