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该从心还是得从心。
周寂宠溺的轻抚嫩芽,将南宫仆射丢给他的北荒志异放在一边,取下刚放回书架那本,躺在司藤跟前,帮她翻开扉页。
“你说,这像不像我们之前一起追剧的样子?”
周寂回想曾经刚到司藤世界,两人挤在沙发争夺遥控器的情景,一个要看玄幻仙侠,一个要看时尚都市,每到广告的时候司藤看得比周寂还认真,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化妆品。
藤丝碰了碰周寂的手背示意他翻页,司藤微微仰首,好似白了他一眼。
周寂讨了个没趣,看向南宫仆射道:“明天就是除夕了,有什么打算?”
“看书。”
南宫仆射没有抬头,却明白周寂这话是对自己而说。
“守岁还在读书啊?”周寂想了想,无比认可的点了点头,怅然道:“说来也是,我大过年的不也在码字?”
南宫仆射放下书卷,抬眸望向周寂,打出一个?。
周寂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就随口吐槽一下......”
南宫仆射见周寂不再解释,低头继续看书,语气如常道:“岁月这种东西,守也不守不住。”
周寂欲言又止,端起花盆凑到面前悄声细语,司藤沉默片刻,好似幽幽一叹,伸出一缕藤丝抚向周寂侧脸,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转眼已至除夕。
整个王府张灯结彩,陵州城还未入夜就已人山人海,万家灯火亮如白昼。
远处遥遥传来<煌煌北椋镇灵歌>。
徐凤年二姐写词,徐凤年谱曲,每到年关,徐骁都会命三十名乐师一百六十名舞姬在城内奏乐配舞,热闹非凡。
然而,外界的喧闹和听潮亭内的南宫仆射没有丝毫关系。
一袭白衣清冷如许,倚立在书架旁,静静翻看手里的入门功法,就好像来到听潮亭之后的每一天。
门扉开启,喧闹的声浪掠过巢湖,化作一缕寒意刺骨的冷风拂动她的衣角。
随着大门关闭,放大片刻的声浪再次变得模糊,陶瓷碰触的轻响在空旷安静的听潮亭里显得格外清晰。
南宫仆射抬眸看去,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徐凤年他二姐好不容易留在府上过年,不方便叫他,所以就只能自己来了呗。”周寂提起右手提溜的两只酒坛,浮现一抹浅笑,左右看了眼道,“魏先生呢?”
南宫仆射卷起书朝楼梯指了指,“二楼睡觉。”
周寂只是随口一问,正打算喊魏叔阳下来一起喝酒,却看到一个脑袋突然从楼梯上面缩了回去,紧接着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鼾声。
“别装了,我都看见你了。”周寂哑然失笑,招呼道:“除夕守岁,魏先生不如一起喝点?”
魏叔阳坐起身来,有些无奈的从楼梯走下,周寂瞥了瞥魏叔阳头顶,笑道:“要不劳烦魏先生也把李先生叫下来吧?外面热热闹闹阖家欢乐,咱们虽然孤零零的,但也不能太过冷清不是?”
声音不大,却是能穿过层层高塔,清晰无比的传至顶层李义山耳边。
魏叔阳闻言一愣,没想到徐凤年居然连李义山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周寂。
周寂在南宫仆射注视的目光下,朝四周看了看,走到一处窗前推开窗户,探头朝塔上喊道,“哎~那位独臂先生,大半夜的独自在外面吹冷风多没意思?下来一起喝酒啊。”
魏叔阳神色更是大骇,从相识至今,周寂在他心里始终都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存在,见到周寂举动,他可不认为周寂是在失心疯朝空气喊话。
周寂丝毫没有理会魏叔阳的惊骇,提着酒坛放到圆形的木质平台上,伸手从袖中又掏出好几坛酒。
南宫仆射看着周寂张罗的一堆东西,合上书卷朝他走来。
视线余光瞥见一抹雪白披风,周寂抬头笑道:“北莽怎么过年的啊?”
南宫仆射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站在周寂身前,静静的看着他。
“看我干嘛啊?”周寂看着南宫仆射莹润晶亮的眼眸,笑了笑,解释道,“徐凤年他们一家三口团聚,我留在院里也只是陪司藤一起守岁,刚好想到听潮亭里也有几个独自过年的人,所以就来攒个局子.....”
周寂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从楼梯走下的李义山,还有突然出现的李淳罡,再加上有些局促的魏叔阳,忍不住笑道,“就是老头有点多了......”
南宫仆射默然不语,心湖冰雪解冻,漾起道道涟漪。Χiυmъ.cοΜ
“谢谢。”
..........................
“你小子就是上次偷看我那人?”
那位邋里邋遢,提拉着一双破草鞋的独臂老人,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周寂,围着他转了一圈,颔首道,“藏头露尾的,有点意思。”
“哎~大过年的,别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周寂白了他一眼,伸手丢出一坛杏花酒。
李淳罡接过酒坛,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的拍开封泥灌上一大口。
魏叔阳上前介绍李义山和周寂南宫仆射认识,得知眼前这人是曾经的无双国士李义山,南宫仆射颇为惊讶。
“啧~好酒!就是少了些。”李淳罡倒过坛口往里面瞅了瞅,抬手摄来一坛新酒,坐在旁边细细品味。
李义山哑然失笑,并未说穿他的来历,同周寂和南宫仆射寒暄几句,便围坐在圆台四周喝起酒来。
期间李淳罡看到周寂将一半的酒都洒给了随身带着的花盆,方才忍不住多看一眼。
不过,世间灵兽灵植多不胜数,兴许真有需要喂酒的灵植也说不定。
留意到李淳罡的视线,周寂洋洋得意,抱起花盆炫耀起自己老婆,李淳罡只当他酒后胡话,嗤笑一声,撇头跟旁边两个老头喝酒。
三个老头凑齐一起,谈起古今往事唏嘘不已。
周寂和南宫仆射凑在一起,酒到酣处,南宫仆射睡眼惺忪,仿佛看到一个身着奇异的修身长裙,端庄优雅又不失明艳妩媚的绝美女子坐在周寂身边,再一眨眼,却又不见了踪影。
周寂瞧见南宫仆射一直盯着他手边的花盆看,忍不住笑道,“我家夫人漂亮吧?”
谷歇</span>周寂轻抚嫩芽,司藤延伸藤丝缠绕,轻轻依偎在周寂指腹,感受着片刻的温存。
南宫仆射缓缓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周寂侧脸,俊朗秀逸的脸上浮现出宠溺温柔的微笑。
南宫仆射晃了晃还剩半坛的杏花酒,仰首一饮而尽。
烛火摇曳,城里传来的喧闹逐渐消退,<煌煌北椋镇灵歌>的演奏步入尾声。
三个老头,一对男女,虽然一直各聊各的,但终究给这个冷冷清清的听潮亭里带来些许人气儿。
说笑间,南宫仆射自己都忘记自己喝了多少酒,本以为从此以后都只会一个人守岁过年,听着外界喧闹、礼乐合鸣,嘴上说的再怎么通透,但在心里,终究还是会感到些许寂寥。
清冷平淡的目光随着心湖化冻,卸去厚厚防备的她发自内心的洋溢出灿烂笑容。
不知不觉,昏昏睡去。
半梦半醒间,一缕清香萦绕鼻间,南宫仆射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搭在身上的披风从肩头滑落,环视四周,只剩满地空坛,刚刚喝酒的三个老头早已不见踪影。
“醒啦?”
汤匙碰触碗边的声音传来,南宫仆射低头看去,身旁的台子上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砂锅,周寂扒着自己碗里的米粥,笑道:“别找了,酒一喝完他们就走了。”
“你既然醒了,那我就回去了。”
周寂放下碗勺,端起抱团萎靡的藤蔓,起身道,“对了,锅里还有些粥,喝点暖暖身子吧?”
南宫仆射视线从砂锅移开,低头看向身上搭着的披风。
若是在以前,即便醉的再严重,只要有人近身她都会当场惊醒。
可现在,被眼前这人往身上搭了件披风,仍旧毫无所觉,是他武功太高高到自己根本无法觉察,还是对他卸下防备,认为他是可以信任之人?
南宫仆射神色复杂的看着周寂从身前走过的侧影,心里没有答案。
“谢谢。”
周寂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笑道,“我请你喝酒,肯定要对你负责,不必道谢的。”
走到门口,周寂脚步一顿,指了指砂锅道,“粥...记得趁热喝。”
......................................
临到年关的这些天,徐凤年一直要陪他二姐,得知徐渭熊要留下过年的前几天,不管是他还是徐骁都格外开心。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原本的喜悦逐渐褪去,转变成敢怒不敢言的痛苦。
蜜月期一过,北椋王府上下再一次回想起了被徐渭熊支配的恐惧。
徐凤年已不止一次找周寂抱怨过他的这个二姐,只是看他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明显感觉他的言不由衷。
真等徐渭熊返回上阴学宫那天,徐凤年再次感到不舍,一路送到城外十里亭,方才依依惜别,承诺以后定会接二姐回家。
正月过完,便到了徐凤年也要离府的时间,这一次北椋世子出行闹得声势极大,更有凤字营骑兵随行,出发当日消息就传出了陵州城。
周寂从徐凤年那里得知,他这次大张旗鼓就是为吸引各方注意。
在他走后,徐骁过些时日也会前往离阳都城,为他博取一个世袭罔替的资格。
一人下江湖,一人上朝堂,博取北椋稳固。
离开王府时,周寂看到徐骁还有事情需要向徐凤年交代,便先行一步,来到了马车旁。
平日身着素色薄纱襦裙的青鸟换成了干练的深色短袍,束发身后,气质较府上见到时更有一番别样韵味。
“周公子。”青鸟抱拳行礼,周寂微微颔首,面露微笑的和她打过招呼,看向了车厢里面。
一个熟悉的身影半躺在车厢里,觉察周寂视线,李淳罡朝他瞥了一眼,伸出手指扣了扣鼻子。
周寂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另一架马车,没想到当初见过一面的林探花还有那位‘樊姑娘’竟然也在路上随行。
‘樊姑娘’早就打听过有关周寂的事情,虽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信息,但至少可以肯定他是世子徐凤年的好友,所以恭敬的朝周寂抱拳道,“舒羞见过周公子。”
周寂闯荡江湖多年,一眼就看穿这个带着无数面具的女子,视线扫向坐在车夫位置的林探花,不禁感慨徐骁势力之大,恐怕早已渗透各方势力,这位‘苦大仇深’的林探花想必早就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另一边,徐骁带着徐凤年从台阶下来,介绍一路随行之人,台阶上方传来一阵轻快脚步,姜泥喜笑颜开的背着包裹,满怀期待道,“我坐哪辆马车啊?”
徐骁指了指青鸟所在的那一架马车,示意道,“这边~”
徐凤年眉头微皱,看着一通小跑,嘿嘿傻笑的姜泥,转身看向徐骁,“你安排的?”
“是。”徐骁大方承认。
“我行走江湖要姜泥何用啊?”徐凤年不满道。
“你这一路总得有人给你照顾起居住行吧?”徐骁瞥见姜泥愣在车厢外不敢进去,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朝车厢走去。
“凤年此行,有劳您多费心了。”
徐凤年转身跟去,看到徐骁拱手行礼,走近一看,才发现马车里面已经坐了一个断臂老人。
须发花白,邋里邋遢,扣完鼻子还想要往车帘上抹。
徐凤年当场急了,斥道,“哎~!别抹我车上。”
李淳罡撇了撇嘴,往自己衣服是抹了抹,坐回原位。
“这人谁啊?”徐凤年不满的瞪向徐骁。
徐骁压低声线,神秘兮兮的说道,“压在听潮亭下的大魔头。”
说话间看到周寂走近,徐骁展颜露出和蔼笑容,和他寒暄了几句,再次感谢他答应和徐凤年同行。
徐凤年眉头微皱,悄悄把周寂拉到一旁,往车厢那里瞄了一眼,小声道,“他好像就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人,怎么样?打不打得过?”
周寂淡然一笑,不以为意道,“我让他两只手他都打不过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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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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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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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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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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