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白了周寂一眼,打消了突然泛起的念头,一脸嫌弃道,“我还是只学轻功算了。”
“少爷,你打算学武了!”老黄听出徐凤年话语间的松动,有些激动道。
“没有!”徐凤年碍于面子,声音提高八度,随后越来越小,呷了口茶水掩饰局促,“就是想学点轻功,这样遇到危险至少能跑的快点,不被人追上。”
只学轻功是什么意思?
没有相应的真气支持,就算学了轻功你也蹦不起来啊?
老黄满头问号,正要追问徐凤年,却被指节敲击桌案的声音打断。
周寂将花盆放到桌上,挡在两人之间,“先等一下,你怎么不问问我和王仙芝谁是十,谁是零?”
老黄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坐了回去,撇头看向周寂,朝他竖了根大拇指。
居然想到这种方法骗少爷习武,这朋友可以,能处!
徐凤年没有注意到老黄的异样,没好气的看向周寂,敷衍的拱了拱手,“是是是,你是十,他是零,你厉害,你天下无敌。那请问天下无敌的老周,我要学多久才能达到你现在的轻功水平?”
“差不多一千年吧~”周寂摸了摸下巴,因为九眼天珠的特性,他的身体一直维持在炼化九眼天珠的那一刻,否则这会儿童颜鹤发,仙风道骨,就更有说服力了。
徐凤年嘴角抽搐,懒得理他,侧身从花盆旁边露出脑袋,看向老黄道,“先不说这个了,老黄,你刚说你知道徐骁要把黄蛮儿送哪,这是真的吗?”
老黄点了点头,语气沉重道,“若我猜的没错,小王爷极有可能会被送去武当山。”
“武当山?”周寂眉头微皱,看向老黄。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周寂对于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般一无所知。
天下道门两大势力,一为龙虎,二乃武当。
其中龙虎山依附离阳王室,首领天下道统。
而老黄口中的这个武当山位于北椋境内,传承真武大帝,素来不问世事。
实力上远不如龙虎山张扬、强势。
如今徐骁要把徐龙象送去武当,同时也就意味着这个向来中立的武当派打算向徐骁示好,借北椋之势中兴。
徐凤年眼神明灭,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尤其在知道武当大黄庭可以易经洗髓,重塑根骨。
徐凤年自以为猜到了徐骁的真正目的,不禁愤然起身,这就找他理论。
周寂轻叹一声,任由他拂袖离席,直到脚步渐远看不见徐凤年的身影,方才看向老黄道,“若是这小子没能劝动徐骁,你打算怎么做?”
老黄伸手轻抚木匣,露出释然洒脱的笑容,“无论少爷能否劝动将军,我都会去趟武帝城,只希望能在这一趟,帮少爷最后一个忙吧?”
“你是要赴死?”
老黄抬眸看向周寂,轻叹一声道,“周公子,你可知这只木匣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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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助,愤恨。
从徐骁那里出来时,徐凤年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仿佛面对无尽的狂风拦阻,沉重的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没想到徐骁会这么冷血。
亦或者,在大姐被嫁去江南,二姐出府赴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只是经过三年游历,让他忽略了徐骁对他卑微讨好的外表下,那个被世人称之为‘人屠’的心。
回到老黄那里,周寂已经不在,而老黄那只从不曾打开的木匣此时也完全展开,显露出五柄形制各异的长剑。
以往吝啬到极致的他居然取出珍藏多年的美酒,用酒水洗剑。
视线扫过这五柄剑,徐凤年盘膝坐下,突然发现剑匣的第六个空处还摆着一柄若有似无的剑。
剑体通透,由气凝结,半透明的剑身上隐隐还有浅蓝色的电弧跳动,徐凤年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直觉告诉他,这柄剑远比另外五把还要危险,极度的危险。
五柄长剑洗过,只剩最后一柄,老黄看着剑身闪烁的电弧,倾斜的酒壶终究没有倒下,仰头饮罢剩余美酒,耳畔传来了徐凤年的声音。
“老黄,这是?”
老黄笑了笑,“将军怎么说?”
徐凤年面色阴沉,愤慨道,“我们猜的不错,徐骁果然是要洗去黄蛮儿根骨,让他变成一个普通人。”
老黄看着匣中的六柄剑,神色复杂道:“少爷,老黄近日要出趟远门了......”
徐凤年闻言一怔,不明白老黄为什么说这些,“去哪?”
“哎,早知道就等少爷回来一起说了。”老黄一阵懊恼,有气无力的重复一遍和周寂讲过的故事,一个关于剑九黄和老黄的故事。
巢湖畔,听潮亭。
紧闭的大门咿呀开启,坐在塔中柱形书架旁的南宫仆射抬眸扫了一眼,又把视线挪回书页。
“这里就是听潮亭吗?怎么都是些低阶武学?”周寂端着花盆在塔中踱步,随手翻开几页秘籍又将它放了回去。
“一楼是入门武学三万卷,高深秘籍在楼上。”南宫仆射随口答道。
过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周寂上楼,南宫仆射合上书页,露出平静淡漠的目光,“你是来找我的?”
周寂微微颔首,端着花盆道,“我这几天就要走了,想着大家好歹相识一场,所以来道个别。”
南宫仆射面无表情,低头翻到自己刚刚合上的地方,继续看书。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周寂耸了耸肩,端着花盆朝门外走去,临到门口拉开大门的那一刻,才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时候回来。”
周寂脚步一顿,眯着眼睛看向门缝打开时洒落脸上的阳光,眺望天际道,“我要找的东西不在北椋,也许.....不回来了。”
谷</span>“哦,我知道了。”
大门缓缓闭合,温暖明媚的阳光收束、消失,坐在书架围栏上的白色身影始终没有抬头再看一眼。
听到楼下动静的魏叔阳好奇的大厅张望,突然发现那个被世子称作白狐脸的女子如今还在看着最低级的入门武学,而她手中展开的那本。
许久许久...都没有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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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听潮亭,周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指尖点了点藤蔓的嫩芽,笑道,“看吧,我就说了,我和她没什么的,过几天教会徐凤年轻功心法,我们就去看看这个世界,到离阳都城找找看看。”
藤枝缠绕着指尖延伸而来,嫩芽低垂轻摆,好似在扶额感叹,只是由于司藤刚从九眼天珠脱离,妖身还未成型,所以无法进行言语交流,周寂只能凭借两人之间的‘默契’感应她想表达的意思。
“好啦好啦~我又不能确定到了离阳都城就能感受陷仙剑的气息,你要是舍不得这里,我们找不到可以再回来了啊。”周寂语气温和的安慰道。
藤丝一点点缩回,原本还很亲昵的嫩芽这会儿缩回盆里,顿时变得冷淡起来。
“你不是舍不得离开吗?”周寂傻眼道,“我安慰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我是那个意思吗?
要是藤蔓长牙齿,司藤肯定低头磨牙,找个机会狠狠咬他一口。
她就不信周寂看不出来,那个叫做南宫仆射的女子虽然看似冷淡,但在心里已经升起了一丝名为好感的种子。
也许这些好感还没有转变成‘喜欢’,但只要有这枚种子在,早晚会生长出名为情愫的萌芽。
不远处,徐凤年和老黄从长廊走来,看到周寂之后,徐凤年快步迎了过来,神色复杂道,“听老黄说,你也要走?”
“我来这里其实是在找一件东西,北椋没有,那就只能去别处找找了。”周寂微微颔首,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答应教你轻功,自然是要等教你之后,再离开。”
“黄蛮儿要走,老黄也要走,如今你也要走,昨天还是热热闹闹的,过几天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徐凤年眼神黯淡,有些失落的露出自嘲苦笑。琇書網
“哎~!打住打住,我最受不了别人伤春悲秋了。”周寂伸手阻挡,向后挪开几步,“着急走的可是老黄,我和徐龙象又不是明天离开。再说,就算我们走了,你不是还有小姜泥陪着的吗?除了小姜泥,后面听潮亭的那位,三五年估计出不来。”
老黄不禁有些尴尬,打断两人道,“少爷,正事要紧。”
徐凤年收敛心神,将情绪平复下来,告诉周寂他打算救出巢湖下面的老魁,过来听潮亭借用南宫仆射的春雷斩断湖底铁索。
如果只是救人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老黄既已告知徐凤年身份,剑匣里面的五柄实剑随便一把就能削铁如泥。
绕了这么大一圈,无非是让徐凤年亲手救人,让老魁的人情欠在徐凤年的身上,这样老黄也好放心离去。
只是这样未免太过刻意,若是遇到性情偏激的人,怕是口服心不服。
“管他心服还是口服,打服就好了。”
老黄显露出从容自信的笑容,周寂侧身让开,随老黄朝长廊走去。
再次听到门扉开启,南宫仆射恍过神来,转目望去,刺眼夺目的阳光笼罩着衣袂飘飘的身影,随着大门闭合,映照在南宫仆射眼里的光彩缓缓褪去,徐凤年走上前来,瞧见她眼中还未完全退散的失望,疑惑的往四周看了眼,“你在等人吗?”
“没有。”
南宫仆射将停留了不知多久的书页,向后翻了一张。
徐凤年凑上前来,露出讨好的微笑,指了指南宫仆射身上的两把佩刀,试探道,“之前好像听你说过,你有一把刀特别锋利,好像是叫春雷是吧?”
“有话直接说。”南宫仆射看完这页,向后又翻一页,头都不抬的说道。
徐凤年露出哈士奇一样的表情,憨笑道,“能不能借我用用?”
南宫仆射看完一页继续翻书,语气平淡道,“二楼有阴阳学纵横学四千孤本,外加四十九件神兵利器,为什么要借我的?”
一句话问得徐凤年哑口无言。
是啊,二楼不是有徐骁收集的神兵利器吗?足足四十九件,说不定其中就有斩断铁索的利刃。
我怎么没想到呢?
‘徐骁....’
想到这个名字,愤愤难平的徐凤年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还在看书的南宫仆射,徐凤年眼珠一转,嘴角下意识勾起一丝坏笑,“其实是老周让我找你的,我刚问他什么武器可以斩断湖底铁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和我提起了春雷,说你的两把刀都是世间少有的神兵,我没来及多想,所以就来找你了。”
徐凤年话音落下,南宫仆射也将手里的入门秘籍合上,取下短刀春雷,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中,握在了手心,起身道,“走吧。”
徐凤年喜笑颜开,在前引路。
两人来到湖畔,南宫仆射看向波光粼粼的巢湖水面,平静道,“为何借刀?”
老黄清了清嗓子,正要慷慨陈词,却被徐凤年捂住嘴拉到了一边。
周寂看向行为奇怪的徐凤年,却见他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
周寂无奈嗤笑,对南宫仆射解释道,“巢湖里面有四条陨星铁索捆缚着一个金刚境的高手,徐凤年从小和他认识,想要救他出来,收复已用。”
金刚境...
南宫仆射目光一凝,视线从湖面转向周寂,确认他并没有开玩笑,转身看向徐凤年,嗤笑道,“你身边的人还不够多吗?”
徐凤年苦笑道,“有些事儿,北椋王府的人未必帮我。”
春雷出鞘,南宫仆射甩出短刀插在徐凤年面前,沉声道,“用完还我。”
徐凤年点了点头,提着短刀跃入湖中,朝水底的那几条铁索游去。
南宫仆射表情凝重,自徐凤年入水之后,注意力一直放在巢湖水面。
周寂瞧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宽慰道,“放心,这小子水性很好,又和湖底老魁老相识了,不会出事的。”
“我担心我的春雷!”南宫仆射剑眉微皱,横目扫了周寂一眼,沉声道。
“.....”周寂话堵在嘴边,哭笑不得道,“砍个铁索而已,要是真掉湖里,我给你找回来。”
话音刚落,只见徐凤年被一道巨浪拍到岸边,人还在,刀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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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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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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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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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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