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拿定了主意,当下将迎春交由林黛玉看顾,自去内门鹿角当值处,用左手重新抄录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然后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贾母院里。
刚进院门,就听老太太在客厅里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高一声低一声的喊着宝玉,又催着贾政、贾珍、贾琏几个赶紧想辙捞人。
贾政却哪有什么主意?
只一个劲儿劝母亲稍安勿躁,不要伤了身子。
至于贾珍、贾琏两个,更是泥胎木塑一般。
三姑娘在门外站住了脚,喊过一个廊下的仆妇吩咐道:“去把凤姐姐请出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她商量。”
那仆妇领了吩咐,斜签着身子皮影似的进了门,贴着墙绕到王熙凤身后,凑上去耳语了几句。
正和李纨一左一右守着老太太的王熙凤,先是疑惑的朝门外看了眼,然后才示意尤氏上前顶替了自己——西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别人都能躲,东府却没办法置身事外,因此全都跑来共商大计了。
王熙凤到了院里刚要开口,却见探春二话不说转身就往门外走。
“哎?你这丫头搞什么鬼?!”
王熙凤愕然,旋即快步赶出远门,没好气的扯住探春追问:“你把我喊出来,自己怎么倒走了?!”
探春看看左右无人,压着嗓子问了句:“嫂子是想重新掌权没错吧?”
王熙凤闻言一愣,正想反问她这不是废话么,又听探春补了句:“那就跟我来。”
说着,轻轻挣脱王熙凤的拉扯,重新迈开了脚步。
王熙凤莫名其妙的盯着她的背影打量了一会儿,悄声骂了句:“这三丫头,怎么神神叨叨的?!”
便提起裙摆再次追了上去。
沿途无论王熙凤怎么旁敲侧击,探春都只是一言不发。
眼见进了园子,又沿着河岸一路往西北去,王熙凤隐约猜到了她的目的地,当下忍不住蹙眉:“你要去清堂茅舍?伱要带我去见太太?”
探春不置可否,但脚下的路确实是通向清堂茅舍不假。
这让王熙凤不由犯起了嘀咕,眼下的局面,若是自己能力挽狂澜把宝玉救回来,那毫无疑问就可以重新掌权了。
可问题是自己有这个本事吗?
三妹妹应该也不会误以为自己有这个本事吧?
然而不管王熙凤怎么想怎么问,探春却是一丝一毫犹豫都没有的走进了清堂茅舍,即便彩云再三表示太太眼下需要静养,她也还是极力坚持要见王夫人一面。
眼见彩云无奈的进门通传,王熙凤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疑窦,再次扯住她悄声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探春仍是一言不发,却反手将自己抄录的纸条塞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疑惑的举起那张纸条正待查看,恰巧彩云折回来恭声道:“太太请二奶奶和姑娘进……”
“这、这是谁写的?!”
王熙凤陡然爆发出的尖叫,直吓了彩云一个激灵,她愕然看过去,就见二奶奶将手里的纸条一团,失态的紧紧抓住三姑娘逼问道:“这是哪来的?!你你你……”
见二奶奶面目都狰狞了,彩云正不知该不该劝说两句,就听三姑娘面无表情的道:“进去说。”
然后径自迈步往里间走。
王熙凤被扯得跟了半步,这才恢复了些理智,忙撒开探春的胳膊,紧紧攥着那张纸条跟了进去。
门内。
王夫人正病恹恹的歪在床上,发髻凌乱的头上裹着条白抹额,脸上一丝的气血也瞧不见,与近日里荣光焕发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见探春和王熙凤从外面进来,她勉力坐直了身子,红肿的眼睛满是希冀的望向二人,嘶声道:“可是、可是宝玉有消息了?”
探春微微摇头,王夫人立刻像是被抽了脊梁一般,重新瘫软了回去,欲哭无泪的啜泣起来:“我的宝玉,我可怜的玉儿啊……”
“太太。”
这时探春正色道:“我们带来的消息虽和二哥哥无关,但却关系到他的生死,甚至是咱们荣国府的生死存亡!”
王夫人啜泣的声音一顿,疑惑的抬头望来:“是、是什么事这么严重?”
探春冲身旁打了个眼色,进门后就魂不守舍的王熙凤,这才将手里的纸条重新展开,送到王夫人面前,又顺势补了句:“这是三妹妹刚才在外间交给我的。”
王夫人也顾不上理会她的撇清,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猛地掀开被子翻身坐起,震惊的看向探春:“这、这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
回答她的却是王熙凤,就见她咬着指甲拧眉道:“我虽不常去那边儿,但也曾听说过大老爷一度笃信巫蛊,只不过自从去年病倒后总也不见好转,就再不信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说着,她也看向了一旁的探春:“你这纸条究竟是打哪来的?”
面对两人的目光,探春面不改色的扯谎道:“适才我途径内仪门的时候,有个小厮突然掩面而逃,我追之不及,却发现了他遗落的纸条。”
“小厮?你可曾……”
王夫人刚要追问探春可曾看清相貌,但想到探春说的掩面而逃,便又收住了话头,边踩着鞋子起身便改口问道:“他拿着纸条去内仪门做什么?”
“太太还不知道?”
王熙凤再次抢着给出答案:“龙禁卫的人征用了内仪门旁的小花厅,就是妹妹平素用的那个——不用说,这狗奴才必是要妨主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王夫人趿着鞋来回踱了几步,慌急道:“若真让他得了逞,那岂不是坐实了宝玉弑君的罪……”
说到半截,她身形一晃向后便倒,探春和王熙凤忙冲上去扶着她坐回床上。
王夫人一手扶额,一手反扣住探春的手腕,颤声道:“你、你好好想想,那小厮到底是谁!你二哥哥的性命,还有这阖府上下的性命,可都、都……”
“太太。”
探春与她四目相对,苦笑道:“我也只是远远瞧见了他的背影,何况眼下又不好大张旗鼓查问。”
顿了顿,又摇头道:“再说就算查出来又能如何?大老爷这些年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偏他平日行事又不知谨慎,今儿便拿了张三,保不齐明儿又跳出个李四来。”
王夫人听了这话,越发悲从中来,捶着床板哭喊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没救了?!宝玉啊,我的玉儿……”
“太太别急。”
王熙凤这会儿却隐约已经明白了,当下看着探春道:“我瞧三妹妹分明是胸有成竹,您何不问问她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王夫人忙听了哭喊,眼巴巴的看向探春。
“我能有什么好法子。”
探春却是缓缓摇头:“只是想着大伯卧病半年有余,今儿本是大喜的日子,却先是突遭横祸,后又有孙家望门而逃,这般大喜大悲大惊大怒,凭他久病之身如何承受的住?”xǐυmь.℃òm
王夫人先是有些懵懂,继而猛圆了眼睛,重重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道:“你、你是说……这、这这这……”
见她话都说不清楚了,王熙凤在一旁幽幽道:“太太就算不为自己,总也要想一想宝兄弟。”
王夫人身躯微震,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半晌才又颤声道:“这么大的事儿,总、总该请老太太和老爷……”
“太太!”
王熙凤再度打断了她:“莫忘了虎毒不食子啊!”
“那也、那也……”
王夫人两只手抖的什么似的,想要抓住些东西,却又不知该抓什么才好。
探春见状,也轻声道:“太太,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二哥哥如今命悬一线,实在是耽搁不起了!”
王夫人沉默良久,才猛一咬牙道:“你们先出去,我、我总得换一身衣裳吧?”
探春暗暗松了口气,心知王夫人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这倒也并不奇怪,若是整个荣国府都面临同样的凶险,王夫人或许会心怀侥幸下不了决心,但眼下顶在最前面的就是贾宝玉,一边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边是素来不睦的大伯,她最终会如何抉择再简单不过了。
而这也正是探春选择把老太太排除在外的原因——老太太虽然疼爱孙子,可却也未必能狠下心来为了孙子除掉儿子。
却说从屋里退出来,顺带招呼彩云彩霞进门服侍王夫人更衣洗漱之后,探春正在琢磨接下来的步骤,却忽觉王熙凤正在一旁意味深长的打量自己。
她英气的眉毛一挑:“凤姐姐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哼~”
王熙凤轻嗤一声,压着嗓子道:“你骗得了太太,却瞒不过我!”
探春心下一惊,却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反问:“凤姐姐说什么呢,我哪里哄骗太太了?”
“哈~”
王熙凤冷笑一声:“还不承认?你这斩草除根的法子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儿,可却少了一个前提——那就是你必须能确认,一旦大老爷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揭破这事儿了!可你压根没瞧清楚那人是谁,又怎么敢确定他恨的是大老爷,而不是荣国府呢?”
“这……”
探春一时语塞,这确实是她计划中的漏洞,但她又不能暴露出二姐姐来。
“说不出来了吧?”
王熙凤盯着探春得意道:“事关阖府安危,你应该不会没弄清楚就胡来,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那人恨的是大老爷,但却又不愿意指认他……”
顿了顿,她直接一语道破天机:“是二妹妹对吧?”
眼见被她看穿了,探春索性大方的点头认下,旋即反问:“若是换成凤姐姐你,会选择检举二姐姐,还是……”
“这个么……”
王熙凤不置可否,伸出指头在尖俏的下巴上轻轻滑动,似乎是在认真考虑取舍。
探春见状,叹了一声道:“姐姐就别戏弄我了,且不说你们姑嫂之间更为亲近,但只论眼下这件事儿,对你分明是百利无一害。”
“嗯?”
“一起做下这样的事情,太太事后总不好再排挤你;而大伯若是出了意外,二哥哥必然要守孝一年,宝姐姐不能及时过门,你重新掌权岂不是顺理成章?”
顿了顿,探春又补充道:“而且这回非只是府里,连东跨院那边儿也要唯姐姐马首是瞻了!”
话音刚落,王熙凤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翘起兰花指点戳着探春道:“你啊你,也亏是托生了女儿身,若是个男的,这府里也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正说着,彩云彩霞又从屋里退了出来,表示太太请二奶奶和三姑娘进去说话。
再次进门时,王夫人的气色明显好了些,满脸坚毅决绝的站在梳妆台前,听到二人进门,便转身问道:“三丫头,你准备如何行事?”
探春微微躬身:“事情还要着落在凤姐姐身上——这等事瞒得了别人,却总瞒不过大太太,所以事后需得请凤姐姐晓以大义,务必让大太太不要声张。”
说着,转头看向王熙凤,意味深长的道:“我听说姐姐最近和大太太关系亲近了不少,应该有把握说服她吧?”
王夫人闻言,目光也转向了王熙凤。
王熙凤暗骂一声,心道这三丫头真是好算计,不过她是怎么知道大太太也是‘自己人’的?难道是那冤家漏了口风?
其实倒不是焦顺露了口风,而是因为他曾经拉着赵姨娘和邢氏一起双排,起初探春查不到端倪,但等到王熙凤、李纨接连暴露,再加上探春掌了内外权柄,筛出大太太这个漏网之鱼也便顺理成章了。
虽然有些不爽探春搞突然袭击,但为了日后重新掌权,为了自己不被贾赦所连累,王熙凤还是郑重点头道:“我婆婆也是个明事理的,再说大老爷本也病入膏肓了,她难道还能不为自己、为往后打算?”
“好。”
见她说的笃定,王夫人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再次向探春投去征询的目光。
探春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
“等等!”
王熙凤闻言忙问:“就不准备些什么了?”
“要准备什么?”
探春直白的反问:“若有外伤,只怕不容易瞒过去;若要下药,眼下这档口又上哪儿弄去?”
说着,决然道:“姐姐方才不也说大伯已经病入膏了?咱们过去亲手送他一程就是!”
虽然三人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这却还是头一次把事情说的如此露骨。
王夫人和王熙凤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面对那复杂的目光,探春却是坦然自若,她当然明白这么锋芒毕露肯定会遭人忌惮,但哪又能怎样?反正她的未来又不在荣国府!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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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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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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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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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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