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女儿后,薛姨妈又在外间发了会儿呆,这才折回了里间。
结果进门就发现,王夫人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正坐在梳妆台前轻抚眼角,聚精会神的看着镜子里的影像。
“姐……”
薛姨妈下意识想要呼唤,但刚起了个头就尬住了,盖因她此时此刻,实在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姐姐。
王夫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先敛去眉眼间的慵懒惬意春光旖旎,又强自按捺住想让妹妹帮自己瞧一瞧,看眼角细纹是否真的淡了一些的冲动。
然后才装过身来,关切的问:“怎么样,宝钗没有起疑吧?”
薛姨妈愣了一下,才醒悟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连忙摇头,然后再次张了张嘴,却还是不知道该跟姐姐说些什么才好。
见她在那里欲言又止的局促样子,王夫人微微一叹,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坦然道:“这件事情虽非你我本意,但事已至此,你我再怨天尤人又有何用?”
说着,又主动追问道:“除非,你恨我不该插手……”
“这不是姐姐的错!”
薛姨妈终于开了口,先是把螓首摇的拨浪鼓仿佛,旋即又沮丧道:“谁能想到夏家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再说谁也想不到……”
说到后半截,她不自觉涨红了脸,嘴里也期期艾艾起来:“谁也想不到,顺哥儿他……也是我不中用,要不然也不会、也不会……总之大家都不想的!”
“是啊,大家都不想的。”
王夫人也叹息着附和,实则却没半点诚心实意,因怕被薛姨妈瞧出破绽,旋即便岔开话题问:“伱准备如何处置夏家?”
“这……”
薛姨妈登时又为难起来,在她看来,姐姐无端丢了贞洁,自然深恨夏家这始作俑者,偏她刚刚又答应宝钗,暂且先不做出反应,等查清楚情况再说。
这一来,却如何向姐姐交代?
不想正左右为难之际,就听王夫人道:“我方才仔细琢磨,觉得这也未必就是夏夫人的本意——她与顺哥儿是初次相见,如此犯险行事,难道就不怕弄巧成拙?要知道顺哥儿如今可是联通着内府的,贸然得罪了他,往后只怕连皇商做不得!”
薛姨妈哪想的到姐姐竟主动替夏夫人开脱起来了?
面对这种以德报怨的态度,她不由暗叹怪道荣国府里都称赞姐姐是菩萨心肠——然而她却哪里知道,王夫人这其实不过是在投桃报李罢了。
于是立刻点头道:“宝钗也是这么猜测的,所以我方才已经答应她先按兵不动,等到弄清楚事情的由来始末再做定夺。”
说了这一通,薛姨妈见王夫人果真没有追究的意思,心下渐渐松快下来,同时一阵倦意袭来,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
寡居多年初次承欢,又遇到焦顺这等莽撞汉,她不免征伐的身心俱疲,即便已经睡了两三多时辰,也未能恢复多少精气神儿。
错非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心下始终绷着一根弦儿,她说不定要睡到明天早上才能醒过来。
如今这根弦儿骤然松了,一下子就倦的不成样子。
眼见她上下眼皮直打架,王夫人便道:“夜深了,有什么都等明天再说吧。”
薛姨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于是姐妹两个重又回到拔步床前,薛姨妈正打着哈欠宽衣解带,忽然肩头被王夫人轻拍了一下,她疑惑的回头望去,却见王夫人前所未有的郑重,似乎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对她说。
薛姨妈精神一震,心道姐姐果然还是没办法释然,也对,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也难以接受吧?方才之所以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多半只是为了宽自己的心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歉意更胜,遂打定主意不管姐姐提出什么要求,自己都要竭尽全力的满足!
这时就听王夫人紧张的问:“你帮我瞧瞧,这眼角的细纹是不是比先前浅些了?”
薛姨妈:“……”
…………
转过天上午。
姐妹两个在二门外依依惜别。
薛蟠、薛蝌、宝钗、宝琴都伴在薛姨妈左右,王夫人身边则分别站着王熙凤和贾宝玉。
至于焦某人,早在昨天晚上就连夜打道回府了。
虽说暗里已经闹翻了,但表面上王熙凤仍是对王夫人毕恭毕敬亲近又加,回程时还毫不避讳坐上了王夫人的马车。
不过毕竟是生了嫌隙,等到了马车上,姑侄两个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气氛一下子就沉闷起来。
王熙凤初时有些烦躁不安。
毕竟她这回来薛家什么好处都没能捞着,最可气的是,还被那昭儿用劣等品给敷衍糊弄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渐渐品出了一些蹊跷:自家这位姑母的心情,似乎是好的出奇。
最直观的,自然是王夫人眉眼间压抑不住的笑意,但更让王熙凤为之侧目的,反倒是王夫人露在裙子外面的一双金莲,就见这一对儿裹在绣鞋里的小脚一忽儿绷直、一忽儿勾起,时不时还会用脚尖在俏皮的画圈。
这跳脱之举,若是发生在大观园里那些小姑娘身上,倒也不足为奇,但发生在素来端庄稳重的王夫人身上,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王熙凤不由生出了浓浓的探知欲,清了清嗓子,主动挑起了话头:“太太,昨儿顺哥儿把我们支开之后,都说什么了?”
“这个……”
王夫人扫了曾经的亲密无间的侄女一眼,然后垂下眼帘道:“是薛家的家务事,我也不好胡乱往外传——你若当真好奇,等下回亲自去问你姑妈就是了。”
虽然不出意料的碰了个软钉子,但王熙凤并没有气馁,而是继续拉东扯西的,意图诱使王夫人吐露只言片语。
但王夫人的口风却是出乎意料的严,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分毫。
不过王熙凤通过言语试探,还是确认了自己先前揣测——自家这位姑妈果然正处在极度的身心愉悦当中。
可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说……
王熙凤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不过很快她自己又否定了,就算那贼汉子真有这手段,昨儿两位姑母可是在一起的,总不会青天白日的两姐妹就共事一夫吧?
应该不会……吧?
一路再无别话。
等到了荣国府里,王熙凤又故作亲昵将王夫人和贾宝玉送进了大观园。
在前院时还不觉得如何,等到了大观园里,就只见那些有职司的妈妈们个顶个都是喜笑颜开,不少手里还拿着家伙事儿,围着花圃、竹林、草地、池塘等处忙前忙后。
那积极性和平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王熙凤心知这必是贾探春的新政起了效果,不由半真半假的赞叹道:“太太果然是慧眼识珠,三妹妹这才掌家几天啊,就已然想到我头里去了,照这样下去,往后谁要是接了她的班,再想别出新裁可就难喽。”
这话几乎是摆明了挑拨。
但王夫人本就存了类似的心思,故而虽然猜出了她的用意,却还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贾探春虽然素来与自己亲近,可说到底是那赵姨娘生的,何况过一二年也该嫁出去了,自己推她上去不过是做个暂时过渡,好等薛宝钗嫁过来顺理成章的入主荣国府。
如今探春做的越是出彩,等宝钗接掌岂不是越难以立威?
想到这里,她原本的好心情都坏了。
等把王熙凤和心不在焉的贾宝玉都打发了,她便问起了探春的去向——因未曾提前知会家里,探春等人未曾远迎倒罢了,偏怎么直到这时候还不见踪影?
哼~
莫不是一朝掌了权,这心也野了?
留守的仆妇听她问起三姑娘,忙道:“前两日保龄侯夫人不是说要给湘云姑娘添妆吗?今儿一早保龄侯府把人接了去,说是让她自己挑选合适的——大奶奶和姑娘们也都被拉去帮着参谋了,估计要等中午才能回来。”
“怪不得。”
王夫人这才释然了几分。
不过还是吩咐下,让探春回家后立刻过来一趟。
打发走仆妇丫鬟,她独自一人进到佛堂静室里,熟练的点起火盆宽衣解带,然后站在墙角的落地镜前,一边细数着身上的痕迹,一边痴痴的回忆着昨天的疯狂与畅快。
…………
贾探春一早出门时,心情也是畅快的紧。
最近几天她按照焦顺给出的主意,在大观园内试行新政,不出意料的成绩斐然,但真正让她钦佩的是,这期间所遇到了几次麻烦、乱子,竟都在焦顺给出的那些细则框架当中。
这也让提前约法三章的她可以轻松的做出裁断,几次下来,便再没有人敢公然冒犯她制定的规矩了——而如此等料事如神的手段,自然让本就对其推崇备至的三姑娘,愈发将其奉若神明一般。
也正因此,探春今儿才得闲,跟着史湘云去相看嫁妆了。
这回她难得没有泛酸,而是趁机选中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准备等日后嫁入焦家时当嫁妆。
因此除了林黛玉略有些怏怏的,众姐妹都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等回到大观园里,听说王夫人已经回来了,众人自然要去清堂茅舍里拜见。
到了茅舍,众女又在客厅里等了半刻钟,才见王夫人从静室里出来。
王夫人落座后,先问了史湘云采买嫁妆的事儿,又表示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家里开口就是,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外人。琇書網
史湘云自是满口应了。
王夫人旋即大袖一挥,表示自己要与探春商量一下家务事,李纨便忙带着余者退出了门外。
不过临出门时,她又折回来禀报:“太太,我娘家婶母来信,说是不日就将带着两个妹妹抵京。”
“嗯?”
王夫人闻言一挑眉:“可要家里先预备些什么?”
“不用了。”
李纨忙道:“婶婶此来是要常住京城,我已经差人去置办现成的院落了,到时候直接让她们搬进去就好。”
王夫人点点头,又道:“你有计较就好,不过既是你娘家的长辈,总要请到家里见一面才是。”
“这个自然。”
两下里敲定好了,李纨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一来屋内就只余下贾探春和王夫人了,王夫人打量着这位名义上女儿,半晌方道:“我原想着你还需历练历练才能赶上你凤姐姐,谁成想竟比她强出几倍不止,如今里里外外有你张罗着,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贾探春何等通透,立刻听出这话里的言不由衷。
她又何尝不知道,王夫人其实是将她看做了宝姐姐的垫脚石,并不希望她做的太过出色。
但三姑娘素来自诩巾帼英雄,又岂肯在任上碌碌无为?
何况她也早就想到了该如何‘弥补’。
于是二话不说,当即屈膝跪倒道:“不敢欺瞒太太,我也是因为存了些私心,才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些法子。”
“私心?”
王夫人一愣,有些不明白探春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是私心。”
探春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直视着王夫人道:“若是太太觉得女儿有尺寸之功,还请太太成全我的心愿!”
王夫人蹙起眉头,心道这丫头还真把那些莫须有的功劳当成了筹码不成,竟还敢逼着自己奖赏她。
她强压着心头的不快,闷声道:“你有什么心愿,不妨说来听听。”
探春等的就这话,立刻一个头磕在地上,扬声道:“实话不瞒太太,女儿因被焦大哥的才华所折服,你只非他不嫁,如今已然与他私定了终身……”
“什么?!”
王夫人蹭一下站起身来,震惊的瞪着探春厉声质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顺哥儿他怎么可能……别忘了,你今儿才陪云丫头去采买了嫁妆!”
“女儿自然知道他与云妹妹早有婚约。”
探春不慌不忙道:“但焦大哥毕竟是改姓承爵,除了焦家的香火之外,总不能眼瞧着来家断子绝孙!”
王夫人这下子终于明白了,脱口道:“你是要做兼祧?!”
旋即立刻摇头:“这怎么成,再怎么说咱们荣国府也是开国元勋皇亲国戚……”
“太太!”
探春仰起头,毫不示弱:“如今府里究竟何等境况,旁人不知,太太难道也不知?若非有贵妃娘娘在,家中还又有谁能撑的起门楣不坠?!可后宫嫔妃毕竟不能干预朝政,何况二哥哥也须有人提携指点……”
“若是太太能准我嫁入焦家,日后我必百倍千倍回报太太,回报二哥哥!”
说着,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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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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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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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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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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