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到傅朝思家门口,他还在苦思冥想,今晚要用什么借口把叶暮想带上楼。
叶暮想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接起电话,对方的表情逐渐冷峻。
刚挂断电话,叶暮想拔腿就要走。
突然定下,回身看着他。
“怎么了?”傅朝思关心道。
“外婆昏倒了。现在在三院。”叶暮想神色担忧。
“我跟你一块去。”
拦下一辆出租车,叶暮想紧握着手机,死死抠着金属边框。
傅朝思将对方的手握住,十字相扣,放在大腿上,来回轻抚手指关节,“外婆她会没事的。”
外婆身体一直不错。
二人到医院时,外婆已经苏醒,带着呼吸机,半睁着双眼躺在床上。
外婆脸色苍白,但仍旧慈眉善目的,一如傅朝思第一眼见到时的祥和样子。xǐυmь.℃òm
叶暮想去办入院手续,傅朝思留下来陪着外婆。
外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拉着傅朝思,声音有气无力的,“小思啊,侬是个好孩子,外婆老了,活不了太久喽!”
“外婆,您别乱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傅朝思蹭了蹭突然发酸的鼻子。
“阿拉这辈子活得值得,已经没什么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叶啊。”即使带着氧气罩,外婆仍喘的厉害,拍了拍他的手,“他爸爸的事,侬是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傅朝思紧紧握着外婆的手,点点头。
“小叶是阿拉一手带大的。因为他爸爸的事,阿拉知道他是没法接受女孩子的。”
傅朝思呼吸一窒,握着外婆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拉不知道侬是怎样看小叶的。但我了解他,即使他从不说,阿拉也知道,他啊...”外婆长叹一声,“待侬不一样。”
在自己父母面前都敢直说自己喜欢男人的傅朝思,在外婆面前,却突然怂了。面对一个他敬爱,但并不算十分熟悉的老人,竟频频无言。
外婆弯起眉眼,继续道:“不管侬对他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思,阿拉就是拜托侬,勿要伤害他。这孩子要的不多,只要侬能稍微对他好一点点,他便会掏了心给你。”
“外婆,我...”傅朝思脊背又僵又硬,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孩子,以前经历的太多,才会变成这样。”泪水从外婆眼角划过,“他妈妈出车祸时,下着倾盆大雨。他当年才四岁,没吃没喝,被关在房间里三天。”
突如而来的压抑氛围,让傅朝思难受的喘不过气,心里痛的发慌。
“他怕一个人的黑暗房间,怕下雨打雷。这个孩子其实胆子很小的,阿拉知道,他一直在逞强。”外婆的声线带着颤音,“但自从认识了你,阿拉觉得,他变得不一样了。但这个事,也上不了台面,但阿拉就是想求求你,勿要直接伤害他。”
“只要侬不揭穿他,小叶他一定不会直接...”
“不,外婆!”傅朝思打断外婆,口气认真并坚定,“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我,我爱他,很爱,想和他一辈子。”
外婆一顿,看着他,张了张嘴,突然笑起来。抬手捏住他的鼻子,“侬不知羞的嘛!直接就讲出来了伐。”
“那...侬就好好的。”外婆咳嗽起来。
傅朝思点点头。
还没来得及回话,叶暮想已经办好手续回来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外婆捏了捏嗓子说;“阿拉啊,有些想吃琵琶了。”
“外婆您等着,我去买。”说着,傅朝思和叶暮想打了招呼,起身走出房间。
这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大部分的水果店都关了门。傅朝思兜兜转转好多地方,最后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到。
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厚重的乌云,浅阳的雨季又要到了。
天气又闷又沉,低气压的感受并不愉悦,傅朝思不禁加快步伐。
刚进医院大门,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外婆的病房在十三楼,即使已是深夜,坐电梯的人仍很多,病房转手术室的人群也熙熙攘攘。傅朝思等了好久才挤上电梯。
电梯到达十三楼,傅朝思回到外婆的病房。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外婆和傅朝思都不在。
傅朝思看着窗外刚下起的瓢泼大雨,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去看雨吧?
琵琶也没顾上搁下,傅朝思转身来到门外,问前台的护士:“请问,您知道三号床的老人去哪了吗?”
护士停下手中的笔,瞅了瞅屋内,轻叹一声,“老人二十分钟前刚去世,现在应该在太平间。”
每天经历无数生死离别的护士,将这件事说得云淡风轻。
但这并不代表傅朝思能如他一样平淡接受,手里鲜艳刺眼的黄色琵琶散落一地。
这种半硬不软的椭圆形物体从半空掉落的声音,甚至都不能触动周围忙碌人的好奇心。
在医院这种地方,每天都会经历更多的悲欢或者更悲欢,没人会在意忙碌人群中的渺小傅朝思。
但内心的绝望,却只有自己最清楚。
无声的痛楚最孤独。
“小伙子,看开点,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这算是喜丧。”护士带着悲伤又同情的口气,“太平间在西边负二层,你可以去看看老人。”
护士的话提醒了傅朝思,他连忙跑去电梯间。
等电梯的人一如既往的多,傅朝思根本没有时间再等几个轮。他甚至开始后悔,刚才如果没有等电梯,是不是还能看到外婆最后一眼。
傅朝思匆忙跑到楼梯间,边跑下楼边拨通叶暮想的电话。
可电话一直提示无法接通。
庞大的忐忑与沮丧,一拳一拳抨击内心最柔软的区域。以前对叶暮想的爱全是甜,可现在却通通都衍变成了无助。
但傅朝思却发现,越无助就会越离不开他,越爱他。
终于来到太平间,外婆安静地躺在冷柜里,神态祥和安宁。傅朝思甚至觉得,下一秒外婆就会醒来,摸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
突然萌生的想法让傅朝思浑身发毛,周围的冰冷气息从内到外,冻的他一身冷战。
傅朝思跑遍医院的每个角落,还是没能找到叶暮想。
他回到外婆家,又去了上次找到叶暮想的浅阳桥,甚至给向阳和张帅打电话,都没能发现叶暮想的影子。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可雷声和闪电一点都不收敛,一遍一遍划过孤寂的天。
狂风暴雨令傅朝思眼前蒙蒙一片,他甚至不清楚,眼前的这些,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叶暮想害怕这样的天气,现在他爱的人需要他,可他却把爱人弄丢了。
精神上的折磨,永远比任何一种物理痛楚,都要泯灭人心。
傅朝思跑到双腿发僵,犹如废掉一般,可他真的不知道还要去哪里找。
手机早就没了电,连求助的对象都找不到。
悠悠荡荡很久,来到自家门口,傅朝思索性上楼充电,试试能不能电话联系上叶暮想。
刚出电梯,傅朝思脚步顿住了。
叶暮想瑟瑟发抖地蹲坐在他家门口,全身湿透,抱着肩膀,可怜的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叶暮想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眼圈通红。
“哥,我没家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对方的声线带着颤音,灌在傅朝思心里,全是疼惜。
“好,收留你,一辈子收留你。”傅朝思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紧紧圈住对方,揪心的疼痛让他呼吸不过来,“答应我,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叶暮想依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又抱了一会儿,傅朝思将人带进卧室。
叶暮想的手和脸冰凉刺骨,扎的他心疼。
傅朝思松开紧搂着他的叶暮想,起身。
却被叶暮想更加拼命地搂住:“别走,求你。”
“我不走。”傅朝思又抱上对方,“我去拿条毛巾给你擦擦,好不好?很快回来。”
叶暮想仍抱了很久,才缓缓松开,点了点头。
傅朝思吻上对方的额头,又握着对方的手,吻了指尖,才依依不舍起身。拿上毛巾帮叶暮想擦干头发,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喝下。
但淋过一场大雨,单纯的擦一擦总归是不行,傅朝思搂着对方温柔道:“我帮你洗个澡好不好,要不这样会感冒。”
叶暮想安静了一会儿,默默点了点头。
说罢,傅朝思起身将叶暮想抱起,来到浴室。
打开浴室的暖光灯,将人放到凳子上,傅朝思起身去放浴缸里的水。
又转身来到叶暮想身边,一点一点解开他的衣扣。
衣服脱完后,傅朝思又试了一遍水温。才将叶暮想环抱起,从脚尖开始,一点一点将人放到浴缸里。
傅朝思转身拿了一条干净浴巾,披到叶暮想肩膀。自己也把衣服脱光,走进浴缸。
帮温柔耐心地帮对方清洗身体。
叶暮想一直抓着他的一只手,傅朝思只能用单手帮他洗澡。但仍旧依着对方,没有挣脱。
以前就觉得叶暮想腰很细,皮肤很白,腿很长,身材很好。
今天突然意识到,叶暮想实在太瘦了,瘦的他心疼。他太白了,白的他刺眼。以后要把人养胖一点才行。
整个洗澡的过程,叶暮想垂着眸,全程一丝不动。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只有浴室内淅淅沥沥的水声和门外圆圆时不时的喵叫声。
傅朝思撩开额头的碎发,吻上去,“好了,咱们出来了。”
说罢,给叶暮想披上一块干燥浴巾,也没顾上□□的自己,将人从浴缸抱起,来到卧室。
随后从衣柜里拿出两套睡衣,给叶暮想换上一套,另一套自己穿上。又帮对方擦干净头发,两个人一起躺到床上,搂在一起。
叶暮想靠在他怀里,睁着眼睛,一句话不说。
“我给你唱歌哄你睡觉,好不好?”傅朝思语气温柔。
叶暮想抓着他的一只胳膊,死死搂住,点了点头。
傅朝思轻声哼唱着,曾在叶暮想MP3里听到的英文歌曲。他不记得哼了多少首,只记得直到叶暮想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后才停止。
傅朝思整夜都不敢睡,一直睁眼守着对方。眼里全是这个人,到处都是对他的疼惜。
好在叶暮想睡得还算安稳,只是偶尔会微微发抖,皱起眉头。
但只要傅朝思用力搂住他,并亲吻以后,叶暮想就会再次安静下来。
当傅朝思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床上只剩他一个人。
心里一空,强大的失落油然而生。他“蹭”地从床上起来,拖鞋都没顾得上穿,跑出房间,“叶暮想!”
却看到在厨房安静煮粥的叶暮想。
叶暮想表情平静,一如从前。转回头看着他,“我在。”
傅朝思心理的石头突然落地,一把从身后抱住他,将人狠狠圈在怀里,“别离开我,别让我找不到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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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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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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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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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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