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棕色的短发和左耳处的黑色耳钉,在午后的阳光下,都显得格外耀眼。
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来上课的他,此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靠在班主任对面的办公桌前。
“你要参加清华大学少年班考试,还让我给你写推荐信?”班主任翻着一摞试卷,满脸质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有资格?”
傅朝思从美国转来三中三个月,正常学生干的事,他一件没做。反倒是操蛋的事,一样没少。
他满脸无所谓,扬了扬下巴,“您手里的卷子,还不够资格吗?”
班主任手里拿着的,是傅朝思刚做完的近三年清华少年班测试卷。每一份试卷的分数,都在九十五分以上。
入学这段时间,他从没表现出成绩如此优异的一面。班主任一时不能接受,傅朝思倒也觉得正常。
“既然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上课睡觉、不完成作业、考试交白卷?”
“我会的题,为什么还要写?”傅朝思扬着眉尾,说得云淡风轻又不屑一顾。
“你这臭小子!”班主任气的脸红脖子粗,“你这半个月没来上课又是去哪了?”
“在家刷题。”站得久了,傅朝思有点累,手撑着办公桌,随口道。
要不是他今天登录报名官网发现,参加少年班的考试还需要学校出具一份推荐信,他今天也懒得过来。
“你为什么想考少年班?那儿可比高中还要辛苦。”班主任将试卷折好,十指交叉,随意搭在圆鼓鼓的肚子上,“我看你之前,并不像在意这些。”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傅朝思想也没想,直接脱出口,极其敷衍。
“你...哎!”班主任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光洁的脑门。
又翻出那几份接近“完美”的试卷,一张一张瞅了半晌,长叹一声,“这推荐信,我可以给你签。但是,我有个要求。”班主任抬头推了推眼镜,“不论最后能不能考上,都不许再旷课。”
“好。”傅朝思一口答应。
“还有,把你这个头给我染回来,耳朵上这玩意也摘了,衣服扣都给我扣全了。你说说你这像个什么样。别把在外国那些臭毛病带回国,成何体统!”
“好,我知道了老师。”傅朝思抬手扣上衬衫的纽扣。
班主任转身回到桌前,在推荐信上盖了章,签好字递给他。
拿到推荐信,傅朝思刚从办公室出来,张大个儿就搭上他的肩。
傅朝思八岁随父母移民美国,三个月前才回来。在浅阳市没什么认识的人,张大个儿是他在国内唯一的朋友。
“傅哥,你可以啊,半个月没来上课,被老班批评一天就完事了?”张大个儿搂着他的脖子,嚷嚷道:“你这父母不在身边的就是好,都不用怕请家长。你说我爸妈啥时候也能去个美国日本啥的,也把我自己留国内爽歪歪!”
听着对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傅朝思没接茬,看了看表,“走,回家了。”
“哎我去,回什么家啊,半个月了,好不容易见着大活人。网吧开黑啊!”张大个儿扯着嗓门,拽着他往校门口走。
“不去,我明天有考试。”傅朝思整了整被对方扯偏的衣领。
张大个儿愣在原地,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胳膊肘怼着他,“考啥?你个成天交白卷的,能不装X了吗?”
“考清华少年班。”傅朝思回道。
“啥?”张大个儿又问一遍。
“清...华...少...年...班。”傅朝思一字一句说道。
“噗,傅哥,你是发烧了感冒了还是中彩票了?想不开去考那个?当分母啊?”张大个儿捂着肚子憋笑,“咱就老老实实当个肤浅的土豪不行吗?成天瞎折腾啥!”
傅朝思懒得理他,解释半天他自己都嫌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推上车子就往校门口走,“你喝汽水吗?”
“傅哥请客,当然喝啦!还是老样子,可乐,冰的昂。”张大个儿骑上车子跟上来。
傅朝思走进学校对面的小超市,对门口店员说,“芬达今天到货了吗?”
店员正举着手机,专心看电视剧,头都没抬,“里面冰柜,自己找。有就有,没有就没了。”
他自行走到冰柜,眼前站着一位穿着一中校服的少年。身上的白色衬衫干净整洁,在一排货架前,分外显眼。
但这个背影并不能给傅朝思带来好感。一中和傅朝思所读的三中,分别位于长青街南北两端,两校结下的恩怨情仇,至今仍争论不清。
傅朝思转来三中的第一天,就被张大个儿灌输这样的思想,一中的人,都是傻X。
只见白衣少年伸出手,正要去拿冷柜里的最后一瓶芬达。
却被傅朝思突然冒出的手抢先。他拿着芬达,得了便宜还不卖乖,落井下石道:“呦,不好意思哥们儿,我先拿了。”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地对上傅朝思的目光,并未动怒。
可他身边戴黑色棒球帽的朋友却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就往傅朝思身上冲。
“算了,突然不想喝了,走吧。”白衣少年拦住朋友,声音里带着一阵初春的微风,温和平静。
“不行,就没他这么过分的。”棒球帽朋友气势汹汹,仍不肯罢休。m.xiumb.com
“那你吵,我走了。”说罢,少年转身,单手揣裤兜,自行离开。
见状,棒球帽朋友瞪了傅朝思一眼,不再纠缠。立刻追上少年,“叶暮想,你等等我。”
傅朝思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映在夕阳的余晖下,从头到脚都是阳光的暖橙色。发梢随风扬起,摇曳在傍晚的空气中。
他转了一圈手里的芬达,自言自语道:“叶暮想。哼,名儿倒是不赖。”随即又拿上一瓶可乐,结账离开。
...
傅朝思蹬着车子,和张大个儿有的没的聊着天。天色渐暗,途径的巷子有些偏僻,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骑到巷子深处时,他被很轻的女子呼救声停下蹬车的脚步。寻声看去,狭窄巷子的角落里,有个男人正在试图接近一个女孩。
身后的张大个儿在他身边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脸惊恐,“哎我去,光天化日,干这事?”说罢,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傅朝思跨下单车,脱掉外套,随手丢上车把正要往巷子里走。
见状,张大个儿一把拽住他,“哎我去,傅哥你干嘛?我正准备报警,你别冲动,等警察来啊!”
傅朝思盯着巷子深处,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离这儿最近的警亭大约两公里,警车以六十公里每小时的平均速度前进,中途要经过五个红绿灯。这片胡同警车进不来,综合考虑停车步行和出警浪费的时间。”他边走边说,“等警察到时,这个王八蛋可能已经把该做的做完了。”
张大个儿挠了挠头,没太听明白傅朝思的长篇大论,“哎,可是...”
“我爸从小就教育我,欺负女人的男人,都不配做人!”傅朝思目光深邃,带着冷峻的气息。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已经走到流氓的身后。
没给流氓任何喘.息的时间,傅朝思一把抓起对方的衣领,对着左脸就是一拳。
流氓看起来瘦小又猥琐,被高出一头的傅朝思打的头昏眼花,跪地求饶。
傅朝思瞥见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孩。她身上有些抓痕,但并不严重,衣服也完好无损。带着命令的口气说:“赶紧回家。”
只见女孩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拼命跑出巷子。
随后张大个儿也跟上来,冲着流氓的肚子连着踹好几脚。
二人还没打够,就远远地听到警车的声音。
傅朝思停下手中的动作,偏过头问道:“你报警了?”
“没啊,还没来得及。”张大个儿一愣,满脸茫然。
“你们那儿干什么呢,放开他!”匆忙赶来的民警说。
闻言,张大个儿立即松开手,冲着民警点头哈腰,谄媚道:“警察叔叔好,我们帮...”
话还没说完,就被流氓哭天呛地的声音打断,“警察同志你们快救救我吧,这两个流氓刚才想占一姑娘便宜,我好心拦住他们,却被他们抓起来狠狠地揍啊!”
“哎我去,你这臭傻.逼,怎么还反咬一口?”张大个儿抓住流氓的衣领,暴跳如雷,正要上手。
“放手!三个人都抓起来!”
来不及解释,傅朝思和张大个儿就这么被控制住,带上手铐,稀里糊涂地上了警车。
到达公安局,双方都反咬对方,说自己才是见义勇为的人。
民警试图调查附近的监控录像,然而这部分街道属于老城区。不是没有监控、就是老旧损坏。找不到关键性证据,侦查毫无进展。
傅朝思窝在拘留室的角落里,听着张大个儿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一夜没睡。
这种失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早上七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清华少年班就要开考,如果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他站起身,扒着栅栏喊道:“警察大哥,我八点有个重要考试,求您先让我出来行不行?我保证考完试一定乖乖回来。”
“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什么考试都没这事儿重要。”民警闻声走到栅栏门前,上下打量他一番,义正言辞道。
“我求求您,这个考试真的很重要!”傅朝思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扔在试图说服民警。
“你这么大的孩子,我可见多了,撒谎理由都差不多。跟警察说这些没用。”民警摆摆手,不为所动,“就是天塌下来,你也甭想走。”
一腔希望全被打散,他咬紧牙关,紧握的拳头绷出分明的骨节,冲着冰冷的墙壁狠狠一拳。
草!
见此情景,张大个儿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傅哥,早就想问了,你干嘛非要参加那个考试?你这是对清华大学有啥执念?”
傅朝思转身坐回拘留室的角落,垂着头,并未回话。
在他几乎放弃的时候,却接到民警的释放通知。没来得及和张大个儿打招呼,傅朝思直接跑出公安局,拦下一辆车,奔向考场。他侥幸地以为,还有机会参加最后一科考试。
当他到达考点后,满腔的期待都被锁在栅栏门外。开考十五分钟后,考场就已经封死。
站在冰冷的大门前,傅朝思暗骂一声,将书包甩到地上。掏出手机,给张大个儿拨了电话,“想办法给我查查,昨晚是谁报的警。”
“哎我去,傅哥,咱何必纠结这事儿,人报警也没错啊!何况,也不见得就是有人报警,万一是...”
“我他妈让你查你就查,废什么话。”说罢,他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随手丢在地上,坐在路边的台阶。
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他确定,只有可能是有人报警。否则,警察不可能那么快赶来。
张大个儿的叔叔在公安局有点关系,调查这个不算是难事。
不出二十分钟,傅朝思就接到回话,“查到了,确实是有人报的警。傅哥你在哪?要不见面说?”
“行,校门口奶茶店见。”
挂断电话,傅朝思拦下一辆车,赶到约定地点。
他和张大个儿并排坐在奶茶店内,看着手机里,对方发来的报警人的照片。
傅朝思皱着眉头,迟疑片刻。他瞳孔倏然骤缩,瞬间捏爆手里的奶茶,恶狠狠道:“叶!暮!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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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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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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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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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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