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手机没备份过,新机拷贝来的聊天记录停在他前年生日,韩麒翻了微信,叶亦心的聊天框里有句“好看吗”。
是什么好看来着?韩麒点开来查看,是前年叶亦心为他布置的生日会现场,她拍了下来,问他好看吗,喜欢吗。
叶亦心的审美毋庸置疑,她在这方面总有惊人的天分。会场以韩麒事先选中的蓝金为主色调,构建成夕阳与海面交相辉映的图景,夕照的巧思与他出生在下午这一点完美契合,梦幻而闪耀。
比起叶亦心为他做过的,他回报她的少之又少。
美东时间零点,韩麒发祝福给阮泽:【哥们,生日快乐】
【谢谢。话说你今年生日想怎么办?】阮泽问。
韩麒回复道:【没想好,也可能不找外人,我来弄】
【你参考参考吧】过了会,阮泽发来群聊的聊天记录。
韩麒滑过叶亦心在场地拍的一长串图片,她在问众人这里有没有要改进的。
他扫过编号1-12的插花,她在问众人哪款最合适。
会场大到背景小到插花,皆出自她手,装饰的布料由她打光调试,花朵和气球的摆放数次修改,而为使插花达到最美的视觉效果,她会预先插好十余种花样,传给群里的朋友们评判,请他们投票选出最合氛围的。Χiυmъ.cοΜ
终版装饰方案背后,是叶亦心的若干套废案,而他坐享其成,当甩手掌柜。
在他未知的地方,叶亦心又为他做过多少?韩麒心神大震,等他回过劲来,他已订了去伦敦的机票。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也等着和你相遇(注)。”韩麒轻轻哼唱着《水星记》,叶亦心告白的那一夜,她站在湖畔,眼中满是星光,后来星光被阴霾掩盖,归于黯淡。
他想归还星光给她,他想她,他晦暗无光的人生想要她的照耀。
雨天,叶亦心抄近路去上课,她撑伞走着,忽听身后有道熟悉的男声,她转过身,没人。
我幻听了吧?她抖掉伞上的水,绕开水坑和不太平整的砖石。
韩麒躲在一尊雕像后,他穿了休闲装,装得像个学生,说好的来找叶亦心,在见她背影的瞬间,只敢藏在她视线之外,迈不出向前的那步。
明明昨晚应对酒店那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记者时,他还很有魄力。不对,她该是看过小报的,她没联系他,就说明她不想见他,那他来有什么用?不如找朋友聊聊天喝酒。
雨下到晚上方变小些,叶亦心去买冰淇淋,顺手带回一份小报。头版头条是现身酒店的韩麒,她再度念出标题:“万里追回未婚妻?韩麒: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在韩麒这代表默认。他来了?下午在学校听到的是他的声音?叫住她,她好歹能请他吃顿饭,问问招财在他那过得好吗,听些它的趣事。
叶亦心拿手机要找韩麒,想了想作罢。
别主动了,或许那是他的私人行程,他没找你是没必要,回家接着写论文吧,你很忙的。
回国后,韩麒中午到员工食堂就餐。他时常能在员工们的谈话中捕捉到某些关键词,什么“订婚”、“追妻”、“禁令”和“年终奖”,而他权当没听见。
他的专属桌子上摆着一台笔记本,别人以为他吃饭时还要关心公司发展,殚精竭虑,殊不知他是在看它下饭。
今年韩麒食欲很差,去心理科看病,事无巨细问过他,医生最后建议他对症下药,搬出他的心药来治,机智的施岚存档了叶亦心能搜集到的照片、画作及视频,每天饭点播放。
他没多想吃,但他是总裁,他的形象状态和企业形象挂钩,他要减少外界对他的无端揣测,就要装成他很好,除了这些,他还要健身去维持体型。
他行尸走肉般活着,品不出食物的味道、口感以及温度,没在吃饭,只在逼迫自己把它们塞进嘴里,摄入营养。
他身不由己,找不回上学时的随心所欲。当初没放弃剑桥的offer该多好,他能和叶亦心待在同个国家,照顾她,两人出游,走遍那片土地。
世上哪有后悔药呢,有它他就会马上吃下,穿回最早他没伤过叶亦心的岁月。
韩麒戴着耳机,视频播到叶亦心的视频连线采访,主持人问:“叶亦心,你设计的第一款汉服名叫‘灼’,大家都很好奇它名字的来历,你能向我们透露你的创作构想吗?”
“‘灼’的灵感源自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选用粉色作为主色调,而‘灼’不仅象征着桃花的绚烂,更象征着一种眼神,是在穿上时充满爱的、温暖真诚的眼神,可以来自家人、恋人、朋友,可以来自镜中的自己。它是在爱意中诞生的设计,我希望能将这份感情播撒出去,让拥有它的人收获饱满的爱。”叶亦心温柔浅笑,娓娓道来。
她想被爱着,她在期待他的爱,期待他的夸奖,而他令她失望,让她死心。
吃完饭韩麒到休息室放松,他打开电视,屏幕上一道窈窕的身影。
她身着红衣背对镜头,在西北湛蓝的天空下翩然起舞。风吹起纱衣,她的舞轻盈舒展如行云流水,明明穿的是最为浓艳的红,姿态却似清冷谪仙,孤高不染凡尘。
悠远空灵的乐声渐弱,世界好似沉寂止息,唯有他激烈的心跳声在,久违的、鲜活的,激烈的心跳声。
镜头给到正面,舞者缓缓睁开眼睛,她绽开一抹微笑,如晴光初升冰雪消融,幽深的双眸中燃起炫目的光彩,勾魂摄魄一般。
灼目的红,动人的光华,他深深沦陷。
青春期韩麒干的最多的事是反省和唾弃,他反省他有时会被欲望支配,他唾弃他可耻的反应,某个时刻想到叶亦心他会突然失控,它从少年折磨他到青年,他从没回望过,忽略他欲望的本源是情感,别人是不是不关他事,至少他是。
因爱生欲,渐生执念,他想抹去的数次沦陷中,是他全身心被她俘获的证据。
韩麒急忙去查拍摄日期是否如他所想,得知宣传片确实是在二月拍的,那时他去美国洽谈合作,叶亦心回到小镇上祭拜父母,他赶回国,她已坐飞机走了。
他意识到任她散发光芒是多么危险,她在众多领域施展才华,想做的就能做得优秀,太多人被她吸引,这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不爱他了,她会选择任意一位她心仪的,很难回过头选他。
可哪怕亿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想尝试。再给他三个月,他到全国的工地考察完情况,他就收拾好去找她,把想说的说清楚,不拖延了。
他想对她说,我们能长久地和平共处到十九岁,我能安然活到今天,全靠你的容忍和退让。
他想对她说,为什么我没能早些保护你,心里想着喜欢你,反而犯重复的错误,一而再、再而三伤你最深。
他想对她说,是我辜负你,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事到如今,是他放任错误在先,对亡羊补牢嗤之以鼻,把她的心灰意冷当成熊孩子“狼来了”的谎言,直到狼真来了,再去修补也无济于事。
医院,叶亦心右手按压右下腹,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该死的阑尾炎,她毕业到家就住院做手术,这边她适应得快是快,但生病时她想要身处中国的亲切感,想要家人在。
她摸出手机,发微信给乔爱苏:【学妹,祝贺你在样板房设计大赛获得一等奖~】
【谢谢学姐,是你鼓励我,给了我信心,我的成功有你的功劳在。我刚去领奖,公司总部好大哎!】乔爱苏没说,韩麒颁奖时留下他的邮箱,叫她整理照片,把给叶亦心拍的校刊组图发他,记性真好啊。她在想,韩麒选中她做一等奖,不会是为了学姐的照片吧……
【嘿嘿】叶亦心又道,【抱歉,我阑尾炎复发了,今天恐怕采访不了了,不会开天窗吧?】
校刊有“校友风采”专栏,会联络杰出校友进行视频专访,这期乔爱苏请到叶亦心当嘉宾,无奈叶亦心在没课的早上阑尾炎发作,要去输液,上午另有两节课,错开了空闲。
【不会的,学姐安心养病,校刊不着急的】乔爱苏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叶亦心回道。
【学姐辛苦了】乔爱苏关切道,【你一年修完两年的课程很累吧,要保重身体】
和学妹的对话缓解了她的疼痛,叶亦心顿感舒畅:【我会的,回来了我请你吃饭!】
【好!】
聊天告一段落,叶亦心在脑海中构思着毕业画展的邀请函。
一年来的异国求学,环境的变换情场的失意使她格外高产,她作画时会避免在画中体现韩麒相关的因素,重点放在精神上,突出她的心境。
她在避嫌,给了他不被询问和打扰的空间,虽然他最近转了性,似乎并不需要避嫌。
一个艺术家,会把经历过的转化成独有的意蕴,流散于作品里,酸甜的无果之恋为她的画作增添细腻的情怀,她依然感谢韩麒给过的灵感。
去年的远走有几分放逐的色彩,逃避中积淀,叶亦心想,是时候回去直面一切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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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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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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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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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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