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是外头有人敲门,侍女去开门,却无人在外头,只有个食盒,里头放些稀罕吃食,夏天便送难得的夏橘,秋天便送蜜桃,皆是本地没有又不在时令的蔬果。
而像五色水团这等耐放的吃食,竟也是下面搁置了冰块,显然不是现做,而是专程从汴京运过来,淮南到汴京,便是顺风顺水的快船也要用两天左右,显见对方用了不少心思。
从前娇娇以为那些吃食是太子送的,她成婚后有次感激地提起过去,太子含糊应了下来。娇娇便铭刻在心。
可如今再看,倒不像是那么回事。
难道是赵崇朝送的?
娇娇的心里起了疑心。
若是当真是赵崇朝送的,那么前世,他是不是也心悦自己?
若是当时她没有答应太子,也许会与赵崇朝日久生情?
这么想着,娇娇心里说不是什么滋味,因此她给赵崇朝的回信便比从前要更热络了些,还随信带了一个自己亲手做的香包。
香包样式简单,不过是藏青色缎子上简单绣着一个六。不是娇娇敷衍,实在是她于女红上着实本领有限,便是做成这样,也已经是手指头上扎破几个针眼。
可赵崇朝收到香包后嘴角便抑制不住上翘,连声称赞黄金:“好!”又叫他去账房那里取黄金十两。白银很是气不过,不就是多跑了一趟吗?何至于此?
只不过有了香包的赵崇朝还是被蚊虫咬了,无他,因为他舍不得佩戴香包,反而将香包贴身藏在怀里,全然起不到一丝驱蚊的功效。
陈箬见女儿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倒有些欣慰,再看她如今开了竹雕店,发动整个庄子上的男丁跟着薛家兄弟学竹雕,又在庄子上开设了养蚕房,鸢娘权做她的帮手,村里的妇人们跟着她镇日里养蚕饲蚕,便是隔壁庄上的人也跟着忙活了不少,先前还与他们争夺水源,如今则时不时就摘几筐新鲜的桑叶送了来。
而兄长陈笠则惯常习武健身,陈箬便也想寻些营生。
这一来二去,便被他发现了机巧:淮南虽有文名,可寿州乡间却无什么学堂。
陈家因着是武将世家,又是搬迁来寿州,因而在此地并无族学,男丁们到了年龄便去投奔陈家大房,或是去陈家军中历练或是做个小吏,若是想读书,也不过去外头的学堂。
陈箬便想将开设学堂,一来权当做族学,为陈家族里培养几个读书人;二来也好叫乡间孩子受些孔孟之道的教化。
他与兄长商量,陈笠也颇为赞同:“本朝历来重文轻武,咱家要有所才干,少不了文臣相辅助哩。”
于是在陈家祠堂旁边另起了一块地盖了几间大瓦房,设了板凳戒尺,又请来几位学问好些不打算再考的秀才做夫子,教授年幼的孩童,沈和光也被聘做夫子,只不过他如今倒有一半的心思在养蚕房那里。
他初来陈府时,本来还端着些读书人的矜持,可等看见陈大娘子在工坊里一排排的蚕后,便激动得话也说不出,半响才问:“怎的能群养?”
养蚕最忌讳放在一屋,因着若是一只蚕有病,很容易传染其他蚕,大面积死亡叫蚕农血本无归,因而他有这么一问。
娇娇便笑:“是为了方便看护,收拾得洁净些,又有纱布相隔,不碍事。”闲杂人不许出入蚕房,凡进入之人皆要净手洗面换衣方可进入,平日里房间钉着窗纱,笼屉上又有纱布垂下,真真儿是百密无疏。
沈和光不信,便日日来这蚕房探视,待见到白蚕一日胖似一日,便熄了相疑的心思,转而处处推崇娇娇,恰逢赵崇朝送来养蚕能手,娇娇便将这些人与大伯母陪嫁的蚕农一起都送与沈和光调遣,让他们另起蚕房,再多养些蚕。
经过这信任,叫沈和光感动不已,他索性连圣贤书也不摸了,净日里要么守在蚕房,要么在外头与蚕农们商议请教,打算写一本《蚕经》。
他也不以此为耻,反而振振有词:“乡间农学,若是能记载下来便是功在春秋,多少农学经验无人记载白白消失,能多记一份,好叫许多人知道,也是一份功德。”
却说回陈箬的学堂,他在寿州乡间牛车出游,若是遇到适龄孩童便劝他们家长送来陈家学堂,还说:“管饭哩。”
便有不少家长心动,将孩子送来。
若是富家子弟,便要收钱,若是穷家子弟,便无偿讲授,如此一来,包括陈家族人,倒也收了百来人。
幼童有秀才们开蒙,陈箬自己则是给年纪大些的孩子讲授,他学问颇深,却不以此自傲,反而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惹得寿州乃至徽州不少举人都来听课。
一时之间,寿州的陈家学堂,办得轰轰烈烈。
娇娇却也不拦着父亲,父亲腿瘸,终身无法入仕,陈家又只她一名女儿,瞧在官家眼里便是个绝户,断然不会因此防备陈家,将陈箬视作招揽人心的野心家。
这边赵崇朝的礼物却再次送到。是一份谷板,上面用陶土捏成房屋瓦舍,庭院里则绿草萋萋,还有假山喷泉,格外精巧。
娇娇爱不释手,因此问道:“也不知道是京中谁家卖的谷板,倒精细。”
那送来的小厮便道:“是六殿下亲手做的,说这个与秦王府一模一样哩。”
把娇娇惹了个大红脸,鸢娘还在旁边凑趣:“这倒好,姐姐有了这谷板先看看秦王府布局,回头倒也不至于迷路。”
过几日又有仆从送来一捧小豆、小麦,放置于磁器重以水浸之,用蓝色彩缕系着,那人还道:“我家王爷说了,最近有事要去江南东道,约莫便是麦子发芽长了一寸时便能见着。”
陈究凭空翻了个白眼,娇娇笑笑没说话,只命守雨送到南窗台妥善放好。
娇娇以前从未见过小豆小麦发芽,如今自己养起来才觉有趣新奇,她将麦子放在朝南的窗台,每日里不管多忙都会自己亲自换水,小豆小麦先是绽放嫩绿芽蕾,在阳光下一点点冒出了头。
麦姑蹑手蹑脚走进来,左手捧着几个磨喝乐,右手一袋子杏片不说,还拎着一罐子党梅,笑吟吟道:“六殿下又送了东西来。”
守云和守雨几个侍女便都捂嘴笑,六殿下是未来姑爷,乐得见他对大娘子如此上心,守云缜密些,还在旁打趣:“下回跟六殿下捎话,叫他也带些礼给老爷和大郎君。”
丫鬟们“哄”得一声嬉笑了起来,陈箬和陈究两叔侄也是好笑,这些天每每见到六殿下送的礼便浑身不自在,这个说谷板廉价那个说五色水团难吃,总归要挑剔些毛病出来,可若是有几天还没礼物送过来,他们定要打发人去庄子外面码头去过问有无汴京或漠北来船。
麦姑也跟着笑:“这回可不担心,六殿下给老爷赠了一方玉砚,给大郎君送了一副波斯匕首,据说削铁如泥,大郎君正满庄子试呢。”
守川便道:“六殿下可算开了窍,知道这哄娘子要先哄老丈。”她素来胆子大些,什么话都敢说,麦姑用眼神警告了她一记,却也含笑不语。
那磨喝乐手掌大小,却做成各种装束,有涂红脸的关云长,有卖酒的卓文君,还有衔着石子的精卫鸟,一个个惟妙惟肖。www.xiumb.com
待几个侍女叽叽喳喳点评完磨喝乐,又说要将党梅和杏片妥善放置于阴凉处,一个个热热闹闹往外走时,麦姑却落在最后,等她们走远才跪在地上说:“奴有事要禀告于娘子。还望娘子原谅则个。”
麦姑一向稳重妥帖,何来此举?娇娇奇道:“可是缺钱?或是失手丢了什么东西?无妨的。”
麦姑摇头:“娘子待奴仆一向宽厚,非是我打碎了东西,而是……”
她犹豫片刻,终于才一咬牙说了出来:“奴本是六殿下的人。”
什么?
与她朝夕相处的麦姑?
娇娇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麦姑忙一一说来:“当日大娘子得罪了小郑后与郑家,仁明殿郑玉祝又百般为难娘子,六殿下担心娘子被人欺侮,便将奴派到娘子身边。”
前世娇娇是在宫里寻到的麦姑,当时她刚成为太后,挑选了一批无根基的老人,其中便有麦姑。
麦姑为人谨慎,手脚麻利,在宫外又没有等着她出宫的家人,便被娇娇留在了身边,时间久了她便与麦姑有了默契,是以重生之后她在宫里打听过麦姑。
当时没有音讯她还以为麦姑当时流落在不知何处,后来却被她在汴京街头遇上了。
没想到她居然是赵崇朝的人!
现在想来,怪不得在宫里找不到麦姑,因为她原本就不是宫里的宫娥。
前世娇娇进的宫,所以在宫里遇到了麦姑,今生娇娇没进宫,因此在宫外遇到了麦姑。想通了这一关节,娇娇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你个赵崇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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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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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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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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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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