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什么?”林子心说道,“我的事,你打听的够多的了。”
“这怎么能叫‘打听’呢,”陆星轻轻摇一下正靠在他胸前的那个人,“咱们俩可都成了亲的,我告诉你我的事,你告诉我你的事,不是很应该的么。”
林子心想想,觉得陆星说的也对。二人在祈县的那些日子里,陆星不仅借着旁人之口,把他的身事向林子心说了个明白,他自己还在日常相处中,把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跟林子心讲了。陆星对林子心,没有半分隐瞒。
“你问啊,你问我我都告诉你。”自从被陆星知道了真实的身份,林子心就再没隐瞒陆星什么。
陆星道,“等我进了京城,有没有什么人是你想让我去见的,或者有没有什么事,你想让我做。”
林子心的眼神一暗,思忖片刻,“……没有什么人了。”
陆星听了,心里翻滚起一股醋溜溜的味儿,说道,“除了那个李旭,就再没有旁的一个人了?”
林子心听了,抬起眼向上看了一下陆星,说道,“你就想着李旭。”
这哪里是“我就想着”,分明是你。陆星撇嘴。再转念一想,哼,现如今这人都在我怀里了,我不酸。
这时,林子心道,“昔日与我们家真正交好的那些人,如今还是不要去打扰,说不定现在在他们的周围,仍然潜有朝廷缉拿我的暗探在,就等着我与那些人家有联络,好来抓我;昔日与我们家只是表面上交好的那些人,如今就更无谓联系了。”
陆星想想,觉得也是,心里不由的替林子心慨叹,伸手摸了摸林子心垂在肩上的头发。
林子心这时又道,“有一处地方,进了京城之后你要去。只是现在把这个说给你还有点早,等咱们离京城近了,再告诉你吧。到那时我把京城里的大致地形画给你看,我知道你过目不忘,你记在心里。京城很大,等你真正进了京,凡事多小心。”
陆星笑眯眯地点头,“嗯。”
陆星又向林子心问起盛京城里的情况,他问的,林子心一一做答。陆星一边听一边记在心里。
二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林府。林子心沉默了片刻,对陆星说道,“到时候我告诉你地方,你进了京城,总会四处走走看看,若有路过的机会,便替我看一眼吧。”
“嗯。”陆星承诺似地应着。
原本不想再提林家,可陆星转念一想,一味回避或是沉湎于悲伤之中,终归不是办法。事情已经发生,逝者已逝,不如坦然面对。于是陆星又说道,“听说你家在京城郊外,还有一处极大的园圃。”
“是,”林子心说道,“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大约已经另属他人了。”
“这几年里,你可曾听到过关于那处园圃的消息?”陆星问道。
“没有。”林子心摇了摇头,“我四处躲藏,尽量回避见人,也从来不曾向接触到的人们打听过。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去打听打听吧。”陆星说道。
靠在陆星的胸前,林子心低声道,“多谢你。”
“那园圃大不大,听你提到过那里边有专门种草药的仆役。”陆星说道。
“是很大的一个园子。”林子心说道,“京城周边的土地,多半都归属,更有皇家的田庄。我们家除了在府中辟出地方种植草药,原本在京郊就有一片土地,建做园圃,除了种草药,还种着家人们从各地带回来的奇花异草。后来,在那块地的旁边,皇家又赏赐了一块地,家里便把园圃修得更大。”
“嗯,”陆星笑道,“一定是个很不错的草药园。”
林子心道,“园中种着家祖和我祖父、父亲,以及我们兄弟,在外出游学行医时从各地带回来的花草,只要是能适应盛京的水土的,都尽力培育养活。我家园圃中的花卉,未必有多么名贵,却是来自天下各地,能汇聚在一处,也算罕见。每年春、夏,总有人到园圃里去赏花。”
陆星这时心里暗叹:如果那些草药、奇花,因为林家的案子而被牵连,被锄掉、砍掉,真是可惜了。
这时,仿佛是和陆星想到一块去了,林子心叹道,“六年前,那事一出,我就在想,总不见得人的事还要迁怒到草药的身上去。那么大的一座园圃,那么多的花草。如果园中的那些草药和花木能被移种到御花园里,或是随便什么人家的花园里,那样也好啊。”
陆星心想,到时候我找个游玩的借口,一定要过去看看。
林子心这时又道,“昔日,那园圃中一共有仆人二十三人,都是我家的家仆,专司园艺。六年前那场大火,京城林府,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也不知园圃中那些人们怎么样了,如今下落何处。但愿他们都还活着。”
林子心对陆星说道,“当初事发之后,我并不曾听到关于京郊园圃那些人的事,过后,我也不敢打听,而且从没有听到过关于他们的传言。这次你进京城,暗中替我留意一下吧。只是,这事关系着林家,很不好提问,若是情况方便你再问,察觉情势不对,就不要提及。”
陆星点头,心里在想:六年前林府大火,民间传言没有一人逃出,这个几乎就是定局,而在事后,关于林家在京郊园圃那些仆人们的下落,确实没有听到过什么民间的传言。按说,那些人与林府的关系那么明白,应该受到牵连,比如说他们会被抓,向他们拷问林府的事,然而却从没有听说,那些仆人仿佛都凭空消失了似的。
也许其中另有隐情,等我进了京城,悄悄打探一下。陆星这么想着。
说了一会话,听到外面的雨声,林子心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车窗前,掀开车帘向外看。
大雨好像从天上倾泄而下,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风势小了,在窗边能感觉到阵阵湿润的凉意。
这时,林子心忽然有个感觉,现在这停在林中的马车,就仿佛是漂流于名为“人世间”的长河上的小小孤舟,载着他和陆星两个人,正驶向远方的未知之处。
十年修得同船渡。林子心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这句话。
回过头来,林子心看着身旁不远处的陆星。
随着车里轿帘的掀开,外面的光亮照进来,坐在窗旁的林子心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清辉。陆星看着林子心凭窗而坐的身影,只觉得曾经从说书人那儿听来的形容词,什么“玉树临风”,什么“美人如玉”,这些黑白字眼跳将出来,统统具像化在这人身上。
陆星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心荡神驰,他只觉得眼前这人,姿容清雅脱俗,容貌清秀无比,美若仙子,纵然身上是灰扑扑的粗制布衣,随意地挽着头发,却难掩天姿艳色,就好像一枝盛放的牡丹,不管在哪儿,牡丹仍是牡丹。
在陆星的目光中,林子心静了片刻,然后说道,“好看吗?”
“好看。”陆星很认真地点头。
伸手把车轿帘向上挂起来,林子心说道,“这样亮一点。
从窗边回来,林子心仍旧靠回到陆星的胸前。陆星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陆星问道,“嗯,你家里人,有没有总是盯着你看啊。”
林子心笑道,“没有。家人也罢,家中的仆人也罢,都是看着我长大了。看久了,不至于。”
陆星暗想:嗯,我也想看长久,看习惯。可惜眼下是不行。
林子心想到刚才他的感想,就把“马车有如孤舟”和“十年修得同船渡”说给陆星听。陆星一听笑了,“嘿,我就说咱们有缘分吧。”wWW.ΧìǔΜЬ.CǒΜ
缘分。林子心又想起了母亲对他说过的话。
见林子心嘴角绽起一丝微笑,陆星呆看了一会,问道,“想着什么了,说给我听嘛。”
林子心微笑,“我啊,想起小的时候,我娘跟我说过的‘缘分’的话。”
陆星一听就笑着暗想:嘿,也不知道我那岳母,那时有没有想到她家小郎君跟我的缘分。
林子心说道,“我家里人不信神佛,却都很信‘缘分’,比如祖父和祖母的缘分,我父亲和母亲的缘分。原本两人各自在天南地北,隔着千里万里的距离,却想不到这天地之大,人海茫茫,他们却能跨过山山水水来相遇。”
陆星认真道,“我们不也是吗。”
林子心笑了笑,轻声道,“我现在好像也有点信了。”
这时,陆星突发奇想,“咦,那个,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林子心问道。
陆星道,“之前听江湖传言,昔日太后曾经想把公主嫁给林家。这段缘分,嗯……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当初你家和皇家真的结了姻亲,后来是不是就能……”
林子心愣了一下,想了想,然后摇头,“已经没有这个如果了。”
“嗯,这样啊……”陆星说道。
林子心这时又道,“没有那个可能。我林家既非文臣又非武将,无权、无势,哪儿有资格与皇家结亲。再说,历来公主们的婚事,都是皇家手里的筹码,又怎么会费在一个普通大夫的身上。”
“你们家可不是普通大夫,再说,皇家难道就不想拉拢拉拢你们。”陆星说道。
林子心苦笑,“我林家世代为医官,对天晟李氏皇朝忠心耿耿,何用拉拢。”
“我是说,如果的话,如果,若是你家里有了这一层的庇护,或许就可以不被卷进皇朝的风云之中了。”陆星说道。
“也未必。”林子心叹道,“历朝历代,储位之争哪有不带血光的。就算沾着一层姻亲的关系,也不一定逃得过。”
陆星这时好奇道,“奇怪,这算是你祖父那一辈的事情,你倒知道。”
“知道啊,”林子心说道,“虽然是皇城里的一桩陈年旧事,但并不是不能提的事。皇城里有许多资深的尚官、宦官,口耳相传,我虽然是年轻一辈,却也知道。”
陆星摇摇林子心的肩,“哎,那说来听听嘛。”
林子心向上看了陆星一眼,说道,“你当我是说书先生,跟你讲古。”
陆星道,“你都说了不是不能提的事。好歹也算是你家里的事,我想知道知道嘛。”
林子心道,“你连这也要问?”
陆星摸摸头,“因为……我并没有这样的事可以说……”
林子心这时意识到,关于家人的事,陆星是没得说,因为他没有家人。
对普通人来说,那些三姑六婆的家长里短、那些左邻右里的飞短流长,都属寻常。于陆星而言,他却没有。他是孤儿,在庙里长大,在街头讨饭,他没有经历过这些。
林子心的心瞬间柔软了,他看看陆星,说道,“好吧,也算是我家里的旧事,说给你知道,只是,你可不能在外头八卦这些去啊。”
陆星顿时笑了,他觉得林子心肯把关于家人的事讲给他,是二人亲近的表示。陆星道,“我自己从你这儿听听就是了。”
林子心枕在陆星的胸前,讲起了那桩前朝的旧事。
那是泓庆帝在位的时候,崔皇后,也就是现在崇安帝的皇祖母,她育有一女,名唤青河。青河公主是泓庆帝最小的孩子,亦是太子的幼妹,极得宫中诸人的宠爱。
在青河十五岁那年,崔皇后开始为小女儿的婚事打算。
那时崔皇后心中属意的第一人选,便是当时的四品太医——林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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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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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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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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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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