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不肯走,只说不算晚,还想留下再坐坐。林子心就去泡了茶。
见林子心端上来的是他送来的那几件青瓷茶具,陆星很高兴,问道,“那茶叶怎么样?好喝吗?”
林子心说道,“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多谢你送的茶具。”
陆星听了道,“那个,那个,茶具很便宜的,你就拿着用吧。”陆星其实从今天来这里,就一直在担心,怕林子心会跟他计较,把之前那些他送来的家具和茶具等物算钱给他。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真的伤到陆星了。
还好,林子心并没有提,家具和茶具也都在这个家里摆上用着了。陆星觉得高兴。
喝着茶,陆星向林子心说起来这些天来他离开祈县,去其他村镇四处查探时,遇到的一些趣事,又问林子心最近祈县里发生了些什么事。两人有来有往地闲聊起来。
听到传来二更天的梆子声,林子心再度示意,“官爷,你该回去了。”
陆星皱着眉,然后说道,“那个……我,我饿了……”
林子心正不信,忽然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响动,那是陆星的肚子在叫,陆星一脸窘相,说道,“真的饿了……”
到底年轻,饭量好。林子心这么想着,站了起来,“我去煮点东西。”
过了一会,林子心用木托盘端来一个瓷盅,食物的香味飘来,陆星抽了抽鼻子。
“你炖了什么?”陆星问道。
“蛋羹。”见天色已晚,林子心不想陆星再吃些油腻食物,就炖了一盅加了肉沫的蛋羹。
“好香。”陆星坐在那里笑眯眯地说道。
把瓷盅放在桌上,林子心让陆星吃。陆星这时候倒不肯了。
“我手臂受伤了,抬不起来。”陆星看着林子心说道。
什么!林子心瞪着陆星,暗想:那你刚才是怎么吃的晚饭!
陆星执拗地耍赖,把包扎着绷带的右臂在林子心面前让他看,说疼,说抬不起来。林子心知道,他这么闹,无非是想让他喂他吃。
林子心皱眉,“你明明左右手都能用,使左手不行吗?”
陆星马上开始“演戏”,痛叫道,“哎哟,哎哟,”然后他一本正经道,“左手现在也疼!”
又混说!
左说右说,陆星就是不肯动手,眼见林子心执起调羹,陆星又说,“哎,那个,烫的,你得尝尝试试,不然,我这手臂上的伤、身上的伤,我不想再烫伤舌头。”
什么!
扭不过这耍无赖的家伙,林子心内心无奈,背转过身,他用调羹舀了一点蛋羹尝了尝,试过不烫,就转过身,舀起一勺蛋羹,递到陆星的嘴边。
望着林子心的背影,从动作上看,陆星知道林子心尝了那羹,内心十分满意。
陆星盘腿坐在座席上,好似一只等待被投喂的猫,琥珀色的猫儿眼里满是笑意,一口,又一口,吃着林子心喂给他的蛋羹。
一盅蛋羹吃完,林子心起身道,“官爷,你该回去了吧。”
陆星嘟起嘴,“哎,你让我留宿呗。”
这家伙!
看着陆星身上的绷带,林子心说不出撵人走的话。转念一想,这人之前就留宿过,那时林子心没有坚持拒绝,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有一有二,只怕接下来还会再三再四。
但是,只有一张床,总不能……绝对不能!
陆星仿佛看出了林子心的意思,他连忙道,“我在脚踏上就行,我睡脚踏上就行。”
这么说着,陆星马上就行动起来,他拿扫帚扫过脚踏,又拿来竹席直接铺上。林子心觉得没有铺盖不妥,但陆星完全不介意,直说现在夜里还没那么凉,他盖衣服就行。
林子心内心犯愁,却又无法,只能由着陆星。
临睡前,林子心又检查了一下陆星身上的伤,重新捣了一点草药,涂抹在陆星背后的棍伤上。
熄灯之后,趴在脚踏上,陆星手臂环搂着林子心分给他的枕头,把下巴搁在枕头上。夜色让周围静了下来,人一静,心亦静,渐渐的,陆星开始觉得手臂上和后背处的伤,疼痛起来。
嗯……陆星忍耐着,皱眉,咬牙,尽量不动声色的深深吸气。手臂上的刀伤还好,背上的棍伤发作起来,火烧火燎,烧疼烧疼的,简直像是把灼热的木炭铺在陆星背上炙烤似的,疼得钻心。
陆星闭上眼睛,额角的青筋鼓起,他默念尘隐师父教给他的心经,极力忍耐着。
渐渐的,感觉到有丝丝清凉泛起,灼烧感开始缓缓消褪,又过了一会,背部的疼痛缓解了许多,陆星整个人都安稳下来。
咦?啊!不疼了。陆星暗想:木子也不知是又抹了些什么草药,还挺有效。
身体不疼了,陆星趴了一会,就睡着了。
陆星做梦了,他梦到了小时候。
环顾着空空的佛堂,陆星的心一片空茫。这是什么时候?啊,想起来了,这是尘隐师父去世那天。
教陆星武功的白师父先去世,之后是尘隐师父。县城里的好心人们,帮着陆星安葬了圆寂的尘隐师父。
葬了师父,其他人都走了,并没有谁表示要带走年幼的陆星。
陆星一个人站在佛堂里,空荡荡的,几乎有回音。陆星的内心无比彷徨,不知该去哪儿,该往何处容身。他走出佛堂,望向天空。
天空是灰蒙蒙的,小小的陆星一个人站着,环顾四方天地,他好像被整个天地所抛弃,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那份心酸悲苦的心境,不足为外人道。一生都不会忘记!
旁人受了委屈,还能找人诉说,陆星受了委屈,从来无人可以诉说,他只能默默地自己承受一切。
尘隐师父不是不照顾陆星,但他能给陆星的,不是“情”。尘隐师父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与“情”之一字无缘,他教陆星佛法,教陆星为人处事的道理,他甚至会给陆星讲民间传说故事,但是,他却不能给陆星以“情”,不伦亲情、友情,陆星都得不到。
白师父虽然是红尘中人,但是他到小庙里来的时候,早已历经沧桑,心如止水,退隐江湖,远避俗世,他同样不能给陆星以“情”。
被人视做“天煞孤星”的小小孤儿,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就是一份温柔,就是能有人与他相伴,就是能得到一份红尘俗世里的真“情”。
靠在林子心的背上时,与他相依的那份温柔,就是陆星最想要的。
缓缓睁开眼睛,陆星醒了。梦中的一切还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童年记忆,铭心刻骨!
陆星坐起来,扭过身趴在床边,把下巴搁在手臂上,定定地看着床上睡着的那个人。
他好安静,好可爱啊。他真的很美好。
陆星想到了之前那天,二人的对话,林子心的话语尤在耳畔。
为什么会说不是我想的那种人呢?你是哪样的人我看得很清楚啊。为什么一定要说我会后悔呢,我真的不会后悔!
我选定了的人,我不后悔!
陆星伸出手,在黑暗中,虚划过侧躺着的林子心肩膀的轮廓,然后他的手触到了林子心的头发,轻轻握住。
陆星的心里有了决定。
我不后悔!
第二天,林子心早早醒来,见陆星还趴在脚踏上,睡得正香。林子心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洗漱过后就开始做早饭。Χiυmъ.cοΜ
早饭熟的时候,陆星醒了,林子心见他坐在脚踏上孩子气地揉眼睛,英俊的面庞稚气未脱,不禁微笑。
“觉得哪儿疼?起身时小心些。让我看看你的伤。”林子心在陆星身边坐下。
刀伤没那么快愈合,背后的棍伤,过了一夜之后,红肿消褪了一点,但是淤血未散,比昨天看起来更显青紫。
“等会再给你上些药,官爷,这几天你行动时都需小心些。”林子心说道。
陆星还没完全醒,表情迷糊,问道,“……还要喝那个苦药啊?”
林子心说道,“那倒不用。”
陆星转而问道,“这几天都得给我的外伤上药吧。”
林子心一听,顿时内心一阵犹豫。所谓上药,陆星一定会以此为借口继续在这里留宿,但看身上缠满绷带的陆星,他是病人,林子心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了。
“草药还有,你过来吧。今天我出城去,往东山上再找些可以治外伤的草药。”林子心说道。
陆星顿时露出笑容,“好啊。”
林子心道,“早饭做好了,起来吃饭。”
吃罢早饭,陆星准备上衙门去,穿捕快制服之前,他试图摸摸后背的伤,被林子心看到,“啪”一下把他的手打下去了。
“干嘛啊。”被阻止了,陆星佯佯的。
林子心严肃道,“不要碰。”
陆星别扭道,“我想看看,我又看不到,那我摸摸看怎么样都不行吗?”
林子心道,“不要碰。我会替你看的。”
咦?嗯,那这样也好。陆星点头,“行吧。”
陆星从林子心家里出来,迎面就碰上了早起的杨柳巷里的街坊,有人惊讶道,“啊,六爷?”
有人关心,“六爷,伤怎么样了?”
陆星抬了抬胳臂道,“木子有草药,给我上药包扎了,再养养就好了。”
“六爷,好好养伤啊。”
“六爷,你行动多加小心,别碰着伤口。”
陆星一面答应着一面向外走,嘴里说道,“各位,回见啊。”然后他突然又扭过头高声道,“木子哥哥,我走了啊。”
林子心在门里,听着街坊们跟陆星的一问一答,暗想:我真是……这下真是说也说不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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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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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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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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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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