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把房间里的窗户都再敞大些,卢俊保这时笑着对屋子里的姑娘们说道:“杨公子醉得太厉害了,需醒醒酒,漂亮姐姐们,暂且让他先静一静吧。”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们,被卢俊保连哄带推,统统送出门去,房间里只留下了他二人。
伸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卢俊保斟出一杯茶,递到李旭的手里。
李旭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目光明亮,刚才的朦胧醉意早已褪去。
挨着李旭坐下,卢俊保轻声问道,“李姑娘已经启程去江南了吗?”
李旭喝了茶,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让她去,好好向叶姑娘道个别。这一走,恐怕几年她们都没再见面的机会。前路凶险,生死未卜。她心意已决,我既然答应了成全她,就成全到底。”
卢俊保轻轻叹息,“李姑娘真是……我比不上她。”
李旭斜看了一眼卢俊保,说道,“你们,各有各的责职,各有各的能力,没有什么比不比得上的。武将是国之臣子,文职亦是国之臣子,何分高下。”
卢俊保又轻声道,“圣上关于你想去北燕国游历之事,可有消息?”
李旭不加思索地说道,“他不会同意。”
“因为老二和老三?”卢俊保问道。
李旭微微一笑,“我正希望如此。”
卢俊保这时也笑了,“此事正需要他们二人,推波助澜。”
李旭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们俩,倒未必。不过,有个人一定可以助我成事。”
这两个人凑到一些,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耳语着,显然他们说的是很重要的话,卢俊保的表情时而急切,时而担忧,时而又显得宽慰。
他们对话的时间不长,说完之后,李旭沉默了一下,然后就一脸憨态地笑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咦,姐姐们呢?姐姐们呢?怎么突然都不见了?是都变成仙子飞到月亮上去了吗?”说着他想站起来,然而脚步虚浮,撑了几下都没能撑起身体,又跌坐回座榻里。
这时,李旭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涨痛的右额角。
卢俊保劝道,“哎呀,你喝得太多了。”
“不多,不多。”李旭挥舞着双手,跟跳舞似地,广袖甩来甩去。
这时,有仆人送上醒酒汤,卢俊保先试了试见不烫,才让李旭喝,结果李旭闹起来直说不喝这样难喝的东西,连泼带洒,真正喝到嘴里的也没几滴。
酒楼的房间外边一直有楼内负责侍候的仆人们在,这时候见李旭起来了,连忙传话下去,不多时,有捧着果品的使女进来,接着,刚才那群乐伎们也重新回来了。
李旭一见,高兴起来,连声道,“来,来,姐姐们,再奏几个新曲子听听。”
得了吩咐,乐伎们忙各执乐器,演奏起来。李旭听着,高兴得摇头晃脑。
又欣赏了一回歌舞之后,卢俊保见天色太晚,就对李旭说道,“公子,不早了,该回去了。”
李旭一听,露出憨憨的笑容,小孩子撒娇似地反身抱住座榻的扶手,扭着身子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这里好玩,我不回去。”
卢俊保伸手来拉李旭,这时,有个一直在屋外守着的年轻人,走进了房间。
那年轻人看起来约摸二十出头,束着发,一身朴素的家丁打扮,腰板笔挺,身上流露出的清朗的气质,跟眼前这声色之地显得有点格格不如,他目光明亮,神情严肃,自他一走进房间,刚才还一直在调笑的几个乐伎都收了声,闪避到了一旁。
卢俊保看到来人,伸手招呼道,“小唐,来,帮我扶扶你家公子。”
那个被叫做“小唐”的年轻人,几步走了过来,伸手把醉得东摇西晃的李旭扶起,把李旭的手臂搭在他的肩头,然后带着李旭往门外走去。
几个乐伎在后面拉着卢俊保的衣袖,纷纷说道,“卢公子,下次再来啊。”
“对,下次再来。”
“可记得还要叫我们啊。”
他们在后边说着,前面被扶着走的李旭扭过头来,大着舌头说道,“啊,啊,给姐姐们,赏银,赏银。”
卢俊保这时从荷包里取出碎银,分给乐伎们,一面嘴里说着惜别的话,一面趁机摸小手吃豆腐,那几个乐伎被逗得又嗔又笑。
“卢公子最坏了。”
“专爱逗我们。”
乐伎和酒楼的仆役、管事,把卢俊保一行人送到酒楼大门外,眼见他们上了马车,这群人跟在后面闹哄哄地挥手道别。
马车从官道驶入一条暗巷。
李旭靠在卢俊保身上,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对一旁坐着的人说道,“唐炽,明天跟我出城一趟。”
唐炽,那个年轻人,亦是五皇子李旭的贴身侍卫之一,低声应道,“是。”
李旭正坐着马车回他的皇子府,与此同时,皇城内的另一处皇子府里,他的两位兄长,正聚在一起。
二皇子府的花园里,有一个极大的荷花池,池旁有一座棋亭。夜色中,吹过的晚风略带湿润,让人感觉十分舒畅。
棋亭里的灯架上烛火通明,把这一片地方照得明亮。此时,亭内的石桌前面对面端坐着两个人,宫女、宦官们都在比较远的地方侍立着。
天晟国的二皇子李昌和三皇子李昱,此时正在品茗下棋。
李昌是几位皇子中长得最像崇安帝的,略显狭长的双目,薄唇,和崇安帝不同的是,他总是在微笑,比他的父皇多了几分容易亲近的感觉;李昱双目较远,相貌端正,五官中有着他母妃的影子。
两位皇子一边下棋、品茶,一边在轻声地说着话。
李昱说道,“老五天天泡在酒楼里,我看哪,快喝成酒虫儿了。”
李昌淡淡一笑,“他喜欢喝,让他喝去,不管他,说了也不会听的。”
李昱道,“不劝着点儿,到时候父亲又会怪罪我们这当哥哥的不劝,不亲和。”
李昌笑了,“劝有用吗?反正他也不会听,还让他烦我们,不如多哄着他。”
李昱听了道,“那我们哄他,让他不要去北燕,他会听吗?”
李昌一听,眼里闪过一道锋芒,然后沉声道,“他去北燕,到底想干什么?”
李昱道,“就是啊,完全摸不着。去江南还能知道知道他的目地,突然一下子说要去北燕国,他以前跟那边联络过吗?”
李昌思忖了一下,说道,“他没有,但有人有。”
李昱立刻问道,“谁?”
李昌微微一笑,“怎么这么糊涂,还能有谁,大郎君啊。”
李昱恍然大悟,然后惊讶道,“他,他可是去过好几回北燕国的人。”
李昌微笑道,“所以啊,老五去北燕,肯定有所图谋。”
李昱想了想,“他能得到什么?咱们这有几十年没跟北燕硬碰硬过了。两边只是表面上平和,私下里,唉,也就那样。老五去,他也拉拢不着什么啊,再说了,北燕也犯不着为了他,而做什么吧。”
李昌眯起眼睛,说道,“就是说啊,这才是猜不透的地方。”
北燕国位于天晟的东北方,数十年来两国相安,并无战事,倒是位于天晟西北方的北莽,和天晟之间多年来战事频发,大小纷争不断。
李昱说道,“北燕现在还不至于想跟咱们起干戈吧,当然,以后可不好说,不可不防。”
李昌冷笑了一下,“呵,相安了几十年,先帝不是还曾把一位公主嫁过去以示亲好么。表面上北燕对天晟岁岁纳供,看看他们纳的都是些什么,毛皮、玉石、山参药材,那点子小玩艺儿算什么?咱们天晟回赠的是什么,是成群的良马,是铁矿。北燕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圣上面子,哄圣上高兴罢了。”
李昱听了也道,“对,北燕那点小心思还不够明白的么。他们现在安静不动,只是在积蓄力量罢了。”
李昌继续说道,“这些,父亲不是不知道。只是近年来北方边境一线,咱们与北莽战事不断,各有死伤,且北方边境那些个小部族还时常来骚扰,国库大为消耗。圣上不想北边再有大的战事纷争罢了。”
李昱想了想,说道,“难道老五是想过去游说,讨一个促得两国睦邻友好的巧功?”
李昌微笑,“问题是他做得到吗?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就是个弃子,他凭什么?他去了,谁听他的?”
北燕、北莽,民风皆比天晟剽悍,百姓尚武,出过许多名将。青阳学宫所评的武榜,前十当中,就有三员名将出自北燕国。
李昱这时说道,“啊,北燕几个姓贺的将军,那都是疯狗,谁都不敢招惹。就算想勾连,李旭敢吗?我就不信他去了能捞着什么好处。”
李昌想了想,微微摇着头道,“他不能,但是大郎君……”m.xiumb.com
李昱一甩手道,“嗨,人都死了。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李昌沉默片刻,然后轻声道,“当年,林子悠曾经数次去北燕,游学行医,他见过贺家人。”
李昱脸带嘲讽地笑着说道,“哈哈,不就是跟北燕那个小郡主嘛。也就是民间,还把那件事当成佳话来传颂。要我说啊,就是个笑话儿。”
李昌这时突然严肃道,“那你知道姓林和跟姓贺的,见面之后到底说过些什么吗?”
李昱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愣了一下,然后感叹道,“难不成……”
李昌冷笑,“林子悠跟老五,从小相识,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份在那里,牵扯不断,谁知道他以前在背后帮着老五做过些什么。说的是游学、行医,这些不过都是表面功夫。”
李昱想了想,冷哼道,“呵,这个老五。”
李昌哼了一声,“老五啊,也就是父亲当他乖觉老实,觉得他不争。”
李昌又道,“一个北燕国的小郡主,对,只是个小郡主而已,但是这位小郡主的母亲,是郡王妃,她的亲姨母,是北燕王的宠妃,她舅舅贺子深,是北燕的兵马大元帅,手握北燕兵权。老五真要往这上面动心思,没准儿他真能得到点什么。”
李昌落下手里的棋子,这时,李昱道,“所以啊,什么游历,绝对不能让老五去北燕!就让他乖乖在京城呆着,天天喝酒得了。”
李昌这时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也不必,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一定就是件好事。老五既然愿意出去,让他去别的地方不也挺好。说不定啊,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呢。”
李昱一听,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压低了声音说道,“哪里?”
李昌笑了,向李昱示意道,“该你走棋了。”
此时,盛京城的夜空,大片的云彩把月亮遮没了。
而在距离盛京很远的雍州小城祈县,夜空当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好像银盘,洒下清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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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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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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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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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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