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三挠挠头,“可是……可是……李木,你不介意吗?六爷现在这样……去你家……万一……”
林子心摇头,平和地说道,“我不介意,我从来不信那些。”
米三知道,林子心所说的“那些”,指的是命理命格一说。
“真的?”米三顿时感激起来,“木子你人真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把六爷安置到家里去更好些。”
林子心这时从旁补充道,“也许在我那里安静地歇一歇,他就醒了也说不定。”
看看县衙院子里闹哄哄的围观人群,米三点了点头,“得,我跟忠叔他们商量去。”
二人回到值守房,米三把刚才林子心向他说的那套话讲了,何忠没有马上表态,微微皱眉看了看林子心。
刘益那边,一听米三说的“县衙是官家重地”“县令不予计较是宽宏,咱们身为官差可不能做不妥的事”等等,他就着急跳了起来,连声道,“对对对,还是搬到家里去将养好些。”说着就要动手。
米三对何忠说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木子又不介意。接下来六爷如何,那就得看六爷的命数了。”
何忠没有再坚持,起身出去,张罗着安排马车准备挪动陆星。
县衙院子里,米三站在石凳上向着众人一通吼,什么“别哭了!六爷没死!哪个再在外头瞎传,我拿马鞭子抽他!”“都围在县衙里干什么?官府重地,当我们这里是菜园子啊!”“都回家各干各的去,乱哄哄地在这里半天,也没见你们谁派上什么用场!”“都知道你们关心六爷,先谢过了,散了散了吧。”
米三吼了一通,围观的众人见陆星一时不能醒,大家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渐渐都各自回家了。
林子心看着捕快们把昏迷不醒的陆星小心挪上马车,他告诉米三他要先走一步,回家去准备,然后便往杨柳巷那边赶去。
脚步匆匆,林子心边走边想,刚才在值守房,他看到那屋子里甚是简陋,一张睡觉的床,两张供人休息的榻,乱七八糟摆着的坐席,靠墙有一口木箱子。整间屋子里就那么点儿东西。那里还是平时衙役捕快们的休息处,也不知道那点少得可怜的什物里,有多少是属于陆星的。
这么看他几乎就没什么身外之物。
之前看陆星,只觉得那人耀武扬威横行街头,吊儿浪当一身匪气,还常常口无遮拦,现在,想想刚才米三说的陆星的身世,林子心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回到家,林子心在床上铺好竹席,烧上热水,没过多久,陆星就被送到了。
几个捕快对林子心千叮万嘱,米□□复说道,“今儿我当值,得在街上巡查,不好擅离,如果六爷醒了,千万要叫个人找着我给我报个信儿啊。”
何忠也道,“我在值守房,要是六爷醒了,你找个人到衙门来跟我说。”
林子心向捕快们反复保证,说他会守着陆星的。几个捕快安置好陆星,看了又看,虽然他们都放心不下,但又都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之下,一起叹着气走了。
关好大门,林子心回到内室,他先栓好内室的门,然后赶到床边,替陆星把脉。
这一把脉,林子心一直悬着的心宽慰了一些,陆星伤的没有那么严重,他昏迷不醒是因为由高处跌落,气血凝滞所致,只要针灸,打通气血,人就会醒,这一摔并没有伤着陆星的内里脏器,骨头也没断,至于身上的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林子心从毛笔的竹笔管里取出针灸用的银针。这银针之前陆星发现过,他以为是暗器。
一边替陆星针灸,林子心一边暗暗发笑,暗器,亏这人想得出来!
林子心本以为陆星肯定见过大夫用的银针,并能由此识破林子心懂医术这件事,他那时内心慌的不得了。没料想陆星那时只认定了林子心是强盗匪徒派出来的暗探,思心都往武功、兵刃、乔装改扮上想去了,压根儿就没往别的地方想。
林子心暗想:他的误会,倒让我脱了难。
给陆星施过针,林子心又替他把了脉,料定再过半个时辰,陆星就该能醒了。
把银针收好,又用热水小心地把陆星脸上、身上的那些伤痕重新细细清理了,然后林子心去灶间,一边整理药材准备煎药,一边暗想:这人,命还挺大。
林子心的手头,正好有可以医治陆星身上的内、外伤的草药,这样一来,就不需要上街买药,不会引起街坊四邻起疑心了。
林家世代行医,族中一直有“游学”的传统。林家先辈认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医术,是医者一生持续不断的修习,见识过的天地越广阔,救治的病患越多,方能更加精进所学。
在林家,凡族中子弟,年满十二岁后,长辈们就会安排子弟离开家,去往天晟国各地,甚至是离开天晟去到别国。
子弟们一边游历,见识各地的山川草木、风土人情,一边在当地行医,治病救人,同时,也会向当地的医生同行们讨教、互相学习。
这样的外出“游学”,每年进行,短则数月,长的会有大半年时间,然后子弟们会带着新学到的知识、采集到的草药、得到的医书、了解到的市镇风貌习俗等,返回家里。
林子心年纪不大,却已游学过很多次,到过很多很多地方。
林家人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到一地,必定会向当地人请教本地自然生长的各种草药的情况,记录下来,并向别的医生同行们分享。
林子心到了祈县之后,就有向本地人打听祈县周边那些大山里生长着哪些草药。之前陆星不在的那些天,他每每出城上山,说的是去砍柴、摘野菜野果,实际上一直在暗中采集药材。
这些药材林子心原本是要留给自己的,明年春天他就会离开祈县,身边备些药材,接下来逃亡的日子遇到小病小痛就可以自医。
没想到,存着的那点草药,竟然用在了陆星身上。
把煎好的药温在灶头,林子心回到屋里,陆星这时候还没有醒。放下窗户上的竹帘,挡住盛夏午后的阳光,林子心守在陆星旁边,顺手取过之前正在缝补的一件长衫,继续补起了衣服。
陆星从昏昏沉沉中渐渐醒转,原本一片黑暗的眼前,有了光亮。他躺着,觉得四周围很安静,不像是在山里,感觉身下也不是石头和泥地。
先眯了一会儿眼睛,适应光亮,当陆星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团柔和的光晕,在那团光晕里,陆星看到一个身影。
陆星心里瞬时涌起一个念头——这人是谁?看起来可真美好啊。
想动,发现动不了,陆星一急,哼了一声。听到声音,林子心马上放下手里的针线,探身过来细看。
林子心轻声唤道,“喂……”
陆星看清了眼前的人,他眯着眼睛又哼了两声,一开口,声音十分沙哑,“我不叫喂。”
“你醒了!”这时林子心是真的欢喜。陆星醒了,他不仅没有死,身体也应该很快会好转起来,太好了。
陆星睁开眼睛,左右看看,又看看林子心,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林子心轻声道,“你还记得你跌落山坡的事吗?”
瞬间,之前的回忆在脑海里都回来了,陆星点了点头,“……我被推,失足,摔下去了。”
林子心说道,“同去的捕快们把你送回来了,后来,嗯,在县衙里不便于休息,就暂时送到我这里来了,现在你自己醒过来了。”
自己醒的吗?陆星嗯了一声。
让陆星躺了一阵,林子心见他呼吸平稳,问他,说不头晕、不难受,就放下心来。他把陆星扶起来,让陆星半靠在靠枕上,然后从灶间里端来了一碗汤药。
一见药碗,陆星立刻变得像是不愿意吃药的小孩,身子往后躲,一脸警惕地问道,“这是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林子心简单道,“药。”
陆星扁嘴,“什么药?”
林子心这时真想说一句“毒药”,他忍住了,淡然道,“治你身上外伤的药,你跌落山坡,你自己看看身上那些伤。”
陆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皱眉道,“我也不是没受过皮外伤,那个,不吃药行吗?”
林子心煎的这一份其实不是外伤药,而是益气补血,治疗陆星内伤的汤药,陆星虽然这一摔没伤着内脏,林子心做为大夫,还是认为他需要内服几剂药,这才安稳。
站在那里端着药碗,林子心目光向下,看着陆星。陆星被那冷冷的眼视注意着,开始有种“我真的那么不识抬举吗?”的感觉。
“行啊,不吃算了。”林子心平静地说道,然后端着药碗做势要走。
陆星一见林子心这样,他急了,连声叫着,“啊,啊,别,别呀,我吃,我吃,我吃!”他一面着急叫喊,一面探出身子,伸长了手臂想要去拦林子心,奈何林子心站的远,陆星够了半天够不着。
眼见陆星不停地挥舞手臂,那副模样就像是小鸡崽在不停地扑棱翅膀似的,林子心忍住笑,板着脸,过来把药碗递给了陆星,“不烫了,喝吧。”
陆星接过碗,一脸安心的样子,手指上透过瓷碗传来的温度是不烫了,他把碗凑到嘴边。
“噗……!”
刚喝进去一口药,陆星就把药全喷出来了,正喷了坐在旁边看着他的林子心一脸一身,药水顺着林子心的脸颊和衣襟直往下滴。
林子心呆住了,陆星也呆住了。
先反应过来的陆星,惊得瞪大了眼睛,然后连声道,“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林子心脸色平静,双眼冒火,瞪着陆星,一言不发。
“我给你擦擦,我给你擦,”陆星说着,眼见床边放着面盆架,上面放着铜盆搭着面巾,他忙一把把面巾抽过来,拿在手里就要给林子心擦脸。
林子心一闪身,避开了快伸到脸上来的面巾,冷冷看着陆星。
在林子心愤怒的目光中,陆星吱吱唔唔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太苦了……”
林子心语气平静,“嗯,陆捕头还不如三岁小孩子,吃药怕苦。”
陆星连连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是你这药太苦了!”
林子心冷淡道,“那不吃好了。”
陆星连忙伸手护住药碗,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我吃,我吃,我吃!”
看了看陆星,林子心站了起来,说道,“你把药喝了,我去擦把脸。”
陆星捧着碗,“哦”了一声。
进到灶间,林子心把房门半掩,然后从灶间的一个放杂物的木柜里,拿出藏在那里的一面铜镜。
现在这张脸,可不是林子心真实的容貌,脸上的易容,绝不能被陆星瞧出破绽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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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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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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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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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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