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狼笙伸手掀起门帘,就要弯腰进帐篷的时候,两位老妇人找了过来。顾狼笙收回手,和两位老妇人在帐篷门旁低声说起了话。
帐篷里的顾狼笛先是惊得坐起,后又慌张地四处寻找藏处,待顾狼笙和老妇人们在门外说起话,没有马上进帐篷,他又放松下来。
帐篷外的人说话声音虽轻,却字字句句都被帐篷里的顾狼笛听见了。顾狼笛的表情从起初的慌张羞愧,变得忧郁,心事重重。
说完话,两个老妇人带着无奈担忧的表情离开了,顾狼笙站在帐篷外,眉宇间愁绪浓浓。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肩,然后叫了声“狼笛”,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见顾狼笙进来,顾狼笛叫了声“阿姐”,连忙又钻进了毛毯里,特别把留有伤痕的那半边脸藏了起来。
顾狼笙进了帐篷,一眼看到弟弟还躺着,走过来毫不客气隔着毯子在顾狼笛屁股上扇了一巴掌,斥道,“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也不去灶上帮忙,小懒猪。”
顾狼笛背对着顾狼笙,嘴里含含糊糊地应着。
察觉出不对了,顾狼笙伸手去扳弟弟的肩,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阿姐,我没什么,我就是、我就是、就是有点儿累,再让我躺会儿嘛。”顾狼笛用撒娇的口吻说着,语气里有一丝心虚。
顾狼笙皱眉,“今天你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就累了。晚饭快做得了,起来吧,起来吃了饭再歇。”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动着弟弟的肩膀。
“就起来,就起来,你先去忙你的。”顾狼笛应着。
顾狼笙一个闪身,绕到了顾狼笛的身前,双手快速捧住了弟弟的头,把埋在毛毯里的小脑袋扶着正对她自己。顾狼笛没料到顾狼笙的动作那么突然那么快,避无可避地面对面了。
“啊……”发出轻轻地叹息声,顾狼笙流露出心疼的眼神,用手指轻触顾狼笛脸颊上的那道鲜红的鞭痕。顾狼笛发出“咝”的一声,侧头避开。
“怎么回事,嗯?”顾狼笙问道。
“我,那个……”顾狼笛一脸怨念地低下头。
“是谁?”顾狼笙又问道,歪过头,锁定弟弟闪躲的眼神。
面对顾狼笙灼灼的目光,顾狼笛先是撇嘴,后又心虚,他爬起来,跪坐在毛毯上,带着怨念把前情一五一十向长姐诉说一番。
顾狼笙听罢,毫不客气地斥责弟弟,“是你不对!强抢也就罢了,技不如人打不过人家,就耍手段,让人家挨打挨罚。好啊,你可真行!”
“阿姐!”顾狼笛又气又急,“你怎么能替外人说话,分明是他错,他自己不尊大营军纪,被打活该!”
“是你不对!还连累同族,就是你不对!”顾狼笙注视着弟弟,表情严肃。在顾狼笙认真的目光中,顾狼笛不甘地闭上了嘴。
伸手撸了撸弟弟凌乱的头毛,顾狼笙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阿爹给我们,给部落里的人们说过很多次,不要去抢,不管对方是同族的部落,还是那些中原人。”
顾狼笛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去抢,阿姐,我不是要去抢,我就是看他、看他,他带着一匹马,我就想,如果我打赢了,我打赢了,我把马赢过来。他们大营里有好多好多马,不会在乎这一匹,我凭本事赢过来,他也没有理由不给。于他,不过是换一匹马罢了,可是、可是,这马能派大用场。”
顾狼笙听着,她当然知道弟弟急于得到一匹马,或者说,急于得到一笔钱的目的。顾狼笙没有出言斥责,而是温和又清楚地指出,“你这么做不对。”
顾狼笛急道,“他们,那大营里的人,都知道这草原上的规矩,他们是知道的。”
伸手按在顾狼笛的肩上,顾狼笙看着弟弟的眼睛说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于其他族人,他们如何行事,咱们没资格去说。可是你,狼笛,你,不可以这样,这是不对的。阿爹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虽不是中原的君子,但取财,该有道。欺一个军卒,这不对。”
知道说不动心意坚定的姐姐,顾狼笛急得直抓身上的毛毯,“阿姐,阿姐!他们都……当初其他部落里的人抢军营的还少吗?”
顾狼笙毫不犹豫地说道,“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阿爹说过,这不对,此非正道。”
“怎么不是正道,怎么不是正道!”顾狼笛急得嚷起来,“我若打赢了,赢过来,就是正道。”
顾狼笙听罢反问道,“那么你堂堂正正向那个军卒挑战了吗?你说了吗?而他,接受你的挑战了吗?没有吧,都没有。”
顾狼笛愤怒撇嘴,“哼,他,他,他就想从我眼前跑掉,不敢正面对我。”
“人家为什么要对你啊。人家在那儿好好的,你们三个突然跳出来,上去就抢马,为什么不还手,换是我我也还手,你,你这个……”伸手用力在顾狼笛额角上戳了一下,顾狼笙气道,“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我,我,我以为……”顾狼笛又生气陆星,又委屈于阿姐的态度,满肚子的不乐意。
“以为什么,以为以前遇到过你一跳出来,便把马匹、财物交给你的军卒,就以为这次这一个也会如此。大营里的马匹都是官家的,那些财物是军卒们自己的,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失了一次,人家也不愿意失第二次。若说之前一次半次,是大营里有过交待,宽待咱们漠北族部落,那是人家的善念,现在人家不乐意,又怎么可以强抢。”顾狼笙认真说着。
“哎呀罢了罢了,反正我这一回也丢了人了,”顾狼笛懊恼地直摇晃头,然后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顾狼笙,抓着顾狼笙的手摇晃着,“阿姐,你就别再数落我了,我这回也没落下什么,还挨了一鞭子,我的鞭子还让那人给弄断了,我也吃了亏了,好阿姐,别再说了。”说罢顾狼笛又连忙叮嘱道,“阿姐,阿姐,这事你可别告诉阿爹啊。”
扬手在顾狼笛脑门上拍了一下,顾狼笙说道,“现在可知道不要告诉阿爹了。”
顾狼笛撇撇嘴,“那我若是打赢了,告诉也无妨。”
顾狼笙道,“咱们草原男儿,以武勇为荣,你找人切磋,练习武艺我不说你,找碴跟人打架可不行。”
顾狼笛暗暗翻个白眼,应道,“知道啦,那我找人切磋武艺总行了吧。”
顾狼笙这时站了起来,嘴里说着,“明天我去一趟大营,把那匹马还回去。”
顾狼笛一听急了,连忙探身道,“为什么!那是我的,是他们赔给我的!”
顾狼笙回头盯了弟弟一眼,说道,“什么赔的。不错你和小蒿、阿菘是挨了几下,可人家那是为着自保,不得不还击。是他挨了三十军棍的伤重,还是你的伤重,你倒说说。大营里为了不让你们闹开,顾及着你们的颜面,说的是安排一匹马驮你们回来,你还真就好意思留下马不还了。”
顾狼笛伸手指着脸颊,“你看看我的伤,看看,还有还有,我的鞭子还被割断了,这个他要怎么赔给我!那可是阿爹送我的,我……我……”顾狼笛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感到委屈。
想到那柄长鞭,顾狼笙不由也无奈叹气,说道,“想来那个军卒并不知道内情,他还手断鞭,并非故意之举。”
“那我呢?”顾狼笛道,“我要再到哪儿找到这么好的好兵器去,阿爹说过的,就算是去中原,这么好的一条长鞭也不容易再找到了,再说……”
顾狼笛气恨地想:再说我又不会去中原,就算去了,见到了好长鞭,也无钱买啊。
看见弟弟不甘怨念的表情,顾狼笙过来,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劝慰道,“罢了,此事就当给你一个教训,不要随便找碴出手与人争斗。”说罢她又道,“你那条软鞭,内里缠的金刚丝,寻常刀剑根本砍不断,怎么落到一个军卒手里,竟被割断了。”
顾狼笛回忆着说道,“我当时也懵了,待看清楚时,鞭子已经断为两截,一半在他手里,一半落在地上,拾回鞭子的时候我都还难以相信呢。初时他赤手空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拿了什么刀刃藏在手里,我们三个人竟然都没瞧见,可见此人奸诈!”
“什么奸诈不奸诈的,你不拿鞭子抽人家,人家会这么还手么。”顾狼笙对弟弟说道,“所以啊经了这件事,是让你学一个乖,别人的手里,指不定有什么上好的兵刃,就算是与人切磋,点到即止,也不可轻敌,不可轻敌。”
顾狼笛沉沉叹气,耷拉着脑袋应道,“知道了。”
顾狼笙复又起身,去开帐篷里的木箱,在里面翻找着。起初顾狼笛没有注意,当看到顾狼笙捧出来的红木匣时,他一下子惊到,连忙扑了过去,抓住顾狼笙的手腕。
顾狼笛,“阿姐,你做什么!”
顾狼笙笑笑,“拿点东西。”
顾狼笛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拿什么,刚才在帐篷外头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顾狼笙这时苦涩地笑了笑,叹道,“这趟去廓州,部落里这半年来积攒下来的皮货、织物和玉石,都卖了,论价儿,也还卖的挺好,可是钱不够用啊,真的不够用。”
这个部落里老弱病残都多,冬季已经到了,需要钱的地方很多。
顾狼笙道,“就盼着阿爹从彦州回来,带回来的物资能再帮补帮补。可就算是粮食以及御寒的衣被等物够用,咱们还缺其他的。还有最难的一桩,咱们部落里将要产育的那一位可怎么办呐。”
顾狼笛看着姐姐,忧伤地追问,“没有找到大夫?”
顾狼笙表情凄苦地摇了摇头,又道,“回程的时候我去了别的部落,想请两位有过产育经验的大娘子过来帮帮忙,可是人家都有事,脱不开身,来不了。”www.xiumb.com
顾狼笛露出不相信的眼神,气道,“什么有事,能有些什么事,便有事,咱们这儿换上两个人去帮她做事,请她腾出身子过来行不行。不是有事,是怕,怕做不到,怕担责。”
顾狼笙对弟弟说道,“这亦是人之常情。妇人生产,好比在鬼门关走上一遭,就算是大夫,遇到状况可能都会束手无策,更何况是普通人。不能强求了。”
顾狼笛低下头,眼眶里含了泪,哀哀地道,“我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我害怕……都不敢想。”
顾狼笛的母亲,当年就是在生顾狼笛的时候,因为产育后出血不止而亡故的。
顾狼笙靠过来,伸手把弟弟的头揽进怀里,顾狼笛张开手臂抱住阿姐,两姐弟拥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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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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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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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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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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