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问你里头几笔银子的去向,还有……几门……据说……上缴了的经营。”
少女两字两字咬的极轻,还带着调笑的俏皮,却听得薛桂心中一沉。
他盯着高几上摆的的私册,实不敢抬手去拿。只恨自己不能火生双目,将那叠纸烧个干净算罢。
谢从安似瞧出了他的心思,轻笑摇头,“没想到常平是个养人怪癖的地方,一个两个的竟都不喜欢开口。”
她转头吩咐一旁的仆从:“取鞭子来。”
薛桂听了,登时变脸,站起身道:“家主这是要如何?”
“大抵是我近时来的少,咱们都有些生分。”
谢从安扶桌狞笑,按在桌边的指尖发白。
她才不在意什么动手的后果。经历了这许多,还有前身宿主的记忆可证。对付这些人,若不动用些手段,是没有一个会与她好好说话的。
薛桂见过谢从安亲手将人打死的场面,此时早已慌了,“家主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浪费力气。”
他瞪一眼还在装死的石子柳,一口牙就差咬碎在嘴里。Χiυmъ.cοΜ
若不是知道外头有多少影卫候着,他早跑了,怎会还在这里受窝囊气。
座上忽道:“你若直接答我所问之事,我便留你个体面,让你能从这里走出去。如何?”
笑着说话的娇俏少女,衬着身后的花开富贵插屏中的团团牡丹,婷婷玉立,如何的赏心悦目。薛桂竟是触目生惧,忍不住浑身抖起来。
他终是绷不住了,心下一横,瞬间扭出指间藏于戒指的毒针朝谢从安扑了过去。
两道灰影随一道寒光而过,嘣出一瞬怪异声响,肃正堂中已归于平静。露出毒针的戒指在绒毯上滚出好远,被影卫一脚踩扁,踢到了院中。
谢从安毫发无伤的立在堂间一角。薛桂正被压跪在地上,石子柳在他身侧,也被影卫摁住了脖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石子柳还未明白过来。
他只知眼前一晃,跟着便是股间剧痛,此刻在薛桂身侧仍是嗷呜乱叫着。勉强侧过头去,却只见薛桂满脸鲜血,喉间急急吞咽着,血水泪水与口水混作一处,既狼狈可怕又有些可笑,张口之间隐约可见是被什么打碎了一口的牙,难怪已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他惊惧之下看向谢从安。少女正一脸不耐的从仆从手中接过鞭子绕在手上,朝他们过来。
“既不愿意说,那就别说了。两厢便宜,有何不好。”
那嗓音依然是脆甜带笑。人在薛桂面前停住,柔荑细指灵巧的从软鞭手柄处抽出一把尖刀,弯身瞬间俐落的捅入薛桂胸口,跟着又附耳细声:“但凡与爷爷的死有牵扯,我一个帮凶都不会放过。你且在那边等着,他们会一个个的去与你汇合。”
她将话说完,一把推倒不断抽搐的薛桂,毫无表情的转头扫一眼满目惊恐却被去了嗓音的石子柳。
眼前的少女此时堪比恶鬼,吓得石子柳无声大叫,拼命挣扎起来。影卫得令撒手跟了出去。两道身影极快的消失在了夜幕雨帘中。
堂中留下的影卫上前几步,凑近低声道:“依家主安排于逢卿垸布局。彼时裳荷小姐浑身是血,战况惨烈,那薛桂……”他不留痕迹的扫一眼地上的尸体,伤口正在胸前,一刀毙命,分寸准得很。
他嘴唇动了动,“……当时场面诡异……之后只要放出消息,石子柳必然会信上几分。”
谢从安听了,长舒了口气,“只是要他与背后之人带个信,倘若真能为裳荷争上几日安生,这一番折腾也算值了。”
一事既了,她终于松懈下来,挥手道:“你去县衙一趟,帮我催一催来人,顺带确认尹羿之死是否当真如我所料,是那个假谢葑动的手。”
灰衣人领命去了。谢从安忽然回头望着庭中浓的看不见光的夜空,奇怪如何到了影阁,这影卫的素质反倒不太行了。
她转头又看一眼薛桂的尸体,心道:不就是个死胖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身后步履匆匆而来,打断胡思乱想。
一清冷女声急切道:“小姐如何确定义父是被谢葑所杀?”
两名女子一前一后,正绕了过屏风过来。
谢又晴吩咐送水,已迎上为她清理狼藉。谢从安往她身后一瞧,脱口赞道:“姐姐好漂亮。”
裳荷一身天青滚银镶秀的宽袖儒裙,中和了举止间的凌厉刚硬,发髻簪着青金石攒作的珠花,显得人极为素雅清爽。
“这衣裳可还穿得惯?”
裳荷急切点头。
她不知为何要沐浴更衣,却知道自己狼狈,所以才乖乖听了吩咐。如今面施薄粉仍掩不住鼻尖眼眶泛红,她摇起头来,“小姐还未答我。”
“姐姐莫急。”
谢从安请她坐下,问道:“高阁中贾殊的玉佩是姐姐放的吧?”
裳荷不语,她略略一笑,“其实都只是些推论罢了。尹阁主的伤势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我听闻他案发时将近三更,地点于高阁之中。再盘算了他的人品行事和习惯,不难知道是有人约来要谈公事。现场遗落的玉佩太过显眼,反倒失了几分可信。较之贾殊的玉佩,我更在意的是桌上那套珍贵的春茗雪瓷。此案的嫌疑对象本纠结于谢葑、薛桂与贾殊三人之间。但贾殊身为信阁下属,用此等茶具不符礼数,亦不符尹羿性格为人。”她说着又低头一笑,“至于薛桂么,似他这般人品,岂能得澹竹君子以雪瓷相待。”
裳荷欲言又止,一边思索一边摇头。
“姐姐是说我的分析不对?”
赏荷才要开口,对上她一双笑眼,心头一突,莫名将头低了,又摇一摇头。
“姐姐莫急。我是无意间发现了谢葑不大对,查下去便发现了一些故事。”
适逢谢又晴清理妥当,谢从安收回手来,一面整理袖口一面道:“谢葑私册上的内容想来你已看过。他爱慕的是个男子。可影卫当夜报查谢葑相关的消息中有一条写的清楚……”
她凑近了,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他的小妾,怀孕了。”
裳荷一时未明白其中意思。
谢又晴接了话道:“难道是他又对那小妾动了心?”
“晴儿说的也对,并不好说完全没有这般的可能。只是影卫曾亲问过那位夫人,她原来早已察觉府上的谢葑是假,奈何顾及性命,无处申诉。这位夫人命苦,因终身错付,被夫家百般折磨羞辱。她不甘受辱,一心求死时机缘巧合由谢葑救下。后因家中无人可依,索性答应做了谢葑的妾室,帮他成全了婚事上的遮掩。亦算得报恩。两人由来相敬如宾,从未有过夫妻之实。那些人只知将真的谢葑关起来,用□□杀人取命,好让这替身仿其言行举止。可惜他也只是学到了皮毛,未能将此人内外都琢磨明白,才能被我们这样轻易查了出来。”
说完谢从安忽然感慨道:“还是要赞一句澹竹君子的人品,他将谢葑的这些私事隐瞒的甚好,怪不得爷爷能将信阁交与他来管束。如此义士才能在诸番牵扯中孑然一身,自然也能够以身治下。”
裳荷尚在震惊之中,半晌后才喃喃自语道:“所以那个死在信阁的谢葑……是假的?”
“假的。”谢又晴冲她点头,骄傲道:“咱们小姐一下子就查到了!聪明吧。”
谢从安给她一个榧子,谢又晴揉着脑袋,吐了吐舌头,转去吩咐小厮们处理尸体去了。
“害我义父的怎会是这个假谢葑?他与我义父无冤无仇,怎会下此毒手。小姐是否……”
“……被人骗了?”谢从安顺着接了过来。
裳荷不大自在的垂了眼。
谢从安笑道:“我本也在此处有些疑虑,但是……姐姐方才许未听到,可知薛桂有句话与那个假谢葑说的倒是一样。”她卖了个关子才道:“两人都问我,是不是听了何人挑唆才来寻他们的不是。”
裳荷眉头一蹙,“谢葑的确有把柄在义父手中,可义父澹竹君子的雅号在外,从未用此威胁过谁。再说这个谢葑是假的,又何必当真惧怕这些?”
谢从安笑道:“我倒想着,这两人会有如此一问,必然跟近些时候三阁之间的不太平有关。人有秘密,少不了要紧张些,因此被谁瞧出端倪,加之利用也没什么奇怪。谁人没有几件不想被知道的事呢。但若叫这秘密放在他人手中,总是担惊受怕的多些。尹羿做镇信阁这么多年,自然清楚私册的危险。”
裳荷皱眉低下头去,口中涩涩道:“如此说,那个假谢葑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秘密泄露才杀了义父吗?”
谢从安跟着默了默。“这个我还不大确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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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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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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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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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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