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一趟围猎人人各司其职,但若细数凤清与郑和宜的身份,总忙到不见人实在是太夸张了些。
一番思量,仍是毫无头绪。既寻不见人,总逃不过是有份内之事情将人绑着。
谢从安放下心底那一点点小相思,盘算着如何能寻到凤清。忽然听到奇怪声响,停下来瞧了瞧,只见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冲着自己打着手势。莫名的熟悉让她半思半就跟了过去,发现竟是昨晚在湖心岛遇到哑小子。
这孩子仍是昨天相见时的那副打扮,爬洞将衣服蹭的一身脏乱还在,几处擦破的地方露出里面未经处理的伤口。
“你怎么在这里,伤口也没收拾下?”
惊讶之下,谢从安有些恼火,拉起他手臂查看,语气已急迫起来,“宜哥哥可见了你?他们怎么回事,竟照顾不好一个小孩子吗?都是些什么笨蛋!”
哑小子老样子又是抽回手,扯了她就往前走。
谢从安将他按住,凶道:“干什么去?我还有正事呢!”
哑小子指指她,手刀在脖子划过,翻了个白眼,又指了指前面,抱臂转身再不理她。
谢从安瞧了瞧他指的方向。层层帐顶之后,有处最高的大帐被一圈明黄的旗子围着,五彩缨络整齐散落尖顶四周,随着微风偶尔动一下。
她将这小子拖到帐篷旁,低声凶道:“你疯了?那是皇帝的大帐。你怎么敢往那里去,是要找死么!”说着忍不住拍他一掌。
哑小子听了反手一推,指了那方,一面跺脚一面瞪她。黢黑的眼珠仿佛百年云子经泉水浸润,闪着温润关切的光。
谢从安直觉是他知道了什么事,特地来报信的,压下急躁,“你想说什么?”
考虑到现今这个环境,能跟她有关的除了宜哥哥……
她忽然警醒自己好久没见过韩玉,惊愕的望了眼皇帝的大帐。“你可是见到了韩侍郎?”
哑小子歪了歪头,不知她说的是谁。
“郑和宜?瑾瑜公子?”
哑小子迟疑着抬手拍了拍脸,跟她比了个好。
“对,是他,长的好看,极好看的。”谢从安有些激动,急切道:“你可是在皇帝的大帐前见到了他?”
难道宜哥哥又被人欺负了,皇帝要找他麻烦?
哑小子两手比划了个什么,又拍了拍脸颊,比了个好,使劲儿点头。
谢从安再望一眼大帐,皱了眉。“你确定他被关在里面?”
哑小子接着点头,口中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得到了肯定,谢从安撒腿就跑。还未到大帐,远远已见守卫将那处围的结结实实,心知此路不通。
可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不顾,攥紧拳头就往里冲。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的被守卫给绑了起来。
“臣女求见陛下,求陛下开恩,诏见臣女。臣女有要事禀告。”
谢从安奋力疾呼,没喊了几句只听“皇上回营。”随即被人踢在腿窝,一把摁在了地上。
那一下又准又狠,后劲儿缓缓上来,却是一下子戳进了骨头缝里的疼。抽搐着疼的谢从安满头冷汗。
恍惚间听见有人叫自己,抬头才知是皇帝问话。
她分不清脸上湿漉漉的是什么,只知道眼睛涩的睁不开。勉强看清皇帝身后浩荡招摇的旌旗。
人海之中,一身明黄的帝王最为瞩目,身侧的几位娘娘亦是珠光宝气,好不齐整。再一眼竟然又瞧见了一身雅白的郑和宜。
她雷劈一般,不知这一场闹剧该如何收场。再扫一眼哑小子方才站的地方,帐篷边上早已没了踪影。不由在心底暗骂一声,哭笑不得。琇書蛧
皇帝祭祀归来,原是安排休整一番,下午才继续狩猎。老人家大抵昨日开营玩的尽兴,今日坐上车辇就嫌弃它束缚手脚,也不顾得日头已起,暑热伤人,非要步行散心,害得一同随行归来的公主王孙全都下了车马跟着,浩浩荡荡,用了不少时候才转回营地。
谢从安被带去收拾齐整才入得大帐。一进去便见上头一排娘娘坐的十分整齐,要审讯一般,心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皇帝果然并未吩咐起身。
她乖乖跪着,小太监上前丢了个长条子,咕噜噜滚到了面前。
“这是你说的怪兽?”皇帝问。
谢从安盯着面前那个缠了油布的黑黢火把,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瞧见了案头水晶盘里堆着的五彩石似曾相识,心头忽地大亮,倒头便拜。
“皇上恕罪,臣女一时气不过才用这怪兽的胡话来搪塞。实在是昨天被人用刀子逼在脖子上,受足了委屈,气不过才做出这傻事。”
菁妃冷笑道:“堂堂侯府小姐,既被错认,为何不当众澄清。反说自己受了大委屈,让人如何信你。”
谢从安咬牙。“娘娘说的极是。从安在巫峡被人追杀,回到长安又莫名被陷害入狱,身中毒药。此时有此遭遇一番,难免小心眼了些。在圣上跟前闹脾气,是从安不该。”
在座众人皆是前朝的肱骨,自然知道她在温泉行宫遇刺诸事都还在刑部手底下拖着,也从这话里品出些滋味。至于她入狱被人动了手脚,虽未有官方文录,但大狱之中的龌龊行事非一日新鲜。她既说有,大约也是十有八九,只不知是得了谁的授意罢了。
菁妃瞧着皇帝面色,慌忙开口:“你欺君罔上,还敢狡辩。今日本宫便替侯爷好好教教你礼数。”
一旁默了许久的皇后道:“此事自有皇上定夺,菁妃就不必操心太过了。”说罢起身行礼。“晨祀辛苦,今日放出的又都是些善跑的兽类,皇上不如用了点心歇上一歇,晚些才好尽兴。”
一行人都省事的跟着起身。菁妃虽说面色不善,也只能跟着退了出去。
谢从安瞧着这阵仗,忽的明白过来,感激皇后与自己留了余地,忙上前叩首。
“臣女昨夜当真是糊涂了,今晨醒来便知犯下大错,特意跑来与皇上告罪。实不该在皇上面前耍小性子。”说着已是泪眼婆娑,哭的甚是可怜。
皇帝将她看了一阵,端盏饮茶。
谢从安借着抹泪将帐内情形观察了个仔细。
此时帐中除下伺候的宫女,只剩了她和皇帝两个。皇帝已换下了方才的祭祀大礼,此刻身着常服,打散白发,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她想起传言中皇帝痴迷炼丹长生之事,忽听一问。
“如何,可都瞧仔细了?”
一回神正对上皇帝双眼,顿时吓的拜倒在地,心内如鼓。
“皇上恕罪。”
“一个尚未及笄的孩子,怎得如此多防人的心思。”
她听出那语气中的厌恶,抹了眼角的湿润,端正跪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终究是气不顺,没忍住低声嘟嚷一句:“防人总比害人好。”
觉察皇帝沉默下来,她偷偷抬眼去瞧。
老人看向她的目光中有些情绪,很耐人琢磨。
她想了想方才说的话,揣度着又作了个死。
“最是无情帝王家……”
“放肆!”
皇帝怒急拍案,抓起手边的茶盏向她劈头盖脸的砸去。
谢从安吓得抱头,口中连连道:“错了,臣女错了。臣女知罪。”
胡邡进来时正瞧见谢从安跪在一地的碎瓷和宫婢中间抱头告罪,落在肘间的袖衫明显湿了大半,忙去查看皇帝的手。
“快请太医。还不快快将此处都收拾了。”
一众人见了胡邡,仿佛瞬间都有了主心骨,谢从安的慌张也总算少些。
可惜她递了半天的眼神,老人家只是背对不理,无奈的垂头低低叹了句:“皇上最是英明,如何能不知道从安心里的苦。”
胡邡听得忙回身去拦,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滚,给朕滚出去!”
皇帝怒急推桌,可那黄金案可是他能推得动的。纹丝不动却更添了老头怒气,一脚上去,将上头的折子书卷全都掀了下来,七七八八散了一地,还有些砸在了谢从安身上。
她此刻已什么都顾不得了,极其听话的连滚带爬,直到远离了大帐才敢喘气。
再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偷瞧,叹气道:“今日犯上,实非所愿。老人家还是少生些气吧。”
她似有了惯性,不死心的仍转去凤清帐中寻人,营帐内果然还是空空荡荡、毫无变化。此时山涧起了些东风将窗帐掀起,闹出些声响,也将她心里留存的那点忐忑吹散,不安渐渐扩大。
这两日的经历让她心里多了个窟窿。不合常理的事情越多,这窟窿就越大。然而究竟是好是坏,她茫然不知,该慌张害怕还是窃喜高兴,更加迷茫。
良王看见谢从安时,她正在凤清的营帐外站着发愣。额间细密的汗珠子看的人都不爽利,偏生不知去躲个阴凉。
他想笑她谢跋扈还是谢草包,又观她面色不大合适,便要问她在此作甚。忽听她叹了句:“如此,便是从安对不住了。”脚下不禁站住,问了句:“什么对不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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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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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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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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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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