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伤心从期盼到失望,终究熬成了荒凉。她抱持着无尽的等待,在静默中煎熬着,亲自将希望化作绝望。那些疼痛和怨怼都清晰刻骨,如满涨到已拱出弧线的水,只能化作眼泪倾泻。
“你等着晴儿,待会儿去吃些东西,好生休息。我去与爷爷报个平安。”她将王曦推开,头也不回的急步离开。
王曦听她哭的揪心,胸中酸楚,艳丽的眉眼也失了神采。相处这些年来,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失落的往外行去,方入外厅便迎上个翩翩身影,来人见了他,微微一笑,施身以礼,露出身后低头不语的谢从安来。
“见过世子。”
“郑如之?”
王曦瞬间收去落魄,不动声色将来人打量一番。
清隽飘逸,落落大方,令人惊叹他容貌出色却难生嫉妒之心,好个温文尔雅的少年。见仓促离去的谢从安此刻乖巧的跟在他身侧,王曦终究不忿难忍,眉眼一斜,有些粗鲁道:“你来做什么?”
郑和宜侧身让出捧衣的茗烟。“从安吩咐要几件男子衣衫,我让人带了过来。”
王曦面色稍霁,转而做主道:“那便殿内请坐吧。”
茗烟瞪眼,匆匆几步上前,抢着将收在点心盒子里的樱桃取出道:“这是。。。”
王曦顺手接过,笑着递于谢从安道:“这批樱桃刚熟就被摘下,由陵南走水路送回,极是新鲜,你最喜欢的。快尝尝。”
茗烟樱桃被夺,见那人还顺势在小姐身旁坐下,气的语结。只听公子道:“世子风尘仆仆,不如先去梳洗。晴儿应是安排膳食去了,待会儿正好一起用饭。”忙机灵的抱起衣服上前道:“世子若不嫌弃,小人便来服侍可好?”
王曦从坐下眼睛就没离了谢从安,哪里要理这些人分毫。可见她一直低头摆弄手指,连樱桃也未能得佳人一笑。
茗烟鼓起勇气凑近。“世子爷?”
郑和宜怕他惹了王曦这个小霸王动怒,忙不迭起身道:“从安可曾安排了世子休息的房间?”
谢从安被点名,抬头看他,动了动唇,眼眶却红了,又低下头去。
王曦见了,琢磨一阵,皱眉起身,抓了衣服就走。
郑和宜唤住不死心要跟去得茗烟,命他去迎谢又晴,转回身走到谢从安面前,拉过她的手掌,放上两颗樱桃。
“难过便哭,不必忍着。”
谢从安眼眶发热。
这个宜哥哥哄起人来笨笨的,像在哄孩子。她心底的委屈被勾起来,不自主的埋进了他怀里。笑容将眼泪挤出眼眶,又觉得心内酸楚难忍,哭了起来。
郑和宜将她轻轻环住,安抚了片刻,低声道:“我方才从长秋殿过来,瞧见宫中巡守的侍卫多了些。昨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怀里的人已经止住了伤心,只是抽抽噎噎,闷闷摇头。
郑和宜顿了顿又道:“你的帕子落在我那里。”
谢从安有些急切的抬头:“那雪人,你可瞧见了?可是融了?”
郑和宜微微笑着应了,见她失落,抬手轻触她额心,“不过样子和心意我都记着。”
眼前人微笑看着自己的模样与前世照片中见到的宜哥哥渐渐重叠,谢从安看的入迷,脸颊烧热,眼睛却不舍得移开半分。
两人四目相对,清风卷了院中花香入殿,低低略过两人衣角。情到浓处,未有人留意侧殿有门开了又阖。
“今天有小姐爱吃的。。。”清脆嗓音打破殿中宁静。谢从安慌乱中后退一步偏过头去。郑和宜目光略过她红透的耳根,看向走进来的身影。
那两人明显瞧出回来的不是时候,有些窘迫得互看一眼道:“不知道世子爷需不需要伺侯。”“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说完分头跑了,一时间殿中又只剩了这两个。
谢从安清清嗓道:“宫中素来事多,你喜静,若不耐烦人来,可闭门不见,不必怕得罪,自在便好。”
郑和宜略微迟疑便点头应下。
谢从安又道:“宫中已经静了些日子,皇帝大抵又会安排宴席消遣。上次游湖你可曾认识什么朋友?我去与胡老头交代几句,与你排个好位子,免得无聊。”
郑和宜一面思索,一面缓缓应了句:“寻常来往罢了,何必费心。”
谢从安一扫方才的伤心低迷,张扬的笑起来,“无他,想看你笑罢了。”
郑和宜未及反应,茗烟又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禀报说世子不见了。谢从安没好气道:“世子大人身有要职,此处事罢,自然回去了,不必担心。”说罢牵着郑和宜去用膳。
两人方一入座,郑和宜忽然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无需为些琐事操心,我自会照顾自己。”说罢抬手在她额头轻轻拍了拍。谢从安愣怔一秒,即刻反应过来,乖巧的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得撇过昨日与今日的人事,席间闲聊几句近日看的书,简略用了餐饭便各自散了。
谢从安记挂着王曦下落,休息了片刻也睡不安稳。几次梦到崔慕青从长秋殿中走出,莫名其妙的醒来,好容易挨到天黑,已是半点睡意也无,忽又记起笙歌与韩玉,决定去趟芳菲苑。
*
月黑风高,最适合夜行。
因出了皇家居所,谢从安无意招人瞩目,特意换了件暗色外衣,摘去饰品,如当日第一次混入芳菲苑那般,从侧门溜了进去。
当时,她素面朝天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一出现在园里就被几个依仗资历的舞姬欺负。身为谢家小姐,自然毫无顾忌,张口便骂,一下就招了在旁冷眼的笙歌喜欢。
又是舞姬散去的时候,先发现她的果然还是笙歌。
“怎么这会儿来了。”笙歌一身湖光碧的舞衣,熬了一日下来,面上妆容虽被汗水融了一半,身姿窈窕似逸枝春柳,掩个哈欠,揉一揉腰,举手投足间具是风情。
谢从安望向她露出的手臂,担心道:“可擦了药不曾?早前我派人来嘱咐老头这几日放你休息,他怎的还找你练舞。”琇書蛧
笙歌又打个哈欠,摇一摇头,“你让人送来那个药当真好用,只一日就剩了些浅浅的伤痕。”她说着反手撩起袖子,果然只剩下些粉色的疤痕。
谢从安仍是不大放心,叮嘱道:“休息几日吧。”
“大小姐你是不是刚睡醒?”笙歌绑起袖子拉伸筋骨,斜乜过来,媚眼如丝,“昨日不在,不知道宫中有吩咐下来,皇帝安排了宴席要君臣同乐。就是老头们敢让我休息,我也不敢欺君啊。”
又是宴席,皇帝的日常还真是无聊。
纵然众人都已散去,厅里空无一人,谢从安也只敢在心内吐槽。她挥手比了比道:“今日辛苦,你快去睡吧。我就是来瞧瞧你与韩玉。”说罢瞧了瞧四周,追问一句:“他人呢?往日总不离你半步,今日怎么不见了?”
笙歌伸手打散发髻,摇头道:“他今日有些古怪。”
“怎么说?”
“魂不守舍的,”笙歌扬手再打个哈欠。“许是昨夜惊到了。”
想想自己已睡了一日,笙歌却辛苦了一日,谢从安催促道:“快休息去吧,我改日再来寻你。”
笙歌的哈欠已是打得停不下来,捂着嘴迷糊道:“放心,你要的曲子已经差不多了,他说你那排场太大,再有几处乐器加些进来相助会更好些。好在日子还早,咱们再寻了时间详谈便是。”
“去吧去吧。”谢从安已不忍心再留她多话,忙推着她往姬子休憩的院子去。
送人离开后,她回头瞧了眼空无一人的舞场,坐在了照壁下的台阶上。皓月当空,让她满心的惶惶不安原形毕露。
一角暗影处忽然有人声唤她小姐。谢从安皱了皱眉,“说。”
“追上山的的确是乌衣卫,在深究背后之人时被斩断了消息来源。似其中有多种势力交错,如您所料,涉及的的确不仅宫内那么简单。”
“爷爷可知道了?”
“已送了消息过去。”
“既不知卷入了何事,你们便警醒些。再分些人手去帮我照顾宜哥哥。”
“是。”
“长安城内如何?”
“近日三房谢芪与吏部崔尚书暗中来往,另外,”黑影略微迟疑道:“五房的谢旌昨日出发入长安。”
“那个青溪谢家的谢珩呢?”谢从安默默回忆着这个名字,“还是礼部的给事中?”
“是。”
“政绩如何?”
“平平。在六科这两年默默无闻,从未作势。”
谢从安勾起唇角,轻轻一笑,眸中映着盈盈月华。“青溪多名士,果真极好。将三房的动静送去给谢珩。至于五房,”星眸几转,侧脸抚了抚裙角看不见的灰尘。“还是将三房的消息给五房送去,让他们狗咬狗,顺带瞧瞧那个谢旌可有他表舅谢元风的大奸似忠,要唱台什么好戏来表立牌坊。”
“那个青溪君子谢珩可要处置?”
谢从安抿唇一笑,“这么低调优秀的后辈,本小姐还是亲自关照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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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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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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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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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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