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道:“当朝太子王砅。”
“他来做什么?”
见爷爷抚须不语,谢从安默了一默道:“现今有声望的文人名士我都已列了单子,大多都妥了,只是有个姓珂的,曾做过如之的师父,依爷爷看,此人当不当请?”
“你只管将帖子送去。来不来看他与郑家的交情。不来作罢,若来了,岂不正和你的心意,与他也多个可信的帮手。”
谢侯见她若有所思,追问道:“你可是担心那位珂师父心怀不轨,给那小子或咱们家带来麻烦?”
谢从安点头望向老人,纠结的眉头显示了内心的矛盾。
“听闻郑家出事他未曾露面,不知其因。但若你广发邀帖,单落了这个珂甲子,届时被他借此寻上门来,可想过会怎样?”
谢从安顿时了悟,随即道:“从安知道了。”又想起方才离去的车辇,道:“太子可是因我闹的动静来的?”
谢侯仍是抚须不答,面上却浮了些浅笑。
谢从安见状,思索片刻道:“爷爷猜当日暗中对付晋王,帮手谢家的人是他?”随即又生疑惑,“那行事手段之深,怎会此时便出来认领这点小恩小惠?”忽又恍然,“爷爷一反常态,要我去寻各家大人为如之冠礼邀请名人雅士,用意原来在此!我与各家接触,有心人自然不信是为冠礼这般简单,太子殿下只怕做下的好事被人误领,届时白忙一场,落得与人做嫁衣,只得在你眼前晃悠,让你别忘了他。”
她越说越觉得当是如此,击掌一笑道:“爷爷当真狡猾。”
谢毅却面色凝重,“你说对一半,另一半是为了你以后仕途着想。”
谢从安一怔,“爷爷要我做官?本朝从未有过女官的先例。”
“未有过不代表不会有。”
谢从安瞧着爷爷一脸严肃,心中浓浓的暖似喉间刚刚吞咽的茶。
老人还是担心她的归属。即便是手把手教导,仍是担心她的将来。
若真能在朝堂上挂有虚名,求的一席之地,哪怕日后谢家当真被谢以山,谢元风两个把持,也无人敢说不知她谢从安何人。即便往后若夫妻不和,她尚有自保之力,不会因女儿身被人欺了去。
如此看来,眼下爷爷默认她为郑和宜大肆操办冠礼之事,也是存了另寻别路的心思。郑家威胁已去,若郑和宜当真能借自身声望而被朝堂重用,将来若谢家有变,他亦会是她的一枚保命符。
*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郑和宜在马车中已闷了有小半月的光景。
谢从安实在担心他闷坏了,便趁着这一日安置的早,悄悄上了他的马车。
这日郑和宜罢饭食,翻了两页书,正闭目养神,对来客似未发觉。
谢从安轻手轻脚,在他身侧落座,静静端详。
多日未见,他神色仍是淡的,眉眼却清晰的像在她心里描绘过无数遍。
前世失明时,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这幅模样。
所有的细节被摩挲拼凑,温柔的人,好听的嗓音,对细微末节的体贴、周到,让她难以抑制心底的迫切。每次约会前总不停的问着:“我这样打扮好看吗?跟宜哥哥站在一起好看吗?”
想象中各样的他,身旁都站着各样的她。
那时心内的幸福甜蜜,却只有从照片中见过的黑白。
宜哥哥走后,所有的照片都因她无休止的哭泣而被付之一炬。所幸那温柔的眉目似刻在心头,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越发清晰。
郑和宜睁开眼,眼前一双清澈眼眸微微带笑,再深看一眼就能发觉其中有悲伤肆意张狂。他刚染上笑意的唇角顿时凝做冰雪,收起满腹的话,淡淡问了句:“怎么?”
这其中转折谢从安丝毫未觉,笑答:“再两日就到了,我见今日安置的早,便来带你出去走走。”说着撩起帘子朝外望了望。
四周过了早先安排用食时的杂乱,喧嚣嘈杂皆已散去,四周草静虫语,不见深秋的冷冽,处处透着春日生机。
“听说这附近有处小瀑布,景色不错。”
郑和宜任她牵自己跳下马车,一言不发的跟着。启程时长安城外枯草衰败,而今脚下踩着的却是成片的绿茵。他略略恍然,仿佛听见往日郑家子弟出游时呼朋喝伴的熙攘酒语。
两人默默走着,距离安置地越来越远,耳畔渐渐听闻铿锵喧哗,再仔细去辨,当真是水声。前方谢从安忽的转头一笑道:“当心脚下。”说着跳过一棵倒在路中已爬满绿色青苔的树木。那俏皮中带着抹她特有的小得意,令他心尖一颤,忙的别开眼去专注脚下,脖颈间却有了几分僵硬。
再行几步,脚边溪流渐大,小径尽头转弯后山岩不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深浅翠色间一条银色瀑布由顶喷涌而下,坠入其下深潭,山间花草虽茂,却似有独运匠心将其周边点缀的如银河玉带,美不胜收。岸旁一座精致凉亭,匾提“疏云”,仔细去瞧,讶然竟是太上皇御笔。
谢从安拉他进去,从袖中甩出两个哗啦作响的袋子丢在桌上,下巴微扬,拉出颈间柔美的线条。“天色未晚,你我可在此美景之中杀上一局。”长袖一挥,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他低头去看,石桌上描着副棋盘。不知所用何物,历经风吹日晒,仍细致清晰。
谢从安就势讲解:“听说是太上皇好围棋,这亭子也是特意安置给他解闷的。”说罢又问:“还是你想再绕着这里走走?这里景色不错,我想你在马车里闷了多日,也该出来疏散疏散筋骨。”
说话间绕到其后,自然的将手搭上身前肩膀,想为他按摩放松一下。待觉察到躲闪,她面露忐忑,小心试探道:“我,帮你捏捏肩可好?”
耳畔的细语带近少女的香气,让郑和宜在这亲密间恍然,自小不喜被触碰的防备再一次收起,淡淡“嗯”了一声。
谢从安试探着捏了捏,询问轻重,待觉察他当真放松下来,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心中却是暗自后悔。
她忘了他不是宜哥哥,这般亲密的动作对于尚且陌生的他们还是有些逾越,索性便想寻些话来打破尴尬。
“如之你若不喜人多,我们明日便挑个偏僻的宫殿可好?”
身前人默了半晌方才嗯了一声。
这些日子郑和宜躲在马车中不出,一是为了避去好奇目光,二来,郑家族人多出仕,朝堂上的近交不少,郑家经事,未见援手,此时再遇未免尴尬,便也存了不见的心思。
马车虽是宽敞,这几日下来确不好受。肩颈的酸痛在一双巧手的揉捏下渐渐舒缓,郑和宜仍是惊讶于她的贴心,强迫自己不再去探寻究竟,在这花香鸟语间偷一刻惬意闲暇。
谢从安看他静静摆弄着桌上的云子,指尖修长,甲盖一抹青紫,便记挂起他的寒症来。计较如何寻个更快更好的方子,将他旧疾除尽才是。
静默间两人一坐一立,融于一片澄山碧水,人灵景美,如图似画。可惜未有片刻,就有人打破了这份融洽。
“没想到打扰了谢小姐。”语声惊人。谢从安回过头去,见不远处小径上立着几人。
为首一个穿着龙纹,抄手而立,一派正经,正是前些日子在太和殿有一面之缘的晋王王祈。身旁一位小姐身姿聘婷,发乌貌美。两人身后还跟了几个随侍的丫鬟、公公。目测也当是个什么人物。
她迎上一步挡去那女子望向郑和宜的殷切目光,舒袖行礼道:“殿下雅兴,这疏云亭又不是谢家的,您客气了。”www.xiumb.com
未估到谢从安会这般夹枪带棒,对方挑了挑眉,身旁女子面露惊讶,亦未出声。
王祈略笑一笑仍作大度道:“没什么别的意思,谢小姐何必生气。”
“生气?”谢从安抱臂,一手支起下颌,本就上扬的唇角更多了些弧度,说出的话却难掩嚣张:“殿下玩笑。我若生气,可会是这幅样子呢?”言罢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发觉是郑和宜在笑她,不由脸颊微烫,方才的跋扈便无形中收敛了些。抬头又见对方那女子目光灼灼,心生不悦之外忽的记起她是谁。
崔尚书的独女崔慕青。善文善舞,是个名满长安城的美人。
桃腮杏眼,亭亭玉立。崔美人模样确实生的不错。
谢从安目光在她颇为丰满的胸部停了停,心中冷哼一声,换个姿势叠过半步,更将身后人挡了个严实。
崔慕青觉察到她的敌意,也毫不客气的打量回来。
美人倾慕公子自古便有,屡见不鲜,而崔美人仰慕瑾瑜公子郑如之也算长安城中一段风韵佳事。不过绯闻男主常年游学在外,而美人孤待长安城中,此情意虽高,却因男女主角之间缺乏互动,传了一阵便也没了后话。乃至在谢从安大张旗鼓的“救美”和对郑和宜高调的追求面前,还被好事人当做故事引子谈论过一段时候。
谢又晴曾寻来城中好事者做的两人画像,画中人皆是绝色,端的相衬。所以严格说来,她与她大底可算作是正经的情敌。而这个晋王,却说不准是揣了什么心思带人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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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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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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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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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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