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苏刚下长途车,手里拎着一个大件行李箱,箱子上放着一个大包,人却是轻巧玲珑。骤然闪现的夕阳自后照来,撞碎了枝桠末梢,照亮了她清瘦的轮廓。
变白了。
孟唯景抿了抿干燥的唇,“怎么不早说?”
“那样就不是惊喜了嘛。”陶文洁看好戏地笑,走出去帮许苏拿包。
孟唯景皱眉:“怎么不早让她来。”
“就这还是提前呢。”陶文洁边走边听着孟唯景的话,心说这人真是不满足。
她说完就加快速度,看了眼许苏,一路风尘仆仆地来,非但没有舟车劳顿的辛苦,反而更加灵动。
许苏和陶文洁打了招呼,也不觉得前头站得那人会来帮自己,只是许久未见,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有一点期待他能抛去那张半永久面瘫脸,至少也应该有一瞬间是惊喜到了的。但是四目相对以后,除了和陶文洁说了几句她根本听不见的话以后,他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
许苏不对他抱有什么想法。
即使此行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早一点见他。
距离收近到只有一米的时候,孟唯景稍稍转身,若无其事地偏了眼。
与她的眼神相交。
孟唯景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清亮,没有半分不适与尴尬。
近一个月不见,他理短了头发,单眼皮依旧精明而锋利,加上他那副高冷感愈来愈浓的面容,看着总是不近人情。
陶文洁不偏不倚地撞了他一下:“看傻了啊?不帮忙啊?”
孟唯景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而后从许苏手里接过行李箱把手。
手指与手指相交那一瞬间,两人都怔了一下。
一个热血似火,一个冷如冰窖。
……
这家新店装潢新颖,服务态度极好。
崔莱做东,定了一间包厢,里面只坐了三个人,除了崔莱和梁晋远之外,还有一个崔莱带过来的一个女生,年龄不大,甚至看上去比陶文洁许苏还要小。
崔莱坐最上面,女生和梁晋远挨着他坐。
陶文洁进了门,把包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二话不说挨着梁晋宇远坐下。
许苏被孟唯景挡了个严严实实。
三秒后,梁晋远顺着孟唯景向后看,想嘱咐他快点关门:“关门啊——卧槽!苏总来了!”
崔莱倒水的手也停下,抬眼:“真是啊!许苏来了!”
那个女孩看了眼许苏,凑过崔莱跟前八卦似的问道:“谁啊?”
崔莱指着孟唯景:“他对象。”
许苏:“……”
许苏进门的脚步一顿,正想反驳一句还不是,但又觉得陌生人在多少有些唐突。
面前的孟唯景,像是没听到崔莱这话,没发出任何声音,将手里的行李箱顺着门后墙角一推,安置好,在陶文洁另一边的位置顺势坐下。
许苏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崔莱看见她动作:“真是,你看,她还点头呢。”
女孩笑了笑:“蛮般配的哦。”
也不指望孟唯景能稍微意识到她的手足无措。
许苏笑着缓慢地拉开椅子:“不是呢,崔莱逗大家玩儿的。”
梁晋远没忍住哈哈笑:“他逗大家玩儿呢还是你逗大家玩儿呢?”
“你逗大家玩儿呢吧。”许苏平静地说,“就你一个单身,好意思说别人呢。”
“就我一个单身——?”梁晋远后知后觉地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哈哈直笑,“苏总,两年不见,你怼人功力见涨啊。”
陶文洁:“谁说不是呢,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变化太快了。”
“主要是孟狗在这儿坐镇。”崔莱说,“苏总有仰仗。”
许苏:“……”
孟唯景拿来一套干净的餐具放在许苏位置上,手腕往椅子上一搭,抬眸,问她:“坐不坐?”
他没什么表情,眼神里隐隐有碎光流转,心情竟是意外地能让人感觉到轻松。
许苏点头,坐到他身边。
崔莱和梁晋远老早点好了菜,人坐齐之后陆陆续续开始上菜。整个过程很安静,安静的好像大家有些内向。
陶文洁忽然对着崔莱点点下巴:“崔子,不给大家介绍介绍啊。”
崔莱笑笑:“还用介绍啊,你们都一个精得跟猴似的,啥看不出来啊。”
“还真是。”陶文洁说,“你怎么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啊?成年了嘛?”
听到这话,许苏和陶文洁有同样想法。
但崔莱和那个姑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说:“我知道崔子来跟你们聚会,我都不想来,可崔子说了,你们都是他学生生涯里最铁的哥们,叫我一定得来。”
“我可不是什么未成年啊,我比你们都要大几岁呢。我就是知道今天要和你们见面,故意往年轻的打扮的,看来我今天打扮地还不错啊。”
“相当厉害了。”梁晋远拍桌子,“我真以为崔子祸害高中生呢!”
“别给我乱扣帽子啊。”崔莱乐得不行了,“再说人家景哥和苏总可不也是高中就好上了。”
孟唯景:“什么东西?”
许苏惊着了,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回复什么,这怎么又牵扯到她和孟唯景身上了。
梁晋远说:“别装啊,以前每个周末苏总都去白马巷找你,干啥呢我们也不知道啊。”
“说是补课。”崔莱和那姑娘对视,“你说谁信啊。”
许苏:“……”
孟唯景倒是勾着嘴角笑了笑,余光里观察许苏的表情,不咸不淡的说:“真是补课。”
-
吃完饭,天已浓黑。
街上,路灯灯光璀璨,道路尽头看不清楚,寒风泠冽刺透斑驳的枝桠。难得一聚,崔莱吆喝着要开车把他们都送回家。
陶文洁说:“可别浪啊,咱们一伙六个人呢,坐不下。”
崔莱不在意:“挤挤能坐下。”说着,就要开车门,摁着几个人往里去。
孟唯景心情好,虽然别人看不出来。
“你送他们吧。”他说,“我打车回。”
“那我也打车。”许苏跟着说。
其余四人:“吆。”
孟唯景不吭声。
许苏:“我可能要去住宾馆,你们先走,我自己就可以。”
“开房去呀。”梁晋远意味深长的说。
“跟孟狗啊?”陶文洁意味深长的又说。
许苏脸有点儿红,红到耳稍。
孟唯景说:“你们走。”
他的语调,让许苏一时分不清是平静还是略带恼怒。
随后,孟唯景又道:“都说了我们打车。”他停顿一秒,不紧不慢地说完下句:“没点眼力价。”
-
许苏不想麻烦苏峰,本意是想在车站附近找一个宾馆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去探望苏峰和陈红霞,然后下午就离开,前往海城。Χiυmъ.cοΜ
但许苏观察了一下,才发现这辆出租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车站,不算宽阔的道路,昏黄路灯蔓延,道路两旁高耸的枝干,越来越少的车辆。
倒是更像是去往白马巷的方向。
许苏犹豫了下,转过头,开口道:“我们这是去哪?”
打车的时候她还没上车,忙着和陶文洁告别,孟唯景眼疾手快打了辆车在路口等了她三分钟。
她根本不知道孟唯景告诉司机的目的地是哪里。
几秒后,孟唯景反问道:“没认出来?”
“认出来了。”所以才问你。
“回家一趟。”孟唯景淡淡道,“拿个东西。”
“……哦。”许苏颔首,但心里还是略有疑问。
这么晚了,拿什么东西。
一路安安静静。
红灯时两人转头各看一方,好像两个陌生人。
车子驶进白马巷,再往里开不进了。孟唯景付钱下了车去后备箱拿行李箱,许苏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上次来这里还是第一次高考前,那天许苏见到了孟母和星辰,恍惚间感觉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等出租车开走了,许苏想从孟唯景手里接过行李箱把柄:“你去拿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的态度让孟唯景疑惑,他没松手,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你家里有人。”许苏不想场面过于尴尬。
原来是怕这个。
等了会儿,孟唯景才耸耸肩:“没人,一起吧。”
许苏松了口气,深冬的夜让她全身上下都没了热气,室内当然比室外要好。
许苏坐在孟唯景的卧室,刚把外套脱掉,孟唯景给她温了一杯牛奶。
她捧着温热的牛奶,坐在床上,隐隐有种预感。
电脑是开着的,她一眼就看见孟唯景正在制作的参赛项目的页面。
孟唯景从门外走进来。
“这个快完成了吗?”她问道。
“快了。”他坐到她身边,从后面伸过手摸鼠标。
许苏:“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他从后面看见她的侧脸,几缕碎发搭在精致小巧的脸侧,皮肤紧致而白皙。亮白色的灯光映在脸上,明艳动人。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奶味儿。
“真厉害啊。”她说。
他瞧着她的手,粉色的指甲衬得整个人格外温柔。
他说:“今晚住这吧。”
许苏手指一顿:“……好。”
他凝视着她,目光里有灼热:“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这还要问吗?
许苏咬了咬下唇,收回覆在鼠标上的手,缓慢地转头,对上他真挚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睡觉?”
他问答:“现在吧。”
好吧,那就现在吧。
他第一次这么温柔。
许苏手扶住他的头,感觉到无力招架。和以往不同,那不是体力上的压迫与毁灭,这是一种充满耐心充满温柔的攻略。
当他转变方式,真真正正想要取悦对方,对方完全不懂他的意图。
许苏脑细胞都在叫嚣,喉间溢出婉转。
心里却在想,他是疯了吧。
孟唯景是疯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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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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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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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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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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