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孟唯景笑,“说谁难缠?”
“还能说谁。”
“刚还说我帅呢吧?”孟唯景消气了,刚才那股与之力争上游的架势消散了,语气散漫,倒显得漫不经心:“变得可真快。”
许苏:“……”
“还有多长时间高考?”
许苏看了一眼黑板:“四十五天。”
“一天天都想什么呢?”
许苏:“……”
“我给你算一下啊。”孟唯景说,“现在呢,你在班里是第三,我第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还是有意,总之孟唯景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咬字,重音落在了那个‘一’字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破天荒的考了第一。
许苏没忍住,“千年老二头一遭。”
“嗯?”孟唯景的声音停顿了下,微斜着头,“你说什么?”
许苏“唔”了一声,也有点心虚:“什么都没说。”
“我这次就放过你。”孟唯景继续刚才的话题道,“距离高考还有四十五天,你差我还有多远?”
许苏不说话。
“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孟唯景盯着她,眼眸里的黑色深沉,“考不上给我等着。”
她被孟唯景“恐吓”了,但她并不害怕这份“恐吓”,甚至有些憧憬。
具体憧憬什么,她不想多说。
-
时间过得很快了。
其实事后回忆,高中三年光阴似箭。
似乎是从决定来到白马镇的那一天,她和苏凌的生活就变了,离开桎梏的同时陷入一种微微惶恐的状态。
但在学习的时候,更多被孟唯景牵引着情绪,以至于许苏忘记了那份恐惧。
直到某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徐立走进教室,叫走了她。
然后,她回教室拿出书包,装下所有老师布置过的作业,从后门离开。
她走时孟唯景没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梁晋远问她:“许苏,你干嘛去?”
许苏面无表情道:“有事。”
陶文洁偏过头来:“就这么走了啊,什么时候回来?”
许苏:“很快。”
-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可想着你放学回家看到你妈不在,总得知道。”身穿白大褂的陈红霞满脸愁容,唉声叹气,“你舅舅在外地,最早晚上才能回来。我去科室请个假,你在这里看着你妈妈,有什么事情叫大夫。”
“舅妈。”许苏脸色难看,“是王成阳来了?”
“是他。”陈红霞皱着眉头,“他现在在派出所,但你妈妈住院不仅是因为他。”
许苏急忙问道:“那是怎么了?”
“你妈太劳累了,体力不支。”
“没别的事吧。”许苏又问。
“没。”陈红霞沉吟一声,“应该没。”
许苏捏了捏手心,虚汗阵阵,背后的书包很沉,牢牢拽着她的双肩。
陈红霞又说:“我请假回家,给你妈妈熬点汤,你想吃什么?我一块给你带过来。”
“我不饿。”许苏说。
“好孩子。”陈红霞见她这样有些不是滋味,宽慰道,“你妈妈没事。”
“嗯。”
回到病房,苏凌还睡着,苍白的脸色略显惫态,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许苏走过去,坐在病床旁边,给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盖着的毛毯。
许苏很自责,苏凌高强度的工作已经持续很察过一段时间,她有所察觉,但没有行动。m.χIùmЬ.CǒM
她看着苏凌,觉得自己和她都是一样的狼狈。
一路赶来身上粘腻着汗水与灰尘,脸上挂着黯淡无光的表情。
楼道里病号响铃不断,护士推着药车挨个换药,医生偶尔步伐加速。
苏凌醒来是深夜,许苏打着一盏昏暗的灯光在靠窗位置刷题。
她转过头,手指抓住白色床单,微微蹭动身体。
空气中流转着消毒水的气味,浓黑的夜晚,不甚光亮的暗灯。
“……苏苏。”
苏凌刚醒来,喉咙干燥,声音沙哑。
许苏拿笔的手一顿,慢半拍的抬头。
苏凌半眯着眼睛,被月光照耀的脸颊略显苍白。
但她微微勾着嘴角,或许太过劳累,目光不够凝聚,可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的眼神如此温柔。
那种温柔的目光给了许苏莫大的支撑。
“妈妈。”许苏笑了笑,“你感觉怎么样?”
苏凌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温柔又试探,只是看着许苏,半晌才开口道:“请假了?”
“嗯。”许苏说,“请假了。”
苏凌闭眼,从心底感到难过:“马上高考了……”
许苏低声道:“还早。”
“没多少时间了……”苏凌咕哝道,“怎么这么苦……”
许苏知道苏凌又在难受了,这个世界与她们母女二人而言,并不心软。
脚下是被冷气吹得冰冷坚硬的地板,头顶竟也是白花花一片。
医院里躺久了,苦楚会从身体内部慢慢溢出,弥漫整个口腔。
许苏说:“我去沏杯糖水。”
苏凌扯住她的手腕。
她看到苏凌有些发红的眼眶,在寂寥的夏夜里,泛着盈盈亮光。她看到苏凌欲言又止的嘴唇,微微抖动,不敢多言。
她猜测此时此刻的苏凌有些被现实打败。
王成阳找到苏凌所在的超市,在苏凌出门搬运货物时将其扯至人行道。
超市位居繁华地段,王成阳此番举动简直猖狂妄为。
苏凌近来体力不支,而王成阳这个人,是她难缠的诅咒。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生活,恐怕重蹈覆辙,希望自己早日摆脱,又后悔自己曾经多次犹犹豫豫。
可当那时,王成阳再次出现。
她竟然,迎了上去。
两人在闹市扯着嗓子咒骂,喉咙生疼。过去也好,现在也罢,她不能任由这人在自己尊严和身体上反复碾磨。
王成阳是带着武器来的。
武器一出,周遭人吓了一跳,嘈杂一片,惊呼着,报了警。
王成阳说:“这东西拿在我手里,只要我不把它插在你身上,就没人能抓我!”
-
教室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中午时分天地昏暗如同幕布掩盖,树叶被雨水砸得噼里啪啦响,风声混着雨声夹杂进教室。
许苏端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试卷上的题,指尖不曾停顿。
陶文洁从门外走进来,径直停在她跟前,突然道:“破雨天,让人烦躁。”
许苏放下笔:“嗯?”
“夏天来了。”陶文洁说,“要不热死要不闷死。”
许苏:“心静自然凉。”
“倒是不怎么见你慌张!”陶文洁问她,“你那天请假干什么去了?你同桌都不知道,他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告诉他?”
本来就不想让他知道,许苏耸耸肩,没说话。
煌城一年四季干燥,只有夏天多雨多阳,雨水下起来没完没了,风大到能把撑着的雨伞吹跑。
晚自习下课之前,苏凌发消息说雨太大了,让许苏今天不要回家,在宿舍将就一晚。
许苏直到放学才看见消息,没有回复。
她肯定要回家的,她不会留苏凌自己一个人在家。
许苏在教学楼下撑伞,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许苏只得转过身看,岳昊扬竟冒着雨跑了过来。
教学楼门前人来人往,雨水斑斑点点洒在石阶上,风扫过肌肤,微微有些凉。
“许苏!”岳昊扬笑得很开心,“你要回家啊?”
许苏点点头:“嗯。”
“我爸来接我,捎你一程吧。”岳昊扬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就在大门外,要不要一起啊?”
“不用了......”
“你客气什么啊!”岳昊扬笑说,“雨下的这么大,坐车多方便!”
坐车确实方便,但许苏决定拒绝他。
许苏撑了好久的伞,微微仰视着岳昊扬,清瘦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直接拿走了她的伞。
属于孟唯景的气息从一侧传过来,许苏扭过头去。
身后的人很多。
许苏只看到了孟唯景。
黑发,头上扣着一顶同样是黑色的鸭舌帽,肩膀处斜挎着背包,眉峰下的单眼皮很是犀利。
许苏偏着脸,余光里瞥见岳昊扬略微吃惊的神色。
“同桌。”
“走啊。”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一起。”
许苏动作一僵:“好。”
“快点。”
许苏侧了侧身:“知道了。”
然后她准备和岳昊扬道别,只是一转身,手还没抬起来,胳膊就被人拽住,扯着向雨里走。许苏吓了一跳,人却不得不打着磕绊一步一步走远。
她肩膀磕在孟唯景身上,转动脖颈:“岳昊扬再见!”
岳昊扬没料到这出,愣在原地。
孟唯景力很大,许苏疼的龇牙咧嘴,他的眼神落在她脸侧,声音越来越近,阴沉沉的:“我才一会儿功夫不见你。”
“你都给我搞些什么。”
搞什么了?
许苏抖了抖肩膀,“我刚出来,岳昊扬只是问我要不要坐他的车。”
“坐什么车。”孟唯景冷哧,“我带你走回去。”
身旁走过两个同学,伞檐滴下的水溅到孟唯景的衣服上,令他不动痕迹地蹙了蹙眉。
许苏对他的情绪很敏感,她意识到孟唯景此时此刻心情不算太好,甚至有些烦躁。
她不知道与刚才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走回去太远了。”许苏说,“我不想走。”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孟唯景,夜风扫荡着她的过膝长裙。
孟唯景问她:“你想怎么回?”
许苏还没回答。
孟唯景气得头皮发麻,弓着身子凑到她面前,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我们就怎么回。”
十八岁的孟唯景,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服软都来得不情不愿。
但许苏喜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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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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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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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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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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