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雨,听你明白了吗？”他扶耳在洛青雨耳边低语，“你没有做错,你什么都没错,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洛青雨咬住下唇,憋住哭声,吼中不断哽咽。
沐挽风把手放在他的后颈,轻抚他的头发：“是我不好,我以为我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却还是被身体上魔障迷了心。”
“我醒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我本来想收拾掉那两个散修就去找你的,却先一步在荒漠看到了你。”
“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却又不敢认我，我以为是你是恨我的,嫌弃我的，所以我生气了。”
“我故意逗你，骗你,我不是为了报仇，我就是想，想找个借口留在你身边。”
“可偏偏他们,他们——”
沐挽风想起堂庭阁被围攻的那一天,赤瞳之中燃起了怒意,说话的声音也冷冽了几分：“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没办法太好的控制自己情绪,易怒易躁。正当他的愤怒快要暴|走之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紧紧拽住了。
洛青雨侧头望着他,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眼眸却含着怜惜、悔恨的复杂情感。
沐挽风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尾，又吻了吻他的鼻尖，用唇瓣轻轻蹭着他的唇角，沉溺地闭上眼睛。
“我好恨你……”沐挽风嗓音低沉，“我真的好恨你。”
“恨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让我和其他人一样，对你毫无了解。”
“我恨不得把你的心挖出来，捧在手里，你就只属于我了……”
他忽然抬起头，直视着洛青雨的眼眸：“可我舍不得。”
他拉起洛青雨左手放在自己胸前：“这里明明已经死了，可每次看到你哭，看到你受伤，它就会疼。”
洛青雨再也压抑不住心中酸涩，靠在沐挽风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断断续续，甚至已经哭到喘不上气，却还是拽着沐挽风的衣袖不肯松手。
“我，我再也，不，瞒……师父，不要，生气……”
“不要走，不要，抛下我……”
“我，我会乖乖，听话，师父，不要离开我……”
“好，不走，”沐挽风吻着他的耳廓，吻着他的鬓发，认真回答，“师父不会离开你。”
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互相承诺，却又心照不宣的回避着同一个词。
永远。
他们没有永远。
因为他们注定不会有将来。
洛青雨可以有千百次的轮.回，沐挽风却没有了。
他做不成人，成不了仙，只能变成一只围绕在洛青雨身边游荡的怨鬼，最终消失。
可，只要有现在，有现在就足够了……
*
洛青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哭了没多久，便靠在沐挽风的肩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安稳，双眼紧阖，双唇微微张着，均匀吐息，呼出的水雾扑在沐挽风的后颈上，扫得他整条手臂都在发痒。
他扶着洛青雨让他躺回床上，替他掖好了被角，拿起墙上挂着的幂离，转身离开了房间。
洛青雨的伤还需要用药，但他身上的栾木已经用尽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阵阍了，无法再窥探天启，知晓山海阵的入口。他只能去寻白勤求药，或是找到明承志，问问他身上是否还有剩余的栾木或是其他。琇書網
他身上有着鬼的习性，不喜日光，只能趁着夜晚出门，御风前往九野山。
黑夜之中的黑色身影，原本是极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却没想到，正好被一个半夜外出找狗子的农妇碰见了。
农妇亲眼看到他从茅草屋中走了出来，带上幂离，绕出小院之后，消失在黑夜中，脸上表情十分诧异：“那个，那个人该不会是……”
*
九野山，苍术峰医舍。
明承志坐在床边，蹙着眉头，盯着白勤为张凌墨把脉。
见她迟迟没有给出结论，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白勤略有不悦地撇了他一眼：“我不诊清楚一点，如何分辨他还能活三月还是三日？”
明承志脸色一瞬煞白：“什么，意思？”
白勤把张凌墨的手塞回被中，将明承志带出了医舍。
两人站在医舍外的小院中，明承志还未来得及询问病症，就被白勤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是怎么当师尊的？你徒弟修习邪术你为什么不阻止他！？”白勤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明承志侧着头，感受着脸上逐渐浮现的火辣疼痛，竟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没有生气，没有皱眉，甚至没有反驳半句，只是失神地望着地面，心中百转千回。
“我查过他的脏腑，每一处都像是人掏出后用力挤过一般，处处渗着血，你说他有灵力，可我明明探过了，他血流之中不带一丝灵气，他定然是修习了强逼灵源的邪术。”
明承志心中一惊，咬牙吐出三个字：“《妫灵变》。”
一只枭鸟从二人头顶扑腾飞过。明承志朝着它飞行地方向望去，眼神阴郁了几分。
*
沐挽风站在沉日峰的山腰石阶上等了有一会儿，明承志才御剑落在他的身后。
“师兄。”沐挽风回头唤了他一声，音色很是清淡。
“洛青雨呢？”明承志也无意与沐挽风寒暄，对他而言，沐挽风不过是他的一个债主，谈不上有多大的情谊。
沐挽风侧了一下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东边山缝中露出的晨光，显露出了厌恶的眼神，语气却还是很平淡：“受了伤，情况不算很好。”
明承志当下就明白了沐挽风此行的目的，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当你死了一回，就真的可以铁石心肠。”
幂离隐着沐挽风的脸，明承志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猜测，眼下必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他心里还惦记着张凌墨，也没工夫再揶揄沐挽风，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药瓶，扔给了他。
“这是栾枝磨粉做的丹药，大作用没有，只能加快伤口愈合，你看着用。”
沐挽风接过之后，向着他致谢：“多谢师兄。”转身跃进风中。
“我欠你的，都还清了吧？”明承志在他身后追问。
沐挽风顿了片刻，并未回头：“现在，是我欠你了。”
*
洛青雨再次苏醒的时候，天光大亮。
昨夜大开的房门，此刻再次紧闭，只能依靠门缝中流进的光线颜色，来分辨此刻是何时辰。
洛青雨下意识就往身边摸索，果然，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躺在自己身旁的黑色人影。
沐挽风依旧是侧躺的姿势，枕着双手，面朝着洛青雨，将头放在了他肩膀边侧的软枕上，紧紧挨着他，却又没有触碰到他，维持着一个亲近又不逾矩的距离。
察觉到洛青雨细微的响动，沐挽风很快睁开了眼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扣着洛青雨的头，亲了他的唇。
“是梦吗？”沐挽风问他。
“什……唔……”洛青雨还没来得及说完，沐挽风便将他下面的话堵了回去。
唇舌搅起一阵暧.昧的纠缠，鼻间弥漫着熟悉的气味。
沐挽风的吻一直都是同样的步骤。先是润湿洛青雨的唇瓣，再探入他的口腔，扫过他的上颌，最后勾住他的舌尖，带着它划圈，一遍又一遍，分开之时，还会卷走他的唇缝中的晶莹。
一吻结束，沐挽风捧着洛青雨的脸，再次问他：“告诉我，现在是梦吗？”
洛青雨眼睛又红了，带着几分来之不易的艰难笑容，弯着唇角回答：“不是，不是梦。”
“乖……”沐挽风用拇指摩挲着洛青雨的面颊，“不准哭。都告诉你不是梦了，你还哭什么？”
洛青雨飞快眨动眼睛，将眼泪憋回去，撒娇道：“我是高兴的。”
“高兴就不准哭，”沐挽风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收徒弟了，你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洛青雨埋在他的肩膀上：“嗯，我听师父的，以后不会了。”
沐挽风跟着笑了，拍拍他的后脑勺：“头还晕吗？”
洛青雨轻轻摇头。
“身上伤口痛不痛？”
洛青雨还是摇头。
他得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连喝进去的汤药都是甜的，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沐挽风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只好推开洛青雨的肩膀，哄着他坐到床头，解开他的内衫，准备帮他换药。
洛青雨大部分的伤都在肩背那一块，所以他只能侧靠在床栏上，由着沐挽风给他一点点拆纱布抹药。
他回望四周，却总也无法从脑中搜索出同样布置的地方，便好奇问道：“师父，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沐挽风一边上药一边回答：“平溪乡。”
话音方落，他们房间的木门就被人叩响了。
砰，砰，砰。
咚！咚！咚！
起初只是很轻柔的敲门声，连叩几下发现无人回应之后，便转为了咚咚咚的捶门响动。
是人的气息，还不止一个。
洛青雨重伤在身，五感迟钝。房外烈阳高挂，是沐挽风最为虚弱的是正午时分，所以两人都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是他们，又是他们。他们竟是如此纠缠不休，追到了他唯一的安生之所。
沐挽风压制已久的愤怒再次燃起。
洛青雨看着他带有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去，赤瞳之中弥漫杀气，倚靠在墙边的妄心在察觉沐挽风的心境变化后，嗡鸣数声，便飞入他的手中。
嘭的一声，木门被人撞开了。
沐挽风看也未看，向着来人挥剑。
洛青雨却在身后大喊：“师父不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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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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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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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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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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