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洛青雨也傻了。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沐挽风把庚帖塞还给钟长卿,“退给师兄,让他别闹了。”
钟长卿却一反常态的拒绝了沐挽风的要求,又把庚帖推了过来:“师,师叔还是亲自去退吧。”
“可你师尊在闭关。”沐挽风又推了过去。
“师尊已经出关了。”钟长卿又推了回来。
沐挽风愣了一下,又双把它推了出去:“师叔我还有事,不方便,不方便。”
钟长卿又双推了回来:“师尊就在罡阳殿,师叔去了便能见到。”
说完,不等沐挽风再找借口,钟长卿拉着钟长儆直接御剑离开了。
“哎……”沐挽风长吁一口气,把册子收了起来,打算退回去,但是……他是真的不是那么的想和方殿文见面。
沐挽风一边琢磨一边向上攀着云梯,心里掂量着该怎么解开与方殿文的误会,走了许久,才发现洛青雨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不是让你去布置阵法么?你怎么没去?”沐挽风有些意外。
洛青雨仰望着沐挽风,欲言又止。
这副模样,沐挽风哪能看不出洛青雨的心思。他问:“有事?”
“师父,”洛青雨两步跨到了他的跟前,“炎天长老……是师姑?”
洛青雨入门之时,方殿文已经闭关了三年,洛青雨虽然听过他不少传闻,但从未见过真人,如今听闻求亲,第一反应,自然是以为传闻有偏颇。说不定那嗜战如命的炎天长老,背地里是一个性格泼辣的女修?
“是为师的二师兄,自然是你的师伯。”
沐挽风的话,彻底让洛青雨陷入一种无法理解的迷茫。他微张着双唇,鼓着耀黑的双眼,看起来十分意外,许久之后,才磕磕巴巴说道:“男,男子和,男子,也能成亲?”
“自然不能!”沐挽风立刻反驳。
可说完之后,他又开始反思了。男子和男子,虽违背阴阳之道,但世间也确实有不少好断袖之癖的男子,若他们铁了心要成亲,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该不该在这种时候跟小徒弟坦言这种特例呢?虽然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但是若不说明,万一有一日,洛青雨做任务时遇见了,会不会因为受到惊吓而手足无措呢?
沐挽风还没琢磨明白,洛青雨就又问上了:“那,那师伯为何还要向师父求亲?”
“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
“因为——”沐挽风刚吐出两个字,就收住了后话。不行,这事儿不能说出去。即便玄天长老的脸皮早就已经厚如城墙了,有的事情却还是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沐挽风把要说的话放在口中回味了一下,道:“总之,就是有误会。”他朝着洛青雨挥挥衣袖,“青雨,你还是赶紧下山把阵给布好了,莫让李夫人再上山无理取闹。”
洛青雨离开后,沐挽风磨蹭了了小半个时辰,才悄悄御剑从茂林中上了山。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去找方殿文,而是偷偷回了沉日峰,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渡过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沐挽风原本只是沿着沉日峰散步,却在半途看到了一个意向不到的人。
身着灰色纱衣,簪着珍珠发钗的郑霓华,背朝着攀山石阶,站在了沉日峰山脚的连峰桥前。
沐挽风正纳闷着,明承志的大弟子怎么会踏上他的山头?转眼,就见着洛青雨从林中跑了出去,开始与郑霓华攀谈。
两人说话时,洛青雨虽然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恭敬。郑霓华平日里待人不冷不热,跟洛青雨说话间,竟然还笑了两下,而后便接下了洛青雨递给她的手卷。
洛青雨向着她行了一个礼之后,两人终于分开了。
沐挽风全程看完了这次交流,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仅一年,一年罢了,为何洛青雨多了如此多他不知晓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敬语,什么时候与他人关系如此密切,他浑然不知。
沐挽风怀着压抑的情绪回到了寝舍,站在关闭的窗栏边,看着窗栏木板上漏出的光缝哀哀叹气。
“师尊!”梅月黑忽然在寝舍外大喊了一声。沐挽风支起窗户,探出半个身子问道:“何事?”
梅月黑一蹦一跳地挪了过来,道:“师尊师尊,青雨师兄的娘亲来了!”
“娘亲?!”沐挽风惊愕不已。
*
洛青雨的双亲原姓为刘,是洛城某个乡村中的一对农人。这是前世,在洛青雨拜入天洪之后知晓的事情。同时得知的,还有洛青雨弑亲之事。
据说,此前有一女鬼因逃避追杀,躲到了洛城的一个小乡村,也就是洛青雨所在的村子。
那追杀女鬼的散修达到村落之时,只看到一地死伤的村民,还有两个带有浓烈怨气的人。
男的身上被插了三四刀,早已断气,女的也被当胸刺伤,奄奄一息,几乎不可能活命。
洛青雨持着短刀站在他们身前,满身都是血污,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还在往前爬的母亲,如嗜血罗刹般向着她靠近。
散修及时制止了洛青雨的行为,同时将两具被尸身也带走了。
事后,根据那散修的口证,洛青雨双亲身上附着有女鬼气息,应该是被她附身过。而后又有幸存村民的佐证,说洛青雨是在女鬼伤害村民之时,不知用什么办法近身杀掉她的。所以,当地县官并未治罪洛青雨,甚至有几名被救的村民,还对他十分感激,甚至说要收养他。
但洛青雨却对他们却很冷漠,只一个人坐在无人的茅屋中发呆,没两日,他就带着家中仅有的一些存粮和碎银,离开了村子。之后,便是他徒步走了月余,来到了金坪郡拜师的事了。
但,前世并没有出现所谓洛青雨母亲还活着的事情。如今却发生了如此变故,实在令沐挽风费解。
等到沐挽风随着梅月黑到达罡阳殿时,罡阳殿外一如往常的围着好几圈的弟子。见到他之后,依旧一如往常地喊着“玄天长老”并替他让了路。
刚进殿内,就看到梳着发髻,农妇打扮的中年女人,正搂着洛青雨泣不成声。
那旁边,站着一脸欣慰笑容的邹盛傲,还有……方殿文。
方殿文如今年三十有余,长得还要比邹盛傲高几分。他本是异族人,所以穿着打扮都比较粗矿,束腰绑手的劲装短服,手腕上有银色环扣,脖子上挂着不少骨制的项链,肩上半披这一条狐裘,不像沐挽风这般文雅,也不似邹盛傲那般飒爽,透露的是一股不受拘束的桀骜之气。
沐挽风走进殿内的时候,方殿文就已经在盯着他。沐挽风被他无辜的眼神望得浑身僵硬,最终只得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走到了洛青雨身边。
“师父。”洛青雨梗着个脖子望着沐挽风,眼神迷茫无助。
“青雨,”沐挽风打量了一下妇人,“这……是你的娘亲。”
“嗯……”洛青雨语气飘忽,“应该,是吧。”
沐挽风皱起眉头,“可你的娘亲不是——”
“师弟啊,”邹盛傲忽然站了过来,“以前都是我们误会了。”
“什么误会?”
邹盛傲看了殿外围的一圈人,犹豫之下,把沐挽风拉到一旁,低声道:“青雨的娘亲并没有死。当日,青雨确实失手杀了被怨鬼附身的双亲,但是那鬼修为颇深,竟然保住了青雨娘亲的一口气,最后送到敛佛门时,被人救了回来。”
沐挽风回头望了那农妇一眼,确实,那人长相与沐挽风当年见到她时一般无二,但这事总让沐挽风觉得诡异。
邹盛傲看出了他的担忧:“我方才知道这件事时,心里也很怀疑,所以立刻找了敛佛门的观敬主持,对方也确定了这件事。刚刚,我也借着寒暄的名义试探过,她的身上并无异常。”
“嗯……”沐挽风应答了一声,眉心却越拧越皱。
“泥蛋儿,你怎么了,你不认识娘了吗?”刘氏哭了一阵,开始攀着洛青雨的肩膀跟他说话。
见着洛青雨没有反应,她又开始抹泪,“是娘对不起你,早年你摔坏了头,不会说话了,也记不住事情,可娘都没钱带你去看大夫,到头来,你竟是把娘都忘记了……”
洛青雨比刘氏高了许多,他低头看着眼前的亲人,眼神中却是一片荒芜。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张唇吐出了一个字:“娘……”
“诶!诶!泥蛋儿你竟然长这么大了,还能说话,娘真是……”说着,激动得又搂住了洛青雨泪如雨下。
“青雨。”沐挽风拍了一下洛青雨的肩膀,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妇人的模样,又咽下去了。
邹盛傲猜出了他的想法,上前想把刘氏支开:“刘夫人,您那么远从箐州过来一定很乏了,我给您安排了房间,您先去休息一下吧。”
“可泥蛋儿他……”刘氏望着洛青雨,心有不舍。
“刘夫人放心,青雨稍后就过去看望您的。”
邹盛傲说完,刘氏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罡阳殿。
沐挽风这才上跟问洛青雨:“青雨,她真是你娘?你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儿吗?”
洛青雨摇摇头:“我,我不记得了……”说完,他又赶忙补充,“可弟子到了天洪之后的所有事情,一桩一件,都记得很清楚,我只是记不起以前的事。”他看向沐挽风,“师父,她真的是我娘吗?可为什么我看到她,一点儿亲近的感觉都没有?”
沐挽风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想不起便不想了。至于他是不是你的娘亲,相处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嗯……”洛青雨低下头,似有所思。
“去吧,”沐挽风推了他一把,“去见见她,你想不起的往事,你娘应当会告诉你的。”
洛青雨行礼告辞,沐挽风也想一并离开,却被邹盛傲叫住了:“五师弟!”
“师兄?”沐挽风回头有意避开方殿文,只望着邹盛傲。xǐυmь.℃òm
“咳咳,”邹盛傲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两声,沉着声音道,“五师弟,你二师兄有单独跟你说,我就先出去了。”
“诶掌门师兄你……”
不等沐挽风说完,邹盛傲便一溜烟冲出了罡阳殿,临走前还把厚重的殿门给带上了。
霎时殿中寂静一片,唯有头顶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传入耳中。
放殿外朝着沐挽风的背影走了两步,踌躇许久,忽而抬手:“师……师,嗯……师……”
“我是男子!”沐挽风转身义正言辞道。
方殿文明显惊讶了一霎,终于把最终咀嚼了话咽下去,转而说道:“我,我会保密的……”
“我真的是男子!”沐挽风闭眼道,“婚约之事也是我胡诌骗师兄的……”
他拿出了那本红册子,递还给方殿文,“所以师兄,求亲之事,我无法应允。”
方殿文僵住手,半天都没有动作,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沐挽风看着方殿文的模样,知道他心中有疑,忽然低头开始解腰带:“师兄若不信,师弟就只有脱给您看了……哎这腰扣怎么……”
嘭的一声,传来了殿门关闭的声音。
沐挽风再抬头的时候,方殿文人便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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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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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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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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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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