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儿轻轻点头。
陆佑天感叹,“这要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大概的经过我都知道,陆白跟我讲过。”安夏儿说,“我只是想问父亲一个问题。”
“好,你问。”陆佑天点头。
“父亲当年为什么能忍心下令让人开枪?”安夏儿问他。
陆佑天沉默了一会,“你是质疑我对陆白母亲,以及他们兄弟的爱么?”
安夏儿没回答。
“我为什么能让人开枪……”陆佑天念着这个问题,“要追根结底来说,应该是家族的使命吧。”
“家族的使命?”安夏儿皱了皱眉。
“我这种人从小到大,所接受到的教育,就是我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为了家族。”陆佑天抬起坚毅的目光,“为了陆家,我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牺牲任何一个人。”
安夏儿咬了咬唇。
“我对陆白他母亲的爱,是毋庸置疑的,对他们兄弟也一样。”陆佑天说道,“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我必须在陆家和我心爱的妻子儿子之间作出一个选择,那也是我这一生最痛苦的选择。”
他又道,“当年我父亲也很为难,他说让我自己做决择,所以当年的事我父亲是没有责任的,他只是没有阻止我做决定而以。”
安夏儿没说话,但她心里却明白。
对于当年的事,陆老也一直在自责。
“其实当时的情况,是不容许我不让人开枪。”陆佑天说道,“那些人与我有仇,他们绑架我的妻儿是想杀我,但我的家人他们也不会放过。总之而以,当年我若是不让人开枪,那些人也会杀了我妻子以及两个儿子,而趁着那些人押着陆白出来时,我下令开枪,起码保住了一个儿子……虽然代价是牺牲我妻子和另一个儿子。”
“所以,你宁愿让你妻子和另一个儿子死在你自己人的手上?”安夏儿眼角酸涩。
“对,我知道我这么做,陆白不会原谅我。”陆佑天说道,“但与其看着他们母子三人都死去,我宁愿保住一个儿子的命,然后背负着他对我的恨。起码这样为陆家留下了一个继承人。”
一个家族要延续下去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继承人!
“所以今天陆白会如此恨我,我一点也不怪他。”陆佑天说道,“我是个背着罪而活下来的父亲,别说当年他向我开的那一枪,他就是现在要再给我一枪,我也不会躲。”
安夏儿移开湿润的眼眶,“可是……当年的事已经成了陆白心里的阴影。”
“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成长就是踏过一条荆棘之路。”陆佑天说道,“同样,我的人生也不平坦,我出身豪门世家,一样是年轻丧母,继续又失去了妻子以及一个儿子,我已经尽量将这些罪都一人背负了,为的是让陆白能心安理得活下去。”
这安夏儿明白,比起陆佑天所背负的,陆白肩上的担子确实算轻了,因为他母亲和他弟弟并非是他杀死的,他只是心里怀恨他的父亲。
陆白的手上,没有任何罪孽!
背负着妻子和儿子两条命而活到今天的陆佑天,才是活得最沉重的。
“你应该跟陆白好好谈谈。”安夏儿眨了眨沁泪的眼睛。
“没有必要,男人之间根本不需要太多言语,我跟你说的其实陆白心里都明白。”陆佑天说道,“他只是接受不了因为我下令让人开枪而致使他母亲和弟弟丧了命。”
陆佑天又道,“对他来讲,他宁愿和他母亲以及弟弟一同被那些人杀死,也不愿看到母亲和弟弟死在亲人手上……但是啊,我当时不能让两个儿子都死了,我至少也要保住一个孩子,陆家也需要一个继承人。”
安夏儿明白了陆佑天的苦衷,如陆佑天所说,想必陆白也是清楚的。
可心里明白,跟接不接受得了又是两回事!
“父亲,我不会指责你,因为你的决定而让陆白平安活了下来。”安夏儿目光带泪地说道,“如果他当年与他母亲和弟弟一同死去了,我这一生便再也遇不到他了。”
也就是她这话,让陆白昨晚愤怒了。
但是,她只是站在自己立场上说出自己感受,并没有觉得陆白母亲和弟弟的死就是无辜的!
当年的事错不在陆白,也不在陆佑天,而是那帮绑架了陆白和他母亲的人!
“那,父亲你后悔过么?”安夏儿最后问他,“你后悔过当年所作的决定么?”xǐυmь.℃òm
“没什么后不后悔,当年的形势促使我必须作出那样的决择,我了解陆白的母亲,如果她在的话,她也会谅解我。我欠她的,我以后会下去向她赔罪。”陆佑天眼皮一点点下去,相握的十指扣紧,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只是……可惜的是陆商,他当年还那么小,比陆白还小一岁。”
从他咬紧牙关发出的声音,安夏儿听得出来,他有多恨,恨自己没能保住另一个儿子。
“陆白,他是带着陆商的那一份而活下来的,他对我的恨,也就相当于他们兄弟二人的恨。”陆佑天道,“所以无论他对于我是什么态度,我都会承受。”
“父亲,也许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安夏儿想着安慰他几句,“陆白他……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原谅你。”
安夏儿完全不明白自己还在逞什么强,连她和陆白夫妻之间都产生了感情间隙,她如今又还哪来的立场去让他们父子和解。
“不奢求他原谅,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为我自己赎罪。”陆佑天说道,一件件解开自己的外套,和里面的衬衫,露出他左胸上那个可怕的子弹伤,“我这一生,受过两回致命伤,一次是在外面追缉一个通缉犯时差点受重伤,另一次,就是当年陆白对我开的这一枪……”
看着陆佑天胸口那个狰狞可怕的伤,安夏儿眼睛瞠大。
那不只是有子弹伤而以。
还有为了取出子弹,而开胸破膛的手术痕迹!
而且那个位置,应该是心脏!
“当时陆白那颗子弹,离我的心脏只有一厘米。”陆佑天道,“他当年若不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手抖,我已经死在了他枪下。”
安夏儿捂起嘴,眼底泪水翻滚,虽然她早听说了陆白向他父亲开过一枪。
只是没想到亲眼看到陆佑天的伤,是这般震撼而难过!
“昨天你能阻止他开枪,我很意外。”陆佑天说道,“老实说我这一趟来浅水湾,就没打算能平平静静,我与陆白见面再发生血光之灾都在意料之中。我也想过这回会真死在他手上。”
“所以。”陆佑天看着眼前这个儿媳妇,温蔼地说,“你对于陆白应该是很重要,因为他会听你的,我为陆白找到了一个心爱的女子而高兴。”
“不……”安夏儿垂下头,咬着唇,“我做得不够好。”
她这个妻子肯定不够称职,不然,陆白昨天就不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不然,陆白就不会离开。
“不,你做得够好了,看到小宸小玺还有LuLu他们对你的喜爱就能知道,夏儿你是个好母亲。”陆佑天目光中又升起一丝对这个儿媳妇的赞赏,“还有,你也是一个称职的妻子,你给了陆白一个和睦的家。”
对于陆佑天的称赞,安夏儿眼里又酸又烫,有点惭愧,“……可我留下父亲,让他生气了,他昨晚离开了,是我不好,是我没能劝住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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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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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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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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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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