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山到他家中以后,用慧眼只一望,便见苍琅先生的肩上幽灯闪烁,飘摇欲灭。
但是苍琅先生的精神尚算可以,看见陈义山过来,他还笑了:
“早几日前,老夫就让雪儿去寻你,可是她回来说,总不见你在家。今天倒交了好运,碰上你了。总算是苍家积德,没让老夫带着遗憾而终啊。”
陈义山忙道:“晚辈前些日子确实不在家中,老先生恕罪。不过,以老先生目下这状况,并非是不可挽救。晚辈只须用些手段,灌注灵气——”
“哎~”
苍琅先生打断了陈义山的话头,勉力摆手,幽幽说道:“老夫知道你是大仙,要救我这等凡夫俗子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么?可是老夫终究不过红尘中的一枚俗子,生老病死该当循应人道规矩,所谓病入膏肓,毒侵脏器,岂有不死之理?为了苟延残喘而不顾医理,求仙人搭救,那我苍琅还算是个名医吗?别的凡夫俗子若是到了濒死之际,义山你也能一个个去救吗?我让雪儿叫你来,不是为了活命,休要小看了老夫!”
陈义山听的肃然起敬,躬身说道:“老先生大义,令晚辈惭愧!老先生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吧,晚辈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苍琅先生道:“老夫确实有事求你,你也能办到的。想我们苍家世代为医,悬壶济世却个个短命!到了如今,苍家仅剩下雪儿一人了,老夫求你把她带走,让她跟在你的身边,修炼仙道。”
陈义山怔了怔,扭头看向苍雪。
苍雪已经泣不成声了。
陈义山问道:“雪儿,你我从小就在一处玩耍,最不见外的,我向来都是拿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
“畜生!”苍琅先生忽然激动的骂了一句。
陈义山愣道:“怎么了?老先生骂谁?”
“老夫骂你!”
苍琅先生垂死病中惊坐起,忿忿然说道:“你这兔崽子,居然拿雪儿当亲妹妹看待,你不是畜生是什么?!”
陈义山顿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呐呐说道:“那,那晚辈应该怎么看待?难道拿雪儿当姐姐么?”
“你简直是畜生不如!”
苍琅先生气的差点当场咽气,多亏苍雪上前给他揉了揉胸口,这才顺过一口气来。
“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陈义山低声问苍雪。
苍雪又气又羞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以前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来问我吗?!”
陈义山喃喃道:“我做出哪样的事情了?”
“你还有脸说么?”苍琅先生“哼”了一声,道:“陈义山,你这个小兔崽子,别看你是大仙了,可老夫想骂你就骂你,你敢不服么?!”
陈义山摇头道:“不敢,晚辈当然服气,可就是想不明白啊。”
“少装蒜!你就说,肯不肯带着苍雪修炼仙道?!”
“呃~~晚辈正是要问雪儿她自己愿不愿意,她若是愿意,晚辈自然会帮她,若是雪儿不愿意,晚辈也会请母亲把她留在陈府,悉加照料,绝不会让她吃苦受罪。”
“你能这么说,可见还算是个男人!”
苍琅先生道:“虽然老夫不喜欢你为人孟浪、好色,但也知道,你是个好人,肯为百姓出头,更何况,这世上男人鲜有不好色的,那也不算是你的大毛病——”
“等等!”陈义山满腹委屈道:“老先生,怎么你也说晚辈好色?”
“看!一个‘也’字用的好,足以表明不止老夫一人这样评价你吧!可见你陈义山艳名远播!”
“不是,老先生,你说晚辈好色也就算了,艳名远播又是什么鬼?!”
“少狡辩啦!”
苍琅先生叹息道:“义山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现在要说的话,你可要放在心上啊——色是刮骨钢刀,世上美人无数,纵然你是大仙,又能折腾几个?到头来不还是毁了你的身体?以前你轻薄雪儿,老夫拿拐杖敲你,你也别记恨老夫啦,谁让雪儿她痴呢?你放心吧,她是一万个愿意跟你修炼仙法的,不然,她可活不过你啊。”
话说到这里,苍琅先生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然后便不动了。
雪儿“哇”的一声恸哭起来,泪水“哗哗”如瓢泼大雨一般,陈义山见她衣襟全湿,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顶手帕给她擦拭。
雪儿刚刚接住,便听苍琅先生“呼”的一声出大气,道:“雪儿啊,爷爷还没死呢,你等会儿再举哀也不迟。”
陈义山:“……”
雪儿:“……”
没死你定什么格?!
“老夫刚才只是咳嗽的太剧烈,歇一歇。”
雪儿便不哭了,擦完眼泪,把那手帕抖开来,想要折一折,可凝眸一看,突然间脸色大变,扭头便扔给了陈义山,嘴里还啐了一口,道:“你,你可真不要脸……”
陈义山接过那手帕一看,坏了!
这哪里是什么手帕!
拿错了!
把活春宫图拿出来给人家擦眼泪去了!
苍琅先生吹胡子瞪眼叫道:“义山啊,你呀你呀!你怎么大了大了就变成这样了!”
陈义山忙道:“老先生听晚辈解释!雪儿,这个不是我的东西,这个是——”
苍琅先生哪里肯听,不耐烦道:“好了,你先出去吧!老夫有话要单独对雪儿说。”
陈义山百口莫辩,郁闷的走出了屋子。
美了。
醉了。
自己的好色之名是落实了……
只听屋内传出苍琅先生那低沉喑哑的嗓音:“雪儿,你也见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你还愿意追随他吗?”
接着便是苍雪声细如蚊的回应:“雪儿愿意。”
苍琅先生幽幽叹息:“唉……”
陈义山正在感慨,忽见一阵阴风掠起,早有城隍庙的赏善司公带着几个神吏滚落风头,朝着他纳首便拜:“小神等参见仙长!”
陈义山诧异道:“你们来苍家干什么?”
赏善司公道:“苍琅先生要寿终正寝了,小神等奉大城隍之命,特意来接他的魂魄去城隍庙。”
陈义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既是你们赏善司过来,那便说明苍琅先生要有福报啊。”xǐυmь.℃òm
赏善司公笑道:“正是!苍家四代行医,积累阴德甚是厚重,更兼苍琅先生不恤己身,济世救民,早在赏善簿上留有重名,死后该当封神的。大城隍交待说,先带苍琅先生去赏善司,而后托梦给太守大人,要太守大人上奏朝廷,请皇上敕令,为苍琅先生册造神名。”
陈义山心想:“太守大人还不是我爹么?他还没回来呢。”嘴上问道:“你们想要苍琅先生成个什么神祇?”
赏善司公答道:“听大城隍的意思是,颍川郡尚无药神坐镇,可单独为苍琅先生建造一座药神庙,请求朝廷敕封其为药神。”
陈义山笑了:“好,大城隍想的好!”
就在此时,屋中陡然传出一声雪儿的哀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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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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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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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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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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