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认识陈义山以来,冰娥眼中所见到的师父,向来都是从容不迫、温文尔雅、谈笑风生的,哪怕是泰山崩于前也色不变,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失态的模样?
他近乎是歇斯底里了!
相较于此,陈义山自行暴露分身的秘密,反倒是没有引起垕土娘娘和冰娥多大的关注。
冰娥煞白着脸劝慰道:“师父,许多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都揽在自己身上啊!”
那女魃更是被吓到了,叫道:“不赖我!至少不全赖我啊!”
“不赖你?嘿~~”
陈义山喘着粗气,狞笑一声,一步步朝着结界逼近。
垕土娘娘见状,连忙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柔声说道:“我儿,你要干什么去?那是盘古锁镇,你也进不去,冷静些吧。”说话间,垕土娘娘暗暗将一股温和敦厚的地气笼罩在了陈义山的周身,涤荡着周遭的燥气。
在垕土娘娘看来,结界内外因女魃而滋生的燥气太过于浓烈,以至于影响了陈义山的心绪,这才使得他暴虐起来。
果然,被她用地气一冲,再一抚慰,陈义山真的稍稍稳了一些,没有再继续朝着结界迫近。
他之所以这样失态,确实是有燥气影响心绪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却还是云梦泽深水岩壁上的那句话,彻底刺激到他了!
父子反目,身死道消,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本来,将陈香遗失在上古世界,就是陈义山心中极难过去的一道坎儿,几乎无异于丧子之痛了!
他逐日奔波,把精力全都放在了收徒结衲、惩恶扬善、普世济民的大事上,奔波于身毒、昆仑、凤麟、聚窟、西海、荒原、扶桑、南疆等天南地北之处,几乎一刻不停!又致力于搭救先天众神,整饬四海仙界,通连诸国阴司,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歇下来,闲下来!使得自己能从“丢子”的痛楚中抽出心来!
哪怕是偶尔闲暇了,念起陈香了,他也会用“我留下了神分身,香儿是有父亲陪伴的,不至于过的太艰难”之类的想法来自我慰藉,寻求开脱……
可是现如今,骤然得知,自己留下的神分身与儿子反目了,甚至闹到了身死道消的地步,压抑许久的父子之情瞬间爆涌,悔恨、内疚、愤怒、绝望等情绪一时俱现,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所崩溃的。
在自认为自己百无无用之余,把怨恨迁怒到女魃头上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好在,垕土娘娘安抚的及时,冰娥又在旁边说道:“师父,香儿的事情弟子也知道,你真的不必过于自责啊。你忘了,你曾经找过羲皇爷指点迷津的,从羲皇爷那里回来之后,你不是对我们大家伙说,凡事不可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吗?你还说,只要多行善事,上天必然不会亏待你,也不会遗祸给你的孩子吗?”
陈义山闻言,心头大震,瞬间就想起来了羲皇爷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你儿子的事情我不能说。”
“很多人,很多东西,非要执着去找是找不到的,可是当你不找的时候,他反而又自己出来了。”
“不止是你的儿子,还有你自己,以及你的妻子。”
“……”
羲皇爷的意思多明显啊,香儿,神分身,白芷,是离自己而去了,强求着去找是找不到的,可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统统回来的!
想到这里,陈义山的心绪终于彻底平和下来,他长吁了一口气,对冰娥笑道:“多谢你了冰娥,你说的不错,凡事不可强求,要顺其自然,多行好事,上天必定不会亏待于我们。”
冰娥见他恢复如常,登时大喜,笑着点头:“嗯!”
垕土娘娘也放下心来,收了地气,嗔怪道:“你这孩子,方才真是吓得为娘不轻!”
陈义山拜道:“让干娘受惊,是孩儿之过。真是惭愧!”
垕土娘娘道:“那你能否看在为娘的面上,饶了女魃?”
陈义山瞥了女魃一眼,说道:“干娘,这女魃欺骗香儿,离间我们父子,确实是犯了我的大忌!灭掉飞鼋一族,也属实歹毒!她的所作所为,虽然不能说与西王母一模一样吧,但也相差无几了。这种家伙,可不能轻饶啊。”
女魃叫道:“陈义山,我跟西王母绝不是一类人!你不能用父子私情,来加我罪名!如果我骗的是别的孩子,不是你家儿子,你还会如此痛恨我吗?!至于飞鼋一族,它们霸占大江的时候,也杀掠无辜,沾满血腥!我灭掉它们,怎么就算歹毒了?!”
垕土娘娘也说道:“孩子,这女魃大约是被锁镇的久了,所以性子才会变得偏激一些。为娘可以作保,她与西王母绝非是同类。”
陈义山沉默了片刻,道:“那好吧,就冲干娘的面子,我不杀她。”
垕土娘娘与女魃都松了口气。
但陈义山却又接着说道:“不杀她,也不能救她。”
女魃惊道:“陈义山,你什么意思?!”
陈义山幽幽说道:“我实在不放心你,所以,不能助你脱困,还要留你在这锁镇之中。”
垕土娘娘道:“孩子,你不帮她脱困,仍旧把她留在这里,一旦西王母找到了她,那岂不是我们的祸事?”
陈义山道:“想要找到这里,要么从云梦泽过来,要么潜入大江禁地,云梦泽有护山之阵,大江有我结义兄弟坐镇,西王母很忌惮我,怕自己的行踪在中土泄露,因此是不会轻易造访这两个地方的。再者,堵住结界漏洞的是乌月钵,我再在钵上加持几道符印,即便是西王母亲来,也未必能轻易揭开!”
女魃惊怒交加,道:“原来那个黑乎乎的破碗是你的?!”
陈义山冷笑道:“方才就对你说了,你见到的那个陈义山是我的分身,乌月钵是他的,自然便是我的。”
女魃大骂道:“陈义山,你真是可恶透顶!”ωωω.χΙυΜЬ.Cǒm
陈义山冷冷说道:“我对你已经足够法外开恩了。”
女魃道:“你要囚我到什么时候!?”
陈义山道:“看你的机缘吧。当初是我儿子要放你,以后,还叫他来放你。当然,前提是,我儿子还活着,并且我们父子能够相见。那时节,我一定让他来助你脱困。这也算是,不负前缘。”
女魃闻言,一阵痴呆,片刻之后,她既感绝望,又怨恨无比,蓦地厉喝一声:“你不叫老娘好过,老娘也跟你拼了!”
说时迟那时快!
女魃一个飞身,径直扑到结界上,恶吼一声:“唾面自干!”
随着她一口浓痰吐出,神力竟然透过结界,疯狂的弥散了出来!
浓烈且凶残的燥气,如风暴般朝着陈义山袭去!
而冰娥施法弄来的,正在纷落的雪花,一瞬间化为乌有!
陈义山的脸,也在一个照面间干裂成了齑粉,簌簌飘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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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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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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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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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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