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先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当然也绝不是对一个无助的孩子不管不问的冷血之人。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事,以他的性子报官是最妥当的。
孟老先生想了想,问他道:“你一个人出来的吗?你家人呢?”
小黑娃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不能说出坏姐夫,不然老爷爷把我送回坏姐夫身边了怎么办?
小黑娃抱紧怀中的小包袱,认真地说:“我、我就是要去找我家人的!”
“你家人在哪里?”孟老先生问。
“在天穹书院!”小黑娃说。
他知道娇娇去坏姐夫的书院了,坏姐夫以为他不知道那家书院叫什么,哼,文书是他收起来的,他会不知道!
也是巧了,孟老先生今日刚去过一趟天穹书院附近,与天穹书院的夫子对弈了一局。
孟老先生忍不住笑了一声,问这小家伙道:“天穹书院在外城,你家人既然在外城,你又是怎么进内城来的?”
小黑娃的眼珠子再次滴溜溜地转了转:“人伢子带我来的!”
人伢子是坏姐夫!ωωω.χΙυΜЬ.Cǒm
原来是个被拐的孩子,难怪这么晚了还会在大街上乱跑,怕是刚从人伢子那里逃出来。
孟老先生对小黑娃道:“你先上车来。”
小黑娃抱着小包袱哒哒哒地跑过去,先将包袱扔上去,随后才迈着小短腿儿吭哧吭哧地爬上去。
孟老先生被他憨态可掬的小样子逗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黑娃拍拍身上的尘土,捡起外车板上的小包袱钻进车厢,对孟老先生道:“我叫净空!”
孟老先生道:“净空,这名字真特别。”
怎么听着像个法号呢?
小净空爬上孟老先生手边的长凳上坐好,特别乖。
孟老先生看着他对自己毫不设防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了一句:“你就不怕我也是个人伢子?”
小净空拨浪鼓似的摇头,无比认真地说道:“您这么慈眉善目,仙风道骨,一身浩然正气,怎么会是人伢子呢?”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就是你缺什么我给你拍什么!
老实说,孟老先生一点也不仙风道骨,也没有慈眉善目,他的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老头儿。
但老爷爷的马车一看就很贵,人伢子坐不起这么贵的马车!
孟老先生再次让小净空逗乐了,别说男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有多自知之明,他们就算一百岁了也是同一个尿性——那就是,虽然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
“这小家伙眼光不错。”
他就是仙风道骨,一身浩然正气!
车夫简直没眼看了,小子你人黑心也黑啊,我家老爷能这么夸吗?还有老爷你也是,长啥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孟老先生道:“你说你家人在天穹书院,他是书院的学生还是——”
小净空道:“学生!”
孟老先生疑惑:“有……叫娇娇的学生?”
这不是个女娃娃的名字吗?天穹书院都是男学生!
“咳。”小净空后悔自己方才一激动说漏嘴,赶忙补救道,“她叫六郎,娇娇是她的小名!”
孟老先生嘴角一抽。
一个大男人为毛会叫这么奇怪的小名?
孟老先生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小家伙送去衙门,由衙门的人来受理此事,只不过,由于天穹书院在外城,内城衙门一般不接管外城纠纷。
孟老先生挑开帘子,对已经坐回外车座上的车夫吩咐道:“去外城,三花街。”
天穹书院就在三花街上。
车夫小声道:“老爷,这个时辰……内城门关了吧?”
孟老先生就道:“无妨,与他们说一声,用一下国师大人的通道。”
国师殿势力超凡,在各大城门都有一条专属的通道,孟老先生作为国师殿的座上宾,若真有急事,自然也是有可以急用国师殿的通道出入的。
车夫将马车赶去了南内城门,亮出孟老先生的令牌借用了国师殿的通道,顺利出了城。
马车一路往三花街狂奔而去。
小孩子觉多,小净空一上马车便开始小鸡啄米,啄了一段路后小脑袋一歪,靠在孟老先生的手臂上睡着了。
孟老先生轻轻地敲了敲门板,对车夫道:“走慢点,他睡着了。”
“是。”车夫应下,又走了一段路后,车夫对孟老先生道,“老爷,三花街快到了,咱们是要去三花街的哪里?”
“三花街衙门。”孟老先生说。
这孩子是被人伢子拐来的,他家人一定十分担忧,或许早去衙门报了案,他这会儿将人送去衙门是最正确的选择。
何况,这孩子古灵精怪的,总感觉他没说全部的实话。
还是交给衙门去处理吧。
孟老先生的主意打得不错,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向来治安严谨的盛都竟然出现了一伙劫匪,而马车华贵又没带随行侍卫的孟老先生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劫匪们的不二目标。
劫匪一共十人,个个蒙着面,拿着大刀,一看便来者不善。
孟老先生见状不妙,忙对车夫道:“调头!往回走!”
埋伏在后方的劫匪一下子窜了出来,共有无人,将他们的退路也拦住了。
“再不停车放箭了!”
为首的劫匪威胁。
孟老先生借着帘幕的缝隙回头望了一眼,这不是普通的劫匪,是一伙亡命之徒,落在他们手里不仅要被打劫钱财,还会被他们灭口。
孟老先生当机立断:“不要停,冲过去!”
只有那十人中有一人拿着弓箭,现在他们调头了,箭从后方射来,车厢的后板应当能抵挡一阵。
他的马都是上等的好马,只要冲过去了就能甩开他们。
车夫咬牙:“驾!”
马车飞快地奔跑了起来。
“老大!他们跑了!”一名劫匪道。
“呵。”为首的劫匪从身旁的小弟手中抓过弓箭,对准马车的方向嗖的射了过去!
他射的可不是车板,而是车轱辘。
只听得咔咔两声巨响,右侧的车轱辘断裂了,马车毫无预兆地侧翻了过来。
孟老先生赶忙护住怀中的孩子。
马车翻了,三人都自车厢内跌了出去。
孟老先生对车夫道:“你赶紧走!去报官!”
“老爷!”
“走!”
“是!”
车夫牵了一匹马,往侧面的林子里去了。
为首的劫匪派了一个人去追他,其余几人则是策马上前,将孟老先生团团围住。
孟老先生摔得十分狼狈,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怯弱,他冷冷地看向众人:“你们不就是要银子吗?我给你们。”
“倒是爽快。”为首的劫匪将大刀扛在自己肩上,吊儿郎当地看向他,“爷今日不想杀人,算你命大,银子拿来。”
孟老先生解下钱袋抛给他。
为首的劫匪打开一瞧,顿时嫌弃道:“才这么点!”
“老大。”他身旁的劫匪小弟指了指孟老先生怀中的小净空,“有个孩子。”
为首的劫匪忙看向小净空。
孟老先生用袖子将小净空挡住。
劫匪小弟道:“是个男娃,还记得那个人吗?他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咱把这小子卖给他!”
为首的劫匪皱眉道:“这么黑,卖得出去吗?”
劫匪小弟嘿嘿道:“洗洗就白了!”
“也成,有总比没有的好。”为首的姐夫拿长刀指着孟老先生道,“把他抱过来。”
孟老先生护住小净空道:“你们想要银子,我家里有,你们随我去取!”
为首的劫匪嗤笑道:“老子长得像这么容易糊弄的吗?跟你去取?等着被官府发现呢?你。”他指了指身旁的劫匪小弟,“把那孩子抱来!”
“是!”
劫匪小弟翻身下马,去孟老先生怀中抢小净空。
孟老先生拿手挡住他。
为首的劫匪道:“别扯坏了胳膊,卖不出去了!”
“是!老大!”劫匪小弟拔出腰间的长刀,朝着孟老先生的手狠狠地砍了下去!
既然不能拽小的,那就砍老的!
反正老的又卖不了钱!
就在长刀落下的一霎,天空忽然传来一声肃杀的鹰啸,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鹰啸声从何而来,便见一道黑影自夜空俯冲而下,如一道黑色的电光,嗖的朝持刀之人撞了过去。
下一秒,他的刀柄跌落,他捂住双眼倒在了地上:“我的眼睛——”
这只海东青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为首的劫匪见状,眸光一凛,拉开弓箭,对准了那只海东青。
恰在此时,小净空醒了,他睁眼便看见有人要射小九。
他跳起来:“不许射小九!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谁会听一个孩子的话呢?
为首的劫匪将弓拉满。
小净空掏出自坏姐夫那里偷来的黑火珠,唰的扔了出去!
嘭的一声炸响,空气里弥漫起了浓郁的硫磺味。
“咦?”小净空看着完好无损的劫匪头头。
“你扔……扔反了。”被炸成老黑炭的孟老先生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黑烟。
“哎呀,失误失误!”小净空抓抓小脑袋,又摸出另一颗黑火珠来。
然后他就把小九炸了。
小九鸟毛一糊:“叽呀!”
小净空又抓出第三颗黑火珠,然后他把自己炸了。
口吐黑烟的小净空:“……”
“哈哈哈哈哈哈!”
劫匪们从没见这么蠢的熊孩子,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咚的一声,一名劫匪从马上笑掉在了地上。
咚!
又一名劫匪笑着摔了下去。
咚咚咚!
终于,劫匪们意识到不对劲了。
一名劫匪忙用手臂挡住鼻子:“不好!有迷烟!”
顾娇为萧珩定做的黑火珠爆破威力并不大,不会把人炸死,但其中掺杂了迷药,能迅速令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这种迷药是无差别攻击,对己方也有效。
萧珩手中有解药。
只可惜小净空不知道,他只偷了黑火珠。
劫匪们无一例外全被放倒,孟老先生也倒了。
这种迷药只对人有效,小九没倒。
小净空……小净空也没倒。
小净空抓抓小脑袋:“怎么都倒了呀?”他一蹦一跳地来到孟老先生面前,蹲下身道,“老爷爷,老爷爷!”
劫匪都扛不住它的药性,孟老先生更是不会有丝毫回应了。
小净空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去找娇娇吧。”
老爷爷是好人,他不会把老爷爷丢下的,娇娇医术高明,他带老爷爷一起去找娇娇。
他抓起孟老爷子的衣领,像抓着一个麻袋,默默地朝前方走去。
“小九,我们走吧。”
如果顾娇在这里一定会很诧异,小净空的力气比从前大了许多,拖着孟老爷子毫不费力。
小净空并不清楚天穹书院的具体位置,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走过寂静的长街,穿过黑暗的胡同,心里的光明指引着他一点一点、坚毅地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又累又饿还犯困。
他抓着老爷爷,打了个小呵欠:“娇娇,你在哪里呀?”
呜呜,他真的走不动啦。
小腿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手手也酸了。
想娇娇。
突然,后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净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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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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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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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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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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