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觉得,纵火之人应当不是宁王,至少烧死“萧珩”的那一场不是。
信阳公主与宁王应当都起了纵火的主意,但都没有成功,前者是心软了,及时悬崖勒马,后者只怕是没发生便被信阳公主将苗头给掐了。
那么会是谁呢?
为什么这么做?
萧珩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少年,硬要说他碍了谁的眼,可能就是那些嫉妒他才学的人亦或是庄家人,然而以宣平侯与信阳公主的实力,应该还没有谁有胆子或能耐对他们的儿子下毒手。
尤其国子监本就是老祭酒与萧珩的地盘,不然宁王纵火为何能及时被信阳公主发现?
静太妃曾毒害过小萧珩,可那是因为皇宫是静太妃的地盘,再者自那之后信阳公主与宣平侯都将萧珩保护得极好,一般的仇家根本无从下手。
所以,那场大火不是寻常仇家放的。
至于说是针对宣平侯还是针对信阳公主的复仇,顾娇觉得都不是。
从信阳公主送走萧珩的行为来看,对方针对的人可能就是萧珩本人。
那个人或者那方势力严重威胁到了萧珩的安全,信阳公主为了萧珩能够活下去,不得不出此下策。
而从宣平侯几次三番试探萧六郎的行为来看,信阳公主竟是连他都瞒着。
夫妻之间尽管没多少信任可言,可萧珩是他亲儿子,他对萧珩的心是真的,信阳公主这么做只能有一个解释–––那是一股或许连宣平侯府都难以去对付的势力。
难道……是上国的势力?
天下六分,燕国、晋国、梁国为上国,赵国、昭国、陈国为下国,另外还有个不被六国所承认的突厥。
顾娇自来了这里,走过最远的地方是京城,她对其余几国知之甚少,一时间也猜不到究竟哪一国势力的可能性更大。
但萧六郎说过,他的生母是燕国女奴––––
没有信物,没有只言片语,萧六郎的生母没留下任何能够追溯他身份的东西。
……
当晚,信阳公主留下来吃了晚饭。
“其实,我也会做菜的,在酆都上这几年闲来无事,跟着府上的厨子学了几道拿手小菜。”
她吃素,学的都是素菜。
她有心给儿子露一手,做了一道凉拌三丝,一道清蒸红枣糯米饭,一道素炒野山菌。
卖相比萧六郎做的强多了,色泽诱人,气味也勾得人食指大动。
众人迫不及待地尝了尝,随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颤栗!
妈呀!
这也太难吃了吧!
终于知道萧六郎的黑暗料理师承何处了!
小净空和龙一直接被难吃到直翻白眼、狂吐舌头!
值得一提的是,顾娇给龙一送了一个新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嘴和下巴露在外面,可以随时随地吃东西。
玉瑾也下厨露了一手,万幸她的厨艺是没掺水的,被信阳公主的厨艺支配的恐惧总算在她美味可口的佳肴中一点一点平复了。
吃过饭,老祭酒将萧六郎……如今该叫他萧珩了,叫去了隔壁屋。
他回来得晚,还不清楚母子俩怎么就莫名其妙相认了。
信阳公主被小净空领着参观他的小菜圃以及他的小雏鹰和七只小鸡。
“……这个是小五,这个是小六,这个是小七,这个是小九。”小净空一一介绍完,小八雄赳赳地走了过来,他道,“这是琰哥哥的小八。”
然后他就弯身给小八扎了一朵明艳艳的大红花。
信阳公主想到了顾娇面具上的孔雀毛,眼皮子又是一跳,这姐弟俩都是什么审美!
“公主!送给你!”
小净空突然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一朵花花,十分小绅士地递到信阳公主面前,“只有如此美丽的花花才配得上如此美丽的你。”
这小豆丁的嘴巴可真是抹了蜜。
只是这花为什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龙一是不是又去祸祸她的花房了!!!
采了信阳公主的花来送给信阳公主,这操作也是没谁了。
之后,小净空又将信阳公主请到了自己的西屋,向她臭屁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作业,除了字迹不够工整之外,几乎挑不出一处错儿来。
而字迹不够工整的根本原因是他还太小了,腕力和手力都不够,加上顾娇也不让他写太多字,怕影响发育。
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萧珩从隔壁屋过来,看到的就是小净空对着信阳公主各种臭屁、各种显摆。
他只有对着喜欢的人才这样,不喜欢的人他都表现得很高冷。
譬如顾瑾瑜上门,他就从来不理她。
当然,小净空一边显摆自己的同时一边没少抹黑坏姐夫,听得信阳公主憋笑不已。
当听到小净空无奈地说––––“真的,公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坏姐夫都十八岁了,竟然还尿床!尿完还赖到我头上!现在的大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信阳公主快笑出眼泪了。
萧珩却是一张俊脸都黑透了。
小和尚,一天不黑他就浑身不自在是吧!
“你的陈国字帖练完了吗?”
“你的梁国古诗背了吗?”
“你的燕国三字经读了吗?”
小净空左哼哼撇嘴儿:“娇娇说我可以明天再做的。”
萧珩挑眉:“哦,那你告诉娇娇你明天都有哪些作业了吗?”
小净空为了今日偷闲,特别小心机地隐瞒了明天的补习任务。
小家伙心虚地眨了眨眼。
最终,被娇娇发现并对他失望的恐惧感占了上风。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椅子上蹦下来,踮起脚尖拿起桌上的书,去姑爷爷那边做作业去了。
信阳公主的唇角还挂着笑。
她许久没这么笑过了,小家伙让他想起幼年的阿珩。
“净空和你小时候一样。”她笑着说道。
萧珩鼻子一哼道:“我才没他这么臭屁。”
信阳公主道:“哦,那是谁背了一首诗就要跑去金銮殿上显摆一番的?”
萧珩的表情忽然一僵,一段可耻的记忆从意识深渊里迸发而出–––一个小萌团子啾咪啾咪地跟在皇帝身后,手脚并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爬上去,爬得气喘吁吁,爬到头上的帽子都歪掉了。
他站起身来,笨拙地扶了扶自己的小歪帽子,望着乌泱泱的文武百官,奶声奶气地说道:“我、我要背诗了,今天背的是……”
那不是他!
他不承认!不记得!没有!
……
信阳公主一直待到深夜才离开,萧珩将她送到门口。
该说的她都说了,不该说的以萧珩的才智大概也已猜到了,可她仍是有些不放心。
临上马车前,她深深地看了萧珩一眼,道:“你现在……”
“我明白。”萧珩会意地点了点头,“未来的事,不必担心,我会处理。”
他如今还不能对外公布自己的身份,但总有一日,他会光明正大的以萧珩之名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会抓住给他下毒与纵火的幕后黑手,不论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股势力,不论他将付出怎样的艰辛,他都不会再有任何退缩与逃避。
是山,他就凿了那座山!
是河,他就填了那条河!
蜉蝣虽小,也可撼树!
信阳公主看着萧珩眼底迸发而出的坚毅,终是确定他长大了,这四年来她无数次担忧过他的处境,也无数次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尤其当她得知萧肃竟然在离京后不久就染上了麻风病,而萧珩不离不弃地照顾了他长达两年之久时,她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才发觉任何一步都走得值得。
他所有经历过的苦痛都将成为他身上坚不可摧的盔甲。
阿珩,娘为你感到骄傲。
信阳公主的马车离开后,萧六郎回到院中,他关上院门,插上门闩,一转头,见秋千架上坐着一个人。
弦月如钩。
月光轻撒在她肩头,她如水的裙裾在夜风下轻轻摇曳摆动。
萧珩看了看她的小背影,举步走过去,这会儿夜深了,所有人都入睡了,显得夜晚格外宁静。
他也放轻了自己的声音:“还不睡?”
顾娇两手抓着秋千绳,歪头看向他,眸子亮晶晶的,如聚了九天银河的星光:“开心吗?”
萧珩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她是指与信阳公主相认的事,他嗯了一声:“开心。”
顾娇松开左手,往右边挪了挪,为他腾出一点地方来。
这个秋千是为小净空扎的,他要求扎大一点,但本身他人小,所以也仅仅是单座秋千大一点点。
萧珩挨着她坐下,二人的身子不得不贴得紧紧的,在凉风习习的夜晚倒是别有了一番温暖。
“谢谢。”他说。
“嗯?”顾娇不解地看向他。
谢谢你把我从泥潭里拉上来,谢谢你推着我来了京城,也谢谢你逼着我面对不敢去直面的过往,最终遇见真相。
这些话他到底是羞于启齿的,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话锋一转:“你好像也很开心。”
顾娇晃了晃小脑袋:“你开心我就开心!”
心头的柔软被戳中,萧珩抬起手,微微地摸了摸她发顶。
她似乎很喜欢被摸摸头,又把脑袋往他手心蹭了蹭。
她的发丝上散发着淡淡的鲜花皂角香气,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一股无声的邀请,仿佛在说,洗过头了,随便摸。
萧珩一个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顾娇看着他的笑,一下子被恍了神。
他不常笑,但每次笑起来都恨不能让人心脏停跳。
顾娇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变态的想法––––想把他藏起来,关进自己的囚笼,任何人也找不到的那种!
唔。wWW.ΧìǔΜЬ.CǒΜ
她好坏。
“娇娇。”他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顾娇眨眨眼:“嗯?”
萧珩侧过身子,定定地看着她:“和我在一起辛苦吗?”
顾娇摇头摇头:“不辛苦。”
萧珩又道:“但也许,以后会辛苦。”
顾娇认真道:“我不怕辛苦。”
萧珩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动容,他将她被风吹乱的发轻轻地拢到她耳后。
顾娇垂眸,对了对手指:“那,你要亲亲我吗?”
萧珩一怔,为她拢发的手顿在了半空。
“不要呢。”他一本正经地说。
“哦。”顾娇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来。
萧珩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忍住眼底促狭的笑意,抬手缓缓扶住她白皙的脖颈,宽大的手掌托住她后脑勺,沙哑着嗓音说道:“娇娇,闭上眼。”
顾娇听话地闭上了眼。
他轻扣住她的头,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不似以往的浅尝辄止,这一次,他想要更多。
“娇娇。”他贴着她的唇瓣说。
“嗯?”灼热的气息燎得顾娇脸颊发热,她的小脸蛋红成了熟透的小虾。
“你真好。”他抵着她额头,温柔呢喃。
“我也觉得我真好。”
萧珩失笑,笑声愉悦而富有磁性,肩膀都在轻轻地颤抖。
他将她纤细的腰肢紧紧搂入怀中,再次吻上她,带着缠绵的意味,空气里浮动起一丝甜腻的气息。
屋顶上的小九害羞地用翅膀捂住了鸟头。
天蒙蒙亮时,萧珩如往常那样起床,他先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他又拉开衣柜,把翰林官服找了出来。
他既已在皇宫现身,就不必再玩失踪了。
他要去翰林院上值了。
他一边整理官服,一边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他去后院洗漱。
玉芽儿正在晒被子,见到他和他打了招呼:“姑爷,早。”
“早。”萧珩颔首,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玉芽儿继续晒被子,可忽然,她猛地扭头看向萧珩:“姑爷!你的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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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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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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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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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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