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公主当然可以勒令龙一将囚笼放下、丢下或抛下,然而龙一不知是不是猜到了自家主子爱下命令的性子,直接抱着囚笼嗖嗖嗖地跑掉了!
只留给信阳公主一个乌溜溜的后脑勺,好似写着–––跑啦跑啦,听不见啦!
玉瑾的神色一言难尽,她转头看向信阳公主,张了张嘴,道:“公主……”
信阳公主冷着脸没说话,随手放下了帘子。
皇城戒严,不仅出城许严查,进城也一样。
守城的侍卫严阵以待,忽然一阵强风刮过,仿若有残影自几人眼前一晃而过。
侍卫们面面相觑。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不知道啊,你们看见了吗?”
“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但又好像没有。”
几人望了望城内,空荡荡的街道上哪里有人影?所以是他们眼花了吧?集体眼花了……
很快,信阳公主的马车抵达了城门口,守城侍卫查看了令牌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给信阳公主的马车放行。
而与此同时,前去追捕刺客的禁卫军们逐渐意识到刺客可能并未走到前面,一行人沿途返回,在半路发现了被“盗”的囚车以及四名早已凉透的“衙役”。
而另一队禁卫军则在三里外的一片草丛里找到了被打晕的真衙役们。
衙役们苏醒后交代了他们被人打劫的经历。
“囚犯跑了,会是他的朋友劫走了囚车吗?”一名禁卫军问。
一个衙役道:“不可能,那个囚犯是老油条了,没什么厉害朋友。”
正说着,那个被刺客放走的囚犯乖乖地回来了,从他口中,禁卫军们得知刺客是四人,他们手中似乎抓了另一个人,他们伪装成衙役的目的就是为了将那个人质在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转移。
囚犯没看清人质长什么样,但禁卫军大胆猜测人质就是萧六郎。
刺客被杀了,萧六郎不见了,究竟是什么人把他带走了?又带去了哪里?
“我们一直守在官道上,不见有人过去啊……难道……他们又返回京城了?”一个禁卫军揣测。
禁卫军首领道:“进京的马车都仔细查过了吗?”
手下道:“有两个人的马车没查。”
禁卫军首领眉头一皱:“谁的?”
手下道:“赵尚书与信阳公主的马车。”
朱雀大街,马车在宅子外停下,信阳公主与玉瑾下了马车。
毫不意外的,龙一已经将囚笼……确切地说,是囚笼里的人带回来了,摘了脸上劣质的人皮面具,脱了他染血的囚衣,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衣裳有些小,衣襟系不上不说,袖子与裤腿儿也短了一大截。
龙一依旧是将人放在了信阳公主的床铺上。
萧六郎的气息有些微弱,不知是疲累或失血过多的缘故,他晕了过去。
信阳公主神色淡淡地走过来,却在即将跨过门槛时停住。
倒是玉瑾快步进屋看了眼床前的男子。
她并不知被龙一带回来的囚犯是谁,也不知龙一为何这么做,要知道这可是公主的卧房,真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躺上去可就糟糕了。
然而当她来到床前,看清映入眼帘的那张苍白俊脸时,一下子惊呆了!
“公主!”
玉瑾一脸震惊地走了出来,对不知何时背过身,望向无边夜色的信阳公主道,“里面……里面的人……他……他是……他长得……他……”
玉瑾简直不知该说什么,语无伦次了许久,才把心一横,道,“他就是我上次和公主说的长得像小侯爷的翰林官!难怪龙一会把他带回来,龙一一定是将他当成小侯爷了!公主!您快进屋瞧瞧!不怪龙一认错,真的太像了!我几乎要怀疑是小侯爷活过来了!而且他们的年纪也相仿……如果小侯爷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大了……”
信阳公主没说话。
“公主,我没骗您……他真的……”玉瑾的话在见到信阳公主的神色时戛然而止。
信阳公主的面上一如既往的清寂孤冷,眸光却一片复杂,似夹杂了许多情绪,却唯独没有惊讶。
玉瑾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便被玉瑾重新找了回来:“公主,您……知道了?”
玉瑾想问她何时知道的。
是在龙一劫囚车的那会儿,还是更早?
信阳公主转身去了隔壁的书房。
玉瑾来到门口,打算跟进屋,却感受到了信阳公主身上那股莫大的疏离与孤独。
她不想任何人进屋。
玉瑾在门槛外停住,怔怔地看着将自己笼在黑暗深处的信阳公主,眸光动了动,问道:“公主,他是小侯爷吗?”
……
萧六郎伤得很重。
玉瑾去附近的医馆请了大夫,大夫看了眼伤势便直言以自己的医术保不住伤患的手。
这只手伤了一次,摔了一次,又被刺客折腾碰撞了许多次,并不比在雪地中冻了几个时辰要乐观。
大夫还算有业界良心,叹息着说道:“听闻妙手堂的大夫医术了得,断裂的手掌都能接上去,夫人不如去妙手堂找一位大夫来瞧瞧吧!”
就在玉瑾打算亲自去妙手堂请大夫时,顾娇上门了。
顾娇从禁卫军那边得了消息,直觉告诉她萧六郎是被信阳公主救了,至于说是她本人救的还是龙一出手救的不得而知。
玉瑾微微一愕:“顾姑娘?”
顾娇道:“我相公在吗?”
玉瑾疑惑地看着她:“你……相公?”
顾娇正色道:“翰林官,萧六郎。”
玉瑾再一次说不出话了。
她一辈子的惊讶,只怕都用在今晚了。
顾娇去了信阳公主的屋,她这会儿顾不上去琢磨玉瑾或者信阳公主的心理活动,她立马查看了萧六郎的伤势。
与梦境中一样,伤的是右手,连伤口的部位都分毫不差,只不过他途中还遭遇了其它,所以伤势比梦境中的更严重几分。
至此,她终于能够断定梦里的事情提前了。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提前。
顾娇打开小药箱,拿了消毒水为萧六郎清洗伤口,好不容易结痂的地方再一次渗出血来。
顾娇闻到了鲜血的气味。
她闭了闭眼,开始了一场艰苦的修行。
顾娇从屋子出来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给萧六郎手术远比给别的病人手术艰难,约莫是这个男人对她的诱惑太大了,连他的血液都比别人的血更令她兴奋,她不得不花更多的心力去压制。
一切结束已是半个时辰后。
萧六郎静静地躺在床铺上打吊瓶。
玉瑾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她头一次如此古怪的东西,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多谢。”顾娇接过热水,给萧六郎擦了脸和手。
“顾大夫。”玉瑾欲言又止。
“何事?”顾娇问。
“你……能去看看公主吗?和公主说说……”玉瑾看了眼昏睡的萧六郎,咽下了小侯爷三个字,“病人的情况。”
“好。”顾娇放下帕子,去了隔壁的书房。
书房内没有掌灯,只有凉薄的月色与廊下零星的烛火映射而入。
信阳公主坐在窗台前,背对着门的方向。
顾娇轻轻地敲了敲本就敞开的门,随后迈步走了过去。
她在信阳公主对面坐下。
“你来做什么?”信阳公主淡淡地问,没抬眼去看顾娇,继续扭头望着窗外的夜色。
顾娇道:“他的伤势没大碍了,我来和公主说一声。”
信阳公主冷漠地说道:“有没有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娇挑眉:“没关系你还收留他?”
信阳公主淡道:“是龙一把人捡回来的。”
顾娇:“哦。”
信阳公主面无表情地看向顾娇:“你不信?龙一就捡过你。”
顾娇古怪地问道:“龙一经常这么捡人吗?捡一个就往你床上扔一个?”
信阳公主凉凉地看了顾娇一眼。
顾娇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手托腮看着信阳公主:“公主,你很早就认出他了吧?还打听了他的消息,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所以那天晚上才没把我扔出去?”
她就说信阳公主怎么会大发慈悲,由着她这个只见了一两面的医馆大夫霸占她的公主床。
“月饼好吃吗?是他亲自去买的红枣。”顾娇问,她这会儿要猜不出月饼是给谁做的就说不过去了,难怪他主动提出去宫里送月饼,还把姑婆不喜欢的枣泥馅儿带上了。
信阳公主撇过脸:“难吃死了。”
顾娇唔了一声:“所以你吃了?”
信阳公主噎了噎:“……没吃,玉瑾吃的。”
顾娇:“所以你收下了?”
信阳公主:“……”
这丫头给人挖坑的本事都是和谁学的?
顾娇其实不太理解。
原本他以为萧六郎是讨厌信阳公主,所以不愿意与她相认,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
至于说信阳公主对萧六郎的态度,顾娇更疑惑。
她以为信阳公主是不知道自己儿子活着回到京城的事,如今看来也不是。
这对母子,真奇怪。
萧六郎的主要伤势在右手,其余地方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之所以昏睡不醒是失血过多以及疲累过度。
可龙一似乎认为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连情绪都低落了,也不缠着顾娇撅笔了。
顾娇觉得这样挺好的,起码自己的小手又躲过一劫了。
不过看着龙一那么不高兴,顾娇还是决定从别的方面补偿他一下。
玉瑾给顾娇做了点心,顾娇给龙一留了一半。
玉瑾见她只吃了一半,问道:“不好吃吗?”
顾娇道:“不是,给龙一留着。”
“龙一……不开心?”玉瑾望了望屋子里的龙一,龙一是龙影卫,他会不开心吗?
玉瑾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娇道:“感觉出来的。”
玉瑾疑惑:“为什么我没感觉?”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感觉,龙一偶尔会不听话,但他没有情绪的,有他们也感觉不到。
顾娇摸了摸鼻梁,她还以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龙一的情绪呢,难道只有她么?
萧六郎受伤的事最终还是传回了宫里,那会儿太子妃正在御书房向皇帝禀报女学近日的状况,碰巧听见了禁卫军的禀报,说萧六郎被刺客掳走受了伤,如今下落不明。
顾娇心里有猜测,却没告诉禁卫军,因此禁卫军不知萧六郎已经得救了。
皇帝雷霆震怒:“还不快派人去找!”
“慢着!”皇帝叫住了即将退下的禁卫军首领。
禁卫军首领行了一礼:“陛下。”
皇帝沉思道:“把宁王叫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第一个想到的堪称大用的人不是太子,而是自己的长子。
“是!”
……
从御书房出来后,太子妃的脸都白了。
“太子妃。”春莹跟在她身后,担忧地看着好似下一秒便要倒下去的她,小声道,“您有伤在身,太子都说了让您留在东宫静养,您何况着急跑这一趟?”
太子妃没接她的话,而是怔怔地问:“春莹,方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春英没回答。
太子妃确实感觉身子有些吃不消了,她将手递向旁侧,递给春莹。
一只有力的大掌扶住了她的手臂。
当那炙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灼上她肌肤的一霎,她身子一僵,倏然扭头看向对方!
当看清是谁后,她蓦地挣开对方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春莹!”
她叫人。
奈何春莹早不知退到哪里去了。
宁王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看了她身后一眼,玩味儿地说道:“后面是水池,当心点。”Χiυmъ.cοΜ
太子妃回头一望,喉头滑动了一下,定了定神,扭过头来,冷冷地看向他:“是不是你干的?”
宁王笑了笑:“什么是不是本王干的?”
太子妃怒道:“少装蒜!”
宁王双手抱怀,无奈地说道:“是,是本王干的,本王没出事,反倒是萧六郎出了事,你是不是很失望?”
太子妃眼神一闪撇过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宁王轻轻一笑,抬手抚了抚她鬓角,不无温柔地说道:“琳琅,本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若以为可以借萧珩与信阳公主的手除掉本王,那就太天真了。这次就算了,本王不和你计较,但不许再有下次,知道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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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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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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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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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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