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与顾小顺都是在鲁师傅与南湘那边吃饭,不必等他二人。
虽说姑婆不在,可有姑爷爷在,饭桌上的气氛还是不错的。
就是姑爷爷的眼睛肿了一个,他们也不好问是怎么了。
吃过饭,顾娇帮着房嬷嬷收拾碗筷,小净空去溜鸡,萧六郎继续回屋研究那本他认为不大可能是燕国国书的典籍。
就算有翻译与注解,融会贯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顾娇从小数学到高数花了十几年,其中固然与教育进度有关系,可前世的教育资源也更庞大系统,萧六郎是一个人摸石头过河。
科考不考算术,他从前花在算术上的功夫就很少,这是文科生一下子拿到了高数课本的节奏。
顾娇:明天开始,给自家相公吃六个核桃。
一家人边做自家的事,边等顾琰与顾小顺回家。
以往二人差不多戌时三刻到家,最晚不会超过戌时五刻。
到戌时五刻时,姚氏就坐不住了。
每当外头想起脚步声,她便会扭头看看。
当脚步声走过去,她又会暗暗叹气。
又过了半刻钟,门口终于传来了马车的动静。
小净空已经洗完小澡澡躺到床上了,听到动静又咕溜溜地爬下床,穿了鞋子跑出去:“我来我来!”
五月夜微凉,却不算冷。
他穿着单薄的小寝衣,用力拉开院门,抬头一看:“咦?大哥哥!”
来人是顾长卿。
顾长卿身后的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原来方才听到的马车动静来自它。
顾长卿是骑马来的,在进巷子时便翻身下马,改为牵马入内。
顾长卿看着专程跑来给自己开门的小家伙,心情忽然很好,他看着他身上的小寝衣,问道:“要睡了么?”
小净空点头:“嗯。”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在等琰哥哥和小顺哥哥!”
顾长卿扭头望了望巷子尽头:“他们最近都学这么晚吗?”
小净空摇头:“没有,是今天才这么晚!”
“是琰哥哥和小顺哥哥回来了吗?”姚氏在院子里问。
家里人说话都是以小净空的身份和语气。
小净空回头说道:“是大哥哥过来了!”
姚氏对顾长卿的态度比以往缓和许多,但二人之间也谈不上母慈子孝,都只当彼此是熟悉的客人罢了。
“在担心阿琰吗?”顾长卿看向姚氏问。
说起顾琰,俩人还算有共同话题,姚氏叹气:“是啊,他从前不这么晚的,我担心他是不是在路上耽搁了……今日又没下雨。”
顾长卿将挂在马鞍上的猎物拿下来,放在石桌上,对姚氏道:“我去找找。”m.xiumb.com
姚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会不会耽误你明天……”
“不会。”顾长卿说。
姚氏见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应当确实没什么事,她放下心来,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去了。”顾长卿连招呼都来不及与妹妹和妹夫一声,转身出了宅子。
顾娇看萧六郎做完一道数学题,也察觉到天色晚了,她走出去问道:“琰儿和小顺还没回来吗?”
姚氏就道:“世子去找他们了。”
“大哥来过?”顾娇看着桌上的猎物,小净空正踩在石凳上,扒拉里头的兔子和山鸡,顾娇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到古井边打水洗了手,抱回他房中,“睡觉,不许再下来。”
“好叭。”小净空乖乖地应下。
“还没回吗?”顾娇路过书房时,萧六郎问她。
顾娇道:“还没,我去看看,你在家里看着净空,别让他乱跑。”
一般人看不住小净空,她不在这孩子皮的不行。
果不其然,顾娇前脚刚走,小净空后脚就从西屋跐溜跐溜地出来了。
萧六郎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净空想了想,做了一番最后的挣扎:“我尿尿。”
-
顾琰与顾小顺学艺的地方在城北,不算富人区,但也不贫穷,是一处景致宜人的山清水秀之地。
从碧水胡同到那边有两条路,一条是走从长安大街穿过去,上白石街了,这条路比较繁华,是顾琰与顾小顺常走的路。
还有一条路是从玄武大街过去,到尽头后上官道,越走人烟越稀少,距离更近。
二人一般过去时走这条路,回来时就不走了,太黑了,怕出事故。
但保险起见,顾娇与顾长卿还是两条路都去了。
顾长卿去官道,顾娇去白石街找。
而此时的顾琰与顾小顺确实在白石街上,二人之所以耽搁了回家的时辰是因为马车的轮子坏了。
附近恰巧有一间茶楼,刘全让二人在茶楼坐会儿,他去找人来修马车。
二人在茶楼坐着怪无聊,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想起小净空与姑婆爱吃,就去给二人买。
“可是要怎么给姑婆?”顾小顺问。
“给她送过去呗!”顾琰说。
“哦。”顾小顺一想可行,就多要了几串,“姑婆不能总出来,多买几串,她一天吃一串。”
顾琰点头,伸手去掏钱袋。
恰在此刻,一个小贼冲了过来,撞了顾琰一下,将顾琰的钱袋顺走了。
顾琰摸了摸腰间:“哎呀!我的钱袋!”
二人忙放下糖葫芦去追贼。
没追几步,贼就被人拿住了,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将那小贼踩在脚下,四周的百姓纷纷叫好。
二人去小贼身上找回自己的钱袋,顾琰却忽然感觉有两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抬头一看,却见一间酒楼二楼的厢房里坐着一名英气十足的男子。
男子五官刚毅,身材魁梧,他直勾勾地看着顾琰。
当四目相接时,他冲顾琰举杯笑了笑。
顾琰蹙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笑,令他浑身不舒坦。
“找到了,走吧!”顾小顺对顾琰说。
“嗯。”顾琰没再理会那名男子,与顾小顺一道回了茶楼,只是刘全还没回来。
二人百无聊赖地等着,忽然方才那个擒了小贼的年轻壮士走了过来,冲二人拱了拱手,道:“我家公子想与二位小公子交个朋友,不知二位小公子可否赏脸。”
“你家老爷是谁?”顾小顺问。
“那一位。”年轻壮士朝街对面的酒楼指了指。
是方才那个冲他举杯一笑的男子,顾琰蹙眉撇过脸。
顾小顺看了看,道:“不认识,不想结交。”
年轻壮士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二位怕是不知我家公子的身份,我家公子其实是……”
“哎!马车好了!”顾小顺眼尖儿地看到了外头的马车,拉着顾琰道,“琰哥,走了!”
二人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完全没给年轻壮士发挥的机会。
本以为这一下总算可以平安到家了,不料马车半路又坏了。
刘全道:“算了,先不修了,我去雇辆马车过来,你们先回家。”
话音刚落,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
“马车坏了吗?”伴随着一道低沉带笑的男子声音,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刚毅的脸来。
顾琰一看是他,烦都烦死了!
男子跳下马车,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坏掉的车轮,说道:“用不了了,不嫌弃的话,我送你们回去,你们住哪儿?”
“这……”刘全听着这熟稔的语气,心道莫非他与小顺和顾琰认识?
可他转头见顾琰与顾小顺都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心下了然,拱手说道:“不劳烦公子了,我们自己回。”
“这附近可没车行。”男子拍了拍手,笑道,“我弟弟也是清和书院的书生,我是看见他们穿着清和书院的院服,又似乎与我同路,这才想着捎捎你们。不过你们谨慎些也是对的,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往东走,约莫二里地有家车行,你们去那里租车吧。”
说罢,男子就告辞了。
刘全暗送一口气,似乎是错怪人了,不过也算了,自己租车,省得麻烦人家。
刘全去租车。
顾小顺与顾琰留在马车上等。
二人等着等着睡了过去。
等顾小顺一觉醒来时,就发现顾琰不见了!
顾长卿去了一趟南风居。
“他们一个时辰前就出发了,还没到家吗?”南湘蹙眉问。
她戴着面纱,顾长卿没看见她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不过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在乎什么就算了。
顾长卿道:“许是这会儿到了,我再回去找找。”
顾长卿从白石街返回,半路碰上刘全与顾小顺。
“顾琰呢?”他问。
“不、不见了!”顾小顺着急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顾长卿问。
顾小顺将一路上的经过说了一遍。
顾长卿微微眯了眯眼:“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顾小顺仔仔细细描述了一番,顾长卿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唐、明!”
没错,那位想要结交顾琰的人就是虎山大营的校尉唐明,如今他不是校尉了,他的亲叔叔成为兵马大元帅后,立马钦点了他为副将。
他的品级如今比顾长卿这个都尉还高了。
他在酒楼看见顾琰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地惊艳了。
第一次碰见顾琰时,顾琰被顾长卿用披风罩得严实,只露出一双修长的腿与一只冰肌玉骨的手,因此他没认出顾琰就是顾长卿曾抱在怀中的美少年。
加上老祭酒是个十分低调的人,他坐的马车也低调,看上去普普通通,丝毫不像大户人家的出行工具,他也就并不觉得顾琰是个多么招惹不起的人物了。
顾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中了迷药的缘故,呼吸有些急促,脸颊微微发烫,浮现起一抹诱人的红晕。
少年身材欣长,身姿清瘦,喉结不大,却很精致。
唐明亵玩过如此多的少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间绝色。
他只是看着,都感觉的魂儿被勾走了。
顾琰缓缓地醒了过来,迷药的药效还在,他难以动弹。
他心里咯噔一下,余光一扫,看见了那张今晚不知见了多少次的脸,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极强的厌恶!
唐明却是笑了。
不愧是美人,发起火来也这么勾人,那微微泛红的眼尾,真是撩到他心里去了。
唐明抬起手来,常年习武的缘故,他的掌心与指腹都有薄茧,只轻轻地碰了碰顾琰的脸,那娇嫩的肌肤便迅速泛起一道红痕。
唐明的眼神欲了起来。
顾琰的胃里一阵作呕,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嘶吼道:“你……滚开!”
这种程度的嘶吼毫无震慑可言。
唐明笑了,手感太好,他已不满足只是碰碰对方的脸,他手指一动,挑开了顾琰的衣襟。
肌肤如瓷。
唐明忽然俯下身来,在顾琰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真好闻。”
顾琰恶心坏了,他厌恶地看着这个男人的头顶,忍受着对方的气息:“你……找……死!”
这话,倒是让唐明顿了下。
他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顾琰:“原来是匹小野马呀,爷就爱驯服不听话的野马,一会儿一碗药下去,你会哭着求我的!”
“我是……定安侯的儿子……”
“定安侯?”唐明笑得不能自已,“定安侯的儿子怎么会坐那么破的马车?你怎么不说你是宣平侯的儿子?”
宣平侯的名号可比定安侯响亮多了,这若真是宣平侯的儿子,唐明是不敢动的。
至于定安侯么——
想到顾长卿,唐明的神色暗了一下。
那也是个硬茬。
不过,他可不记得顾长卿有个这么小的弟弟,除非……是那个继母的儿子。
顾长卿与继母不和,连带着对继母的一双儿女也颇为不待见。
顾长卿才不会管这个弟弟的死活吧!
所以他是不是,不重要。
顾琰见定安侯府的身份不好用,又费力地说道:“太……太后……会杀了你……”
唐明好笑地看着他:“哦?太后为何会杀我?”
顾琰:“太后……是我……姑婆……”
唐明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哈哈地笑了:“太后是你姑婆?太后是你姑婆?我不认识你,可是我还是认识太后的!太后娘家几口人我比你清楚!”
庄家的子弟那么多,他每一个都见过,包括如玉公子安郡王。
可惜了,安郡王是太后的心尖宠,也是庄太傅的嫡孙,以他的身份,还招惹不起对方。
顾琰瞪着他,迷药的药性很大,他才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快要睡过去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要是……不放我走……太后……太后真的……会杀你!”
“哈哈哈!”唐明笑得嚣张极了,“太后会不会杀我,我不知道,不如我先告诉你我是谁。我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侄儿,我叔叔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心腹,太后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叔叔从骠骑大将军提拔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兵权更在宣平侯之下!你说,太后她老人家会不会杀了我?就因为动了你这么一个小书生么?”
顾琰彻底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而方才那一番反抗,令他的脸色又潮红了几分,唐明喜欢得不行了。
他挑起顾琰的下巴:“乖,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的,吃了这颗药,你不会有任何难受。”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暗红色的药丸在手心。
顾琰咬紧牙关。
可惜,别说他中了迷药,便是没中,就他那点小力气在唐明这种高手的眼中也着实有些不够看。
唐明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将药丸吞了下去。
顾琰拼命挣扎,奈何全是徒劳。
药丸入腹,他的意识渐渐涣散了起来。
唐明得逞一笑,落下帐幔,撕碎了一地衣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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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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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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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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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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