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节虽然已过了七月流火,但秋老虎的天气,照样闷得叫人透不过气。
白泽下山采买,事务办完时又突然收到传讯,临时又多了样特殊物品要他立即筹备,不得不在山下又耽搁了一天。拉货的驴车夫等得不麻烦,头一日已经丢下他把货送上了山,白泽只得自己扛着比人还高的麻袋,顶着毒辣辣的大日头爬青云山那曲曲折折,望山跑死马的山路,累成一条呼哧带喘的老狗。
好容易连人带麻袋挪进了宗门的地界,白泽把麻袋往墙角胡乱一丢,一甩袖子径直就往二进的院落里走,要去寻他家代掌门的晦气。
宗门里这巴掌大的丁点儿地盘,平日里白泽闭着眼都能走。于是也没留意今儿个门槛下头窝着一团物事,把他结结实实地给绊了个踉跄。
那东西原本没声没响的,却是个会哆哆嗦嗦的活物。这会不知道是被白泽踩到了什么地方,又惊又疼,‘嗷’地嚎了一嗓子,连滚带爬地避开了白泽,缩到一旁去了。
听它的叫声似兽多过像人。白泽定眼一看,又确确实实长着张人脸。看模样也就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孩童,毛茸茸的头发披散着,一身花花绿绿的半旧衣裳极不合体,他也仿佛不知手脚该住哪摆,就这么诚惶诚恐七歪八扭地披挂在身上,脚上虽然各自套了只鞋,但明显大小花色都不是一家子,草台班子唱大戏的行头都没他全身上下这么齐活,透着透说不出的怪异寒碜味道。xǐυmь.℃òm
这般活脱脱沐猴而冠的打扮倒还没有什么,等白泽看清他的脸,这才顿时大吃一惊。
“什么玩意儿?”
短暂的诧异之后,白泽把原本要寻代掌门的晦气的打算暂且丢在了一旁,饶有冷嘲地把这要饭模样的小孩子上下打量,话音里满满的是不怀好意的八卦和好奇:“晏扒皮!这是你儿子?你几时在外头生了个儿子?什么时候生的?娘是谁?”
正殿里头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白泽上前提脚就要踹门,还未触及门板。殿前漾起一层法阵的微光,把他挡在了外头。
白泽‘啧’了一声,于是又折回来打量这孩童——小模样倒长得俏生生的,除了一双圆圆大眼和代掌门那狭长狡诈的凤眼不一样之外,鼻子嘴巴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这怎么看怎么都得是晏还暖的亲生狗儿子才说得过去。
只是晏还暖虽然品性颇为难以言表,一身皮囊好歹金玉其外,当得起人模狗样四字。眼前小崽子这又惊又怕缩头缩脑衣冠不整,活脱脱一付没见过世面乡下土包子怂样,也太埋汰了些。
白泽脸上八风不动,心里电转火石之间已转了无数的念头,结合着茶楼话本脑补出了代掌门如何不守清规,凭着巧舌如簧勾引良家小姐红杏出墙,然后始乱终弃抛妻弃子虐待亲儿,现在小姐一病不起撒的手人寰,丢个儿子无依无靠,凄风苦雨一路要饭地找上宗门来认亲,结果还被晏还暖这狗爹拒之门外的心酸大戏。
不能怪白泽没事闲得瞎琢磨,实在这百十年来宗门缩在这穷乡僻壤的深山里头,清心寡欲悄没声息地过活,整日里晨钟暮鼓抄经念咒画符炼丹,日子虽然称得上平顺,久了着实无聊,就算是只修为高深的千年老妖,也要给闷出鸟来了。
当然快闷出鸟来的白泽好歹自重身份,也就是心里随便想想而已,真要把这当回事那也是一把年岁全白活到了狗身上。
他百无聊赖,过去伸了个指头,戳了戳那缩成一团的孩童,说:“喂。”
小崽子要躲又不敢躲,顶着缩小版代掌门的脸,含着一泡要掉不掉的眼泪,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白泽。
先别管他到底有没有一个十分曲折又下饭的生平故事,光这样子其实很能招人同情。白泽的善心也还没有完全被狗啃了去,这要换作平时,说不定就要怜悯一二。
但这小崽子长得和晏还暖实在太像了,以至于他那倒霉催的模样落在白泽眼里,招人同情的效果一落千丈,反而一种说不出的喜庆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问你话呢。”白泽上爪子去捏捏小崽子白嫩的面皮。“你娘是谁?你和晏扒皮是什么关系?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孩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又或者听懂了却不知从何答起,茫然又懵懂地看着白泽。
“莫非是个哑巴?”白泽自得其乐地在他脸上捏来捏去,逗他道:“说话啊?难不成还能怕我拐了你,丢到后山去喂老虎?”
喂老虎三字一出,小崽子脸上顿时显露出天崩地裂的惊慌,除了一泡眼泪,还吓出两行长短不一的清鼻涕来,哆嗦着抖成了一团。
这山脚下的小孩子个顶个的皮实,这年头把你拿去喂狼喂老虎这种说词都不一定还能止小儿夜啼,白泽都没想到一句话能有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失笑收回手来。正要哄他两句,听得簌簌声响,只见一条雪白蓬松的毛茸茸尾巴从他衣服下面钻了出来,迎风一抖,花枝招展地晃了两晃,垂落在地上。
那满脸鼻涕眼泪糊得惨不忍睹的小崽子也像是被这番变故给吓得不轻,无辜至极地瞪着那条大尾巴,茫茫然地往后退了一步,被阶石绊倒,跌在地上滚了一圈,一时也忘了哭,团团转着圈想把尾巴缩回去。努力了一番发现徒劳无功之后,又扯着衣服下摆往下拽,想把那撮显眼的白毛给盖起来。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白泽又不瞎,见它一番鸡飞狗跳上窜下跳掩耳盗铃的作派,扶着额头道。
这小妖身上妖气全无,白泽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看走眼的一天,老脸其实有点挂不住,但他涵养功夫到家,倒也不曾因为把对方错认成人而老羞成怒。他和这小妖面面相觑了片刻,光凭一条尾巴也不好判别这是个什么物种,颇有点儿好奇,问道:“你原身是个什么东西?”
小崽子把一条毛茸茸大尾巴抱在怀里,呆愣愣地瞪着眼和白泽对视。见他笑眯眯摆着一付人畜无害的嘴脸,这才回过神来答话,先是榴榴地叫了两声,这才结结巴巴地说:“狐、狐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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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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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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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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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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