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研究员身体温热,她摸了摸他的脸,想起第1次见面时他对她说“我妻子女儿,皆死于你手”。
她还记得他死去了女儿,毕竟那个年代能当研究员的大部分是男人,难得出现的女性都令人印象深刻。更何况他的女儿,是那死亡的972个人中年纪最小的。
她模仿那个女孩的言行谈吐,这几个月被他推进推出,故意示弱,洗白自己不是凶手。
第1次他不信,第2次他不信,第3次他愤怒犹在。
第100次,1000次以后,他开始对她怀有怜悯。
……人性啊。
失智的,盲目的,一叶障目的人性。
她俯身在老研究员布满皱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在他口袋里摸到钥匙和通行证,又脱下他的病毒防护服和防护罩,换在自己身上。
然后她闭着眼,像是咬苹果皮一样,对着老研究员的拇指咬了一圈,完整撕下他的指纹,擦掉嘴角的血,走出关了她小半年的监狱。
几盏惨白灯光铺在天花板上,狭长甬道延伸向黑暗尽头,像婴儿望着母体漫长的生路。
她站在路中央,怔住了。
这里根本没有其他房间。整条走廊只有她一个□□室。
那方才,是谁在她隔壁敲墙?
灯光有些刺眼,她伸手遮了几秒才逐渐适应,不再想这个问题,推着老研究员的小推车,按照记忆中方向走去。
左转……右转……再左转30米……
研究所宛如巨大地下城堡,分岔路之多,如同迷宫。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研究所的出入检查之严格。小时候她被李鹤年关在这里,被李鹤年彻底驯服之前,想逃出去见母亲,尝试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成功。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在转晕头之前,她终于看到一条熟悉的路。墙壁墙角上突兀地画着一些火柴人涂鸦,颜色已经有些剥落,风格和研究所阴暗沉郁的基调毫不相符。
火柴棍小人身形扭曲,有些跪倒在地上,有些张着嘴巴,头上标着数字,通体漆黑。
这条走廊,原来是李鹤年的办公室。
这些奇形怪状的小人,都是当年关在李鹤年在□□室里的死刑犯。
她小时候被李鹤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他工作的时候,会给她系一条长长的细钛锁链,一端系在他手腕上,一端系在她手腕上,最初长度7米,一年后被放到150米,延伸到这条走廊上。
就在那段时间里,她画下来这些涂鸦。
有时她觉得李鹤年的占有欲来的莫名其妙,他带她走遍能去的地方,对她好得有点异常,却连母亲都不允许她随意相见……明明当年在研究所后院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还不到20岁,之前也根本不认识。他没有恋.童癖,小时候偶尔亲吻她,也很温情,比贝克汉姆克制多了,在这之前也从未展露过对养小孩的兴趣。
他就像被那桂花树下的一眼,突然打开了某个感情开关。
她从4岁到7岁,在这个研究所和李鹤年一起呆了三年,1000多天,于是小人她也画了1000多个。
每死一个试验品,她就涂黑一个人。
到最后,这些人都被她涂黑了。
1000多个黑色的小人,从这里一直延伸向李鹤年的办公室。
李鹤年是国宝级科学家,整个研究所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能死。所以他的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条……不为人知的逃生通道。
就不知道陈利亚是出于什么想法,说起来他很早就接手了李鹤年研究室。按照这男人财大气粗又龟毛无比的做派,应该把整个研究所推翻重新修建才对。但到目前为止,研究所除了设备更新,其余的地方,连块破掉的地砖都没有变化。
这也方便了她。
李维多戴着宛如宇航员一般的防护帽,加快的脚步。
不远处传来零碎脚步声,李维多心中一惊。狭窄的走廊上,三个形容凶悍的保安迎面走来,脸上非常凶悍,一看就不是普通安保公司能提供的那种大楼可爱保安。
其中一个看见她站在走廊上,蹙起眉:“你是工作人员?晚上7点后宵禁,不允许出休息室门你不知道吗?”
李维多低下头,压低声线:“我有批准。”
保安队长冷冷地看着她:“出示一下。”
“一级机密,我不清楚你的安保等级,不能随意出示。”
“那就和我们走一趟。”
“时间不够,10分钟内我必须到达传真室,如果你怀疑我,可以在这里等我,这条走廊长7公里,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十分钟我也逃不出去。”
安保队长脸上有道刀疤,歪着头,似乎在审视她话里的真伪。
这条走廊确实没有什么重点保护的房间,一公里之内只有一个传真室,和李鹤年已经被封掉的废弃办公室。
李维多紧握着手指,表面冷静,其实内心一点b数都没有。
漫长的几秒过去,李维多冷汗已经从鬓角渗出来,保安队长忽然凑近在她身上嗅了一下,眯起眼睛: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血腥味?你是什么人?”他蓦然警觉,摸到腰后手.枪:“摘下防护头套,立刻举起双手!”
……陈利亚找的保安都是什么狗鼻子?这一次要是失败了,下一次她再想逃跑,那估计就是地狱难度。
李维多来不及腹诽,这一刻她头脑疯狂转动,想着如何绝地求生。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一滴冷汗从她眼角滑下,砸在地上。
——啪嗒。
同一时刻,“轰隆”一声,整条地下走廊都震动起来,头顶尘屑纷纷扬扬落下。
保安队长身上bb机,不,连通器疯狂响起,还没站稳,第二波爆炸声已经来袭,几个人站立不稳,纷纷躲避掉下的石头。ωωω.χΙυΜЬ.Cǒm
保安队长想来抓她,地面又是一个摇晃,李维多趁乱甩开他的手,等震动停下,几人站稳回头再想找她,她已经消失在了歪歪扭扭的长廊里。
李维多从地下室一路往上爬。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会发生爆炸,这爆炸又为何有如此凑巧,好像天都在帮她。
她只觉得胸腔炸裂,喘气困难,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这种事要多来几次,以后参加lcc公司友谊运动会,她说不定能拿个头奖。
2分钟后,她终于看见了一间熟悉的废弃办公室。
办公室门上面是锈迹,门锁上是指纹认证孔,上面还有一个扫磁卡座,20年没人动过,已经被灰尘堵塞。
果然仅有通行证果然是不够用的,但这扇门因为一直封锁,没人用过,看起来硬件也没有更换,只有信息库跟着主系统一起更新。
20年前的设备,顶天了也就到指纹锁,什么声纹识别,面部识别啊,当时还没搞起来。
她先把从老研究员那里弄来的通行证插到扫磁卡座,滴滴一声,红光闪烁。
电子显示屏上慢慢写出一行字母——
“error”。
“密码错误,剩余机会:2”。
背后隐隐传来脚步声,她听见有人在问“看见了吗?”,“她在哪呢”。李维多按了按还在狂跳的心脏,抿了抿唇,又把老研究员皱巴巴的指纹皮肤一点点展开,贴在自己的拇指上。
红字又慢慢浮现。
“error”。
“密码错误,剩余机会:1”。
“警告:本次异常登录已登记,三次密码错误,将启动第三机制。”
又一滴冷汗从额头上落下,李维多想到以前李鹤年和她讲过的第三级制内容——三次密码错误,主系统会自动封锁研究所通风口,并向研究所内部喷射氮气。
所有人只有10分钟的撤离时间,10分钟之后研究所内将不存在空气,撤离失败的人,会永远窒息。
但这条走廊,10分钟内是到不了出口的。
因为李鹤年有自己的逃生通道。
生命不是平等的,李鹤年就是这里价值最高的那条命。
李维多大脑还在因为高烧晕眩,她闭上眼睛头抵着冰冷墙壁,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她忽然想起什么,精神一振,又直起身,把老研究员的皮肤扔到一边,用嘴舔干净手指上的肉末和血迹。
窒息不能让她死亡,如果这一次密码还是错的,在陈利亚找到她之前,她就会经历人类历史上最漫长的窒息酷刑套餐——肺部摄取不到空气,肌肉被迫进行无氧呼吸,全身酸痛致死,五官会因气压差爆裂,七窍流血,内脏破碎,眼珠搞不好会掉下来。
……可能还是直接死掉比较舒服一点。
李维多闭了闭眼,忍住现在转身去找个胶带,把眼眶贴好固定的冲动,把拇指按上去。
几秒钟被拉到无限漫长,直到一声“滴答”——
门打开了。
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李鹤年20年前录下的声音,跨过漫长岁月,在死寂一片的甬道中,带着一点失真的笑意,慢慢响起:
“欢迎回家,可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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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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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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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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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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