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不至于立刻”。
血从陈利亚指缝溢出来,他按着伤口,没觉得很疼,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
直到他听见他的李可可抽泣了一声。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她像没看见他脖子上的血迹,站在灯下,看着自己的手:
“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他。”
“我没有杀他。”她说。m.xiumb.com
他的李可可哭了。
陈利亚脸色苍白,顾不上他的伤口,想用没有沾血的那只手去握她的手,想抱住她,告诉她他相信她,相信她没有杀“它”,没有杀那条可怜的、被活生生剥皮的小狗……她哭的当然是那只小狗,不然还能有什么呢?
他想让他的李可可不要哭了,不要那么难过。他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李维多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我真的没有杀那些人。我没有杀他。”
那些人……
陈利亚觉得全身血液冷下来。
那些人是谁?
那个“他”……又是谁?
他浑身冰凉地想起二十年前,李维多六七岁的时候,发生的那起“937病毒泄露事件”。
一切实验本来进行得很顺利,可李鹤年病毒莫名其妙就泄露了,937个被感染者被活生生关进毒气室“销毁”——在官方文件里,这一切都是李鹤年的错,是他失误下让病毒培养液流入循环饮用水,才杀死了这么多人。
当年所有的资料都被李鹤年自己毁掉,事件的原貌已经被彻底掩盖,再也无法找到真相。
但就他找到的寥寥线索,病毒根本不是出现在循环饮用水里,而是出现在山泉水的源头——简直就是一个天才忽然得了臆想症,趁雪水融化,故意端着一杯病毒跑到山顶上的河流上游,把病毒投进水里。
这简直太不合理。
可如果不是李鹤年呢?
这种级别的研究所戒备森严,当时接触研究所的所有军人和研究员都被一一排查。
唯一一个因为年龄太小没有被排查过,又因备受宠爱而能随意进出的人,只有……
只有李维多。
如果这一切是李维多做的,那李鹤年后续的行为也能解释得通了——他销毁一切档案和监控,不是为了给自己脱罪,他隐姓埋名,也不是为了逃脱指责。
而是为了保护……保护他的李可可。
这个念头一在他脑海中扎根,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触及真相,却又在下一瞬立即否认。
……不,不可能。
这个猜测太荒谬了。他的李可可当时才六七岁,连拼音都没学会,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投毒?研究所所有地方都有监控,她字都认不全,怎么打得开密码门?投毒地点在山顶,道路险阻,成年人都未必上得去,他的李可可连爬楼梯都懒得爬,怎么可能爬得上山顶?
就算她心智早熟得不得了,也根本没有杀人动机,毕竟在那个实验基地,唯一和她有联系的人,只有李鹤年。
难道她还会跑去杀李鹤年吗?
六岁的小姑娘为弑父翻山越岭投毒,为掩饰真相不惜让937个人陪葬……电影都不敢这么拍,他到底在想什么荒谬的情节?
她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也做不到。
所以,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她。
陈利亚觉得力气在流失,眼前出现黑点。他想说服自己六岁的李维多爬不上那座山、到不了河水源头。
但心底又有声音在告诉他……她或许能爬得上去,她是能花十年布局复仇的人,会有这样的毅力。当年许尽忱度假去的那座山,车都要开两个小时,十几岁的她也能牢牢跟在许尽忱的车后,从野路攀上去,假装一场偶遇,和她的杀父仇人之子成为朋友。
他已经有点按不住自己的血管,血顺着他的手臂浸湿了一片地毯。
他闭眼把这荒诞想法压下,睁眼就看见李维多蹲在他面前,头趴在他的膝盖上,长发乱糟糟的,鼻尖哭得通红。
他腾出手擦掉她的眼泪,血糊到她的脸,像只花猫咪。
“嗯,你没有杀李可可。”
你没有杀李可可,你只是生病了。
“你是无辜的。”
你生病了。目睹母亲跳楼,却无动于衷,这本身就极端不正常——情绪不稳之下或许会有一些应激行为,就像猫咪受到刺激去攻击主人。
她受到刺激攻击了他,这没关系。
他不知道刀片是什么时候到她的手里,但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哭了。他想抱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没力气,抬不起来,只好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手指。
“你身上好冷,像冰一样。”
李维多主动抱住他的腿,眼泪泅湿了他的裤腿:
“你流血了,你很痛吗?你会怪我吗?”
“你是不小心的,没有人会怪你。”
陈利亚轻声哄她:
“我现在看起来有点可怕是不是?我不好看了吧?吓到你了吗?”
“你会死吗?你也会离开我吗?”
“只要李可可一直这么乖,我就永远不会离开李可可。”
陈利亚看着她把下巴搁在他手心里,像一只小哈巴狗,有点被可爱到,又心疼又心软,喉管微微颤动带动了伤口,又有血流出来。
李维多从他手心里抬起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心疼极了似的,碰了碰他流血的地方:
“被划断了颈动脉,也能活下去吗?”
“你忘了我说的?”
他温柔地低声说:“我的生命力比一般人强大。我的手表上有紧急按钮,曹品已经收到了救援信息,十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这里,我只要撑到他来就可以了,你……”你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他。
不要再哭了。
他的心真的要被她哭碎了。
这么小的姑娘,看到人血,会不舒服吧?看到尸体,会战栗吗?她那么喜欢他的脸,他现在满身是血的样子,不好看了吧?她会……觉得恶心吗?
“曹品马上就会来?”
“嗯。”
“你真的不会死掉吗?”
“不会。”
“……”
房间里凌乱摆着几条木凳,上面覆着灰尘。李维多听他保证了不会死以后,却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怀中倏忽一冷,她已经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像一只因为不知道怎么觅食而焦躁踱步的小蜥蜴。
陈利亚眼底泛出笑意,他此刻非常虚弱,声音也很轻:
“我冷了,可可,你不要乱走,过来抱抱我好吗?”
李维多咬着食指,眼角还带着眼泪,转头盯着他。
那眼神非常奇怪,又有点可爱,像个小孩子。
他弯弯眼睛:
“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会死?”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歪头看着他的脸,甚至伸出手掰开他的伤口看了看,表情居然是真的困惑不解:
“明明都把你的动脉割断了,正常人五六分钟就死了,你为什么不会死?……你不是答应过我,愿意为我去死的吗?”
什么?
陈利亚坐在窗下,笑意凝固在眼里。
失血让他失去了几乎全部力气。他看着她,眼前那一张他刚刚亲吻过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的却全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你知道了我爸爸病毒藏在哪里,我不可能再放你出去。”
“我问了你好多遍,愿不愿意为我去死,每一次你都说你愿意……你答应我了的。”
他的小姑娘困惑地、矛盾地说: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不死?”
——你为什么还不死?
血呛进他的气管,陈利亚只觉得耳朵里的鼓膜隆隆作响,仿佛有人拎着冰冷的尖锤,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打在他的理智上。
是了,他想起来了。
她问过他,三遍,四遍,或者更多遍。
在她终于答应他去结婚公证时,她就一遍遍地问他:“确定吗?哪怕最后因为爱上我,死在我手里,也确定吗?”
他们订婚那天,满山的桂花都被雨水打湿,她也是这样趴在他怀里,反复确认:“陈利亚,你有多爱我呢?”——很爱。
“是痴迷吗?”——是。
“会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吗?”——会。
“那如果我要你的命呢?你也会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比起确认爱意,这更像是她的婚礼誓词。别人的誓词是,无论顺境逆境,贫穷富贵,健康疾病,你都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他听见自己说。
她的婚礼誓词是,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我愿意。他又听见自己说。
可是怎么可能不愿意?怎么可能会犹豫?他为她神魂颠倒,他那样爱她,爱到只要她朝他笑一笑,他就可以抛下一切,随她去天涯海角。
陈利亚舌尖舔了一下牙齿,嘴里都是血腥味。他看着李维多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最后从小吧台下拖出了一截煤气管道。
她用刀片把管道割断,拧开阀门,中间连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煤气的味道冲散了玫瑰花的香气。陈利亚看着她的身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为什么?
不是说过爱他吗?
对爱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下手……杀掉吗?
恨意潮水一样,攀爬进他的骨髓,他的灵魂沉重地下坠,喘不过气来,整个胸腔都是混杂着玻璃的血渣。
他看着她走过来,俯身把他的双手绑起,用他们方才做.爱时用的丝带。
闪电一道一道劈过天空,照亮她的侧脸,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任何他希冀的情感。
她是一片荒漠,看着他的时候,没有爱意。
是他错了。
是他误解了她的眼神。她每次眼巴巴地看着他,眼底的渴望,火一样明亮,他就误以为她爱上了他。
可那不是爱的渴望。
那是蜥蜴,盯着食物的渴望。
她不爱他。
一点都不。
她甚至从一开始就准备杀了他。
李维多合上窗户,煤气的味道慢慢浓郁了起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老式手机,调成自动接听,放在离煤气口很近的地方。她再次检查了管道,确保煤气畅通,又把凳子踢倒、窗帘扯下,做成暴力现场——熟练得完全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
陈利亚盯着她的动作,眼角微微泛红,眼眸黑得吓人。
“可可,你的小狗死前,你在对它做什么?”
“我在给李可可洗澡。”
李维多捡起来刀片夹在手指间,她还在掉眼泪——她在谋杀他的夜晚里想念谁?他从没看她流过这么多眼泪,好像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却没有一滴是为他流的。
“我只是想给李可可洗澡……下雨了,它跑到泥地里玩了,皮毛上都是泥巴,我想把它洗干净,但是一直一直洗不干净……我洗不干净李可可……我怎么都洗不干净……”
……洗不干净。
洗不干净,你就……剥掉了它的皮?
血不停地流,像一个忘了关的水龙头。陈利亚闭上眼,好像终于丧失了求生的欲望,闪电一道一道劈过窗棂,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布置他的死亡现场。
似曾相识的恨蔓延在他的胸腔,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的头越来越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要重见光明,要裂成两半。
她又要扔下他了。
他为什么还活着。
她蛊惑了他,引.诱了他,又不爱他,不要他,还要杀死他,离开他。
他为什么还活着。
她背对着他朝门口走去,掩上门的那一刻,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朝他走来。
陈利亚眼底倏忽亮起,像有人冬夜里为他点燃了一根火柴。
可李维多只是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下窗户的铁栓。
“还好,差点又忘了。”
她说,松了一口气似的,把那两扇本来只是掩着的窗,死死锁上。
她锁住了窗外的光,也锁住了他的光。
他眼底的生机彻底消失了。
陈利亚低低地笑起来,夜色半掩住他的脸,他咳出一口血。
“十年前,你也是这样杀了他的吗?”
“谁?”
“李鹤年。”
“没有。”
她想了想:“十年前我没有杀他。”
树影被风撕裂,在玻璃窗外扭曲似火烧,倒映在他的面容上。
“你爱过我吗,李可可?”
“没有。”
她说:“爱是什么?”
……
门合上,她离开了,没有回头看他。
满树叶子簌簌地落,煤气的味道越来越浓,风雨交加的长夜,却寂静得让人无法忍受,他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闭上眼睛。
人的心脏,怎么可以疼成这样?
几片夜色在他眉骨之侧投下阴影,陈利亚脑中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咆哮着,要浮出水面——他想起她身上被火烧伤的疤痕,想起他们都不能见火,他想起每一次,他沉在她的气味里,犹如回到自己的家乡。他想起他第一次隔着墙壁听到她的声音,那一刹那他的记忆已经在他之前爱上了她。
他想起他们在庭院里,枫叶簌簌地落,她抱紧他,后背抵在树上,一面低头亲吻他,一面温柔地低声说:
“如果爱对你真的这么重要,那你就为我死一次吧。”
“为我死一次,我就爱你。”
……
有人给地上的小手机打电话,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联系他。
自动接通的刹那,电火花瞬间点燃空气。他听到爆炸的巨响,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他听到楼下有嘈杂声传来,他的管家曹品在凄厉地叫喊……他甚至听见了他父亲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最后都淹没在水声和车声里。
可他坐在窗下,失去了一切求生欲。
周身烈火焚烧,被火焰彻底吞没的那一瞬间,他恍惚看到场景轮换,时间倒退,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痛彻心扉。
……痛彻心扉。
原来这样的绝望灭顶,竟然不是第一次。
他想起来了很多事。尘封的记忆终于再度开启,那因绝望而被他遗忘的搅碎的……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原来这不是她第一次杀死他。
原来这是她第三次杀死他。
她撒谎了,她说只要他为她死一次,她就爱他。
可他为她死了三次,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一次都没有。
他终于明白初见那一刹那的恍惚和追忆从何而来。那天她从落满桂花的墙上跳进他的家,他明明从未见过她,可他却已经开始回忆她。
他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找寻与她相似的东西,却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他刻着少女的石杯,他的可乐,他的玩具熊……这些不是他喜欢,而是她喜欢。他也不是爱研究历史,他是爱她,爱她听不懂数学也学不会生物,爱她晃着双脚在床边听他讲远古神祗的诞生和灭亡。
哪怕失去了所有记忆,他也仍然在寻找她。见到她第一眼时,他的大脑已经告诉他,他会爱她至死。
等他寻回一切记忆之初,寻到她。他会爱她至死。
爱她至死……至死为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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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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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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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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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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