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后这个男人更夸张,朴浦泽面无表情地把油门踩到了底,速度已然不能更快,就听身后男人催促道:
“事情真的很急,还能再开快一点吗?”
“……已经最高速了。”
“你们出来不能换一辆好点的车吗?”
何双平对警察的配车感到失望:
“200万的房子,你们抽120万的税,我们交的那么多钱都去哪了?车都不能买一辆好的吗?要是蝙蝠侠穷到只能开桑塔纳,蝙蝠侠也是拯救不了世界的。”
……纳多少税那也比不上您家的路虎加长版豪华越野,8速手自一体变速箱啊。
警察局多穷啊,出生入死一辈子,抵不上搞金融的一小时。
远处隐隐有雷声,深夜街道空阔无人。小刘要坐副驾驶看情况,朴浦泽怕何双平半路跳车逃跑,又派了一个武力值逆天的年轻协警小方坐在后座守着。
他们人手实在太紧张了,张秋一个只能坐轮椅的女人,分不出警察蹲守。朴浦泽神色严峻,一把把车向左急转弯,还没松开方向盘,就被身后带着手铐的何双平推了一下背训斥道:
“左转要打转向灯!”
朴浦泽:“……”
警察小方:“……”
贾沈:“……”
乌鸡鲅鱼。
警察小方神情非常无语,还转弯要打转向灯,这年头的变态杀人犯都这么……遵纪守法吗?
“您还挺遵守交通规则。”
“他没法不记得,老何科目一考了四遍,科目三考了三遍。”
贾沈恹恹靠在窗台上:
“一个驾照从四十五岁考到五十岁,转弯要打转向灯这件事,已经是他的条件反射了。”
……还挺执着。
小方好奇道:“那他五十岁前是怎么开车的?”
贾沈:“他有三个私人司机。”
小方:“……那他又是为什么要学车呢?”
贾沈:“他学的是卡车。”
小方:“那他又是为什么要学卡车呢?”
贾沈说:“不学会开卡车,怎么用卡车压死张纯呢。”
小方:“……”
想开卡车撞人,结果科目一考不过这种事,听起来真是哈哈哈哈哈哈……但小方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是看过现场的人,还记得张纯死时的样子,整条大腿骨被压成了肉泥,头颅整个切断下来,是他,看着法医从张纯脖子上抠出她烂掉的眼珠。
张纯死后没多久,她的母亲也吞煤气自杀了。
操劳一生,家破人亡。
这一点都不有趣。
车队呼啸着驶入地下甬道,疗养院的塔尖越来越近,等到近塔楼三百米处,小刘探出身子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说:
“人在塔顶。”
朴浦泽:“几个?”
小刘又盯了一会儿:“两个。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头发很长,看长度错不了,就是张秋和李维多。”
朴浦泽:“她们在做什么?”
小刘犹豫道:“……看星星?”
朴浦泽气笑:“……是这天上的雷不明显,还是这闪电不够拉风?暴雨都快落到脸上了,看什么星星?”
小刘委屈:“可她们确实在看星星啊……等等,李维多好像动了。”
夜晚无星无月,可视度太低了,小刘半个身子钻出车外才看清楚一点:
“她在帮张秋推轮椅……可能知道快下雨了?……等等老大!情况不对!李维多在把轮椅往外推!她想把张秋从楼上推下来!”
朴浦泽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001、001注意,立刻带队从房屋后面包抄,嫌犯有人质,再重复,嫌犯有人质,谈判专家出动,狙击手埋伏,必要时……”
朴浦泽拿出对讲机,眉目冷峻,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击杀嫌犯。”
……
塔楼之上。
这栋楼好像生命将尽,惶惶的树影被风吹得簌簌颤动,雨水的气味,雷电的气味,泥土的气味,还有耗尽一生的疲惫的气味。李维多推着张秋的轮椅,把她推向塔楼的边缘。
情景一如张秋刚刚断腿那段时间,她推着她走过落叶腐烂的花园,俯下.身说话都小心翼翼,心为你爱的人的残缺而发痛。
只可惜张秋一定要毁掉爸爸的心血,只可惜她们从不能共存,她们生来你死我活,否则她也想陪母亲好好走过剩下二十多年。总是让她用沸水洗苹果也好,用鞭子包着纸巾抽打她也好……小时候有一次她不小心落进湖里,溺水前,她隔着湖水看见母亲冷然的眼,张秋抿着烟,冷冷地看着湖水吞没她。
原来她不吞没她,她就会吞没她。
那就让她从这里坠落吧。
让她爱的,她恨的,她惦念的,她舍弃的一切,从这里坠落。m.xiumb.com
从这漆黑的、阴郁的、生命将尽的疗养院。让她消失吧。
“你的心也会痛吗?李可可?”
张秋手扶着轮椅,真正走过风浪的人,面对生死也是笑意宛然:
“你毁了你的父亲,又毁了你的母亲,你后半生睡得着吗?你以为天不会看着你吗?”
“如果天会看着我,它就不会让我出生。”
半面轮椅已经悬空,底下是七层高楼,风把张秋的衣摆吹得烈烈作响。她老了,还是很美,但是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远处隐隐绰绰有车队开进来的影子,但都把光和声熄了,她们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李维多低下头,轻声说:
“我不会愧疚,也不会悔恨。这世上有谁不杀人吗?肯德基杀的人是我的百万倍,银行杀的人是我的千万倍,这世上的政权交替,杀死的人是我的亿万倍,他们晚上能睡得着,我就睡不着吗?”
她把张秋推到塔楼边缘,雨水一滴滴落下来,尖尖的塔顶像融化了似的,流淌在她面上、脚下,逐渐浸湿她的全身。
她手握着轮椅扶手,心底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易。
她对爱的感知是畸形的,她感受不到太多爱,她谋杀的是她仅剩的爱。
原来杀死一切爱,也不是她想得这么难。
死亡原来一点也不恢弘,一点也不美。她的母亲出生如辰星,原来临死也要落进泥土里,像卑微落叶一样。
她又向前推了一步,眼看一切已成定局——
“李可可。”
身后一声木杖落地的轻响。现在雨还不大,远处干雷还在轰隆隆。黑衣的男人站在淅沥沥的屋檐下,眉眼也像浸润过深冬的雨,握着手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李可可,放手,到我这里来。”
李维多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陈利亚望着她背上覆着的漆黑长发,锋利的眼角微微柔和下来:
“警察的狙击手已经埋伏好了,你现在动手,是当众谋杀,无异于自毁,接下来绝无出狱的可能,更没办法做你接下来想做的事……相信我,可可,不要做坏孩子,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李维多:“你报的警?”
陈利亚:“我报的警。”
“你为什么要报警?”
李维多微微侧过脸,长发像柔顺的帘子垂在眼角边:
“你不是很爱我,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吗?不是眼里只看得到我,除了我,其它东西都不要吗?”
“我爱你,我不会背叛你。”
“那你为什么要报警?”
“我在救你。”
“你在杀我。”
李维多笑起来:
“但我不惊讶,你总有一天会来杀我,人类总是互相背叛、互相残杀,这是物竞天择、强者生存,没有办法。”
雨水慢慢变大,落在她身上,也落在他身上,顺着他的发丝落下来。
陈利亚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李维多依然握着张秋的轮椅推手:
“我身上没有定位器,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身上没有,但是贾沈身上有,一开始就有。你摆脱他们后,我猜你会来这里,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可可,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你这辈子都会在噩梦里。”
所以相信他,朝他走一步。她想做的那些事,不要脏了她的手,让他来做。她想要的,无需自己俯身,他都会给他。
陈利亚朝她伸出手。他苍白的手指伸进初冬冰冷的雨水里,带着一点渴望,一点疼痛,和一点沉迷。
他真想她。
想得骨头缝都像溢出了瘾。
她躺在他床上时,他抱着她,整夜睡不着,怕岁月太快,一刻太急。她躺在棺材里时,他仿佛也死了一遍,生死不由己,转瞬而已。
而如今,她站在他对面,淋着雨,触不及,摸不到,他也就觉得自己和她一起冷下来,沉进土地里。
他的爱来得突兀又颠覆,第一次隔着墙壁听见她的声音,他的身体和心脏就开始活过来,迅疾的不像一见钟情,更像久别重逢的苏醒。
那她呢?她也会想他吗?
她让她那个叫贾沈的男同事来接她,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去……他们关系很好吗?这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这么久没有亲吻拥抱,她也许也会有一点……想念他吗?
“到我身边来好不好?可可。”
手杖被他扔到一边,伸出来的手纹丝不动立在雨里。他的袖子慢慢被打湿了,水沿着纽扣滴下来。
“我爱你,你想要的,让我给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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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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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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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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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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