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星坠落下来。
绿色火车隆隆而过。陈利亚离开她的唇,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怀里的人没说话,车皮的铁锈味在草丛里弥漫。陈利亚摸了摸她的脖颈,才发现她脸上不正常的冰冷,不是因为泪水,她全身都冷得可怕。
看来这次是真的把她吓到了。
可她吓到的样子为什么会可爱成这样?脸颊上蹭着一点遗留的血迹,像条路边脏兮兮的流浪猫。长长的睫毛一颤,残余眼泪就从眼角滑下来。
陈利亚盯着那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进泥土。再抬起眼时,眸色深得像要把她吞下。
心又变成云,在枯草里鹤唳。
他脱下外套包住她,然后再次低头吻下去。
好一会儿,他把她从草垛上抱起来,用额头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额头,把她连人带衣服地包在一起,朝他们的车走。
“我手麻掉了。”
李维多在他怀里睁开眼睛,终于说了今天晚上第一句话,却和他想听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开不了车。”
“不要紧。”
惊吓过度,血管收缩,偶尔是会这样。陈利亚打开后座车门,没像正常步骤那样把她放下,而是像抱小孩那样,单手抵着她额头,直接抱着她坐进去。
李维多这才看见驾驶座上已经坐了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大概又是陈利亚“前雇佣兵集体下岗再就业之史上战斗力最高家政服务团队”中的一员。
女子看他们上了车,默不作声地点了火。
原来他连这个都算到了。
他知道这里有铁轨,他提前算好火车来的时间,他连她会被吓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开车都预料好,连司机都是提前叫。
原来她从来没有脱离过这五指山,原来什么都在他的掌控里。
陈利亚从后面拿了一条毯子裹紧她。她左手肘疼到钻心,陈利亚抱着她滚下来时火车已经擦到她。那样的命悬一线,就像她很久之前经历过的那样。旧梦与新历轮番轮而至,火焰挟裹覆盖了她。
皮肤烧焦的灼痛如此清晰,清晰到她此刻回想起,仍觉得窒息。
他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脊,看到她睫毛翕动,就低头道:
“还在害怕吗?”
李维多在他怀里闭着眼,没说话,像睡着了。
新司机开车比她稳得多,很快他们在陈利亚的山间宅邸前停下。女司机下车,躬身给陈利亚打开车门,刚伸出手,想接过他怀里的李维多,就见自家平时连一罐可乐都嫌重的小主人,越过她自己朝前走去。
完全被无视的女司机:“……”
算了算了,爱情令人基因变异。
可这甜甜蜜蜜的假象并没有持续几秒,自家小少爷还没有抱着他的小可爱跨过庭廊,他怀里的女人就挣扎了一下,从小少爷怀里跳下来。少爷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毯子也落了一地。
“李可可。”
陈利亚望着她的背影,轻声说:
“别这样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看不见。”
可那女人的影子,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廊后面。
女司机立刻赶到小少爷身边,伸出自己的手臂,耿直地安慰道:
“没关系,少爷,您看不见,就扶着我走吧。”
“……”
陈利亚眸子淡漠地扫过自家下属。女司机一个激灵,一秒收起手臂立正站好。
陈利亚俯身捡起地上被她扔掉的毯子,跟上去。
李维多一路走到她房间,鞋子也不脱,看见床就爬上去,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刚推开门就看到她把脏兮兮的鞋底蹭在被子上的陈利亚:“……”
曹品说的没错,他是有点洁癖。
那块泥巴,太碍眼了。
可他却没有把她的鞋脱掉,只是走过去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俯身把人连被子带鞋一起抱起来,推开两人卧室中间的暗门,把她放在自己床上。
李维多睁开眼:
“你今天就要和我上床吗?”
陈利亚抱着她的手顿一下:
“不会是今天。”
“那是明天?”
“也不会是明天。”
陈利亚单手撑在她枕边,几缕碎发落在她面颊上。
他只是看了她眼睛两秒,就忍不住,俯身又克制地吻了她一下,才起身从一边拿出一支体温计,平静道:
“你今天累了,我不会做别的,李可可。我只是能忍受你脏兮兮的,但不能忍受你躺的地方也脏兮兮的,你的床已经和猪圈有得一拼了。”
“那你呢?”
冰凉的东西让她不舒服,李维多想把体温计吐出来,又被陈利亚塞回去:
“你把我放在你的床上,不也让自己躺在猪圈里了?这是你的新策略吗?”
“如果我说,我在把你扔到我床上的那一秒钟里,至少妥协了一百种洁癖障碍,你会因此被感动吗?”
“不会。”
“那就是了,你不会被感动,所以这不是什么新策略,李可可,妥协只是妥协而已。”
他计算了一下时间到了,从她嘴里抽.出体温计,刚想抬手看看温度数字,忽然停住动作,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吊顶:
“温度?”
“三十八度五。”
伽利略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但还在往上升,有点危险。”
陈利亚发了一条短信让人送药,转头垂眸看着她。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黑色染就指甲,火焰熏伤嗓音,她满身都是秘密,哪怕裹了这么多东西,背影还是单薄得像一片柳絮。
可她的单薄不使他心疼,是她偶尔的狠毒让他心疼。
陈利亚站在床边,黑暗里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漆黑眸子中情绪难辨。
半晌,他脱掉鞋子,躺在她身边,隔着被子从身后抱住她。
手臂在她身前交错的一刻,像有雨水灌注进来。他的身体似等待了许久、窒息了许久,久到全身血管都干枯,而今终于有丰沛水滴落进干涸土地,他终于又呼吸到氧气。
他的大脑忘记了什么事,可这记忆太深刻,以至于他的皮肤还记得。
心脏被小火慢慢的炖,月亮从窗帘中抖落,铺在床上。窗台挂着一盏灯,落进他眼底,又凉又轻,随风漫漫地晃。
李维多:“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吗?”
“嗯。”
“不爱你也没关系吗?”
“嗯。”
陈利亚找到她的手指,一点点握紧:
“你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对吗?”
“不可以后悔?”
“不可以。”
“那你也不要后悔。”
李维多背对着他,睁开眼。
凉淡月色下,她眸中仿似有尘埃。又像硝烟滚过漫漫边关,最后凝结成一种蜥蜴般的静止。
“哪怕最后因为爱上我,死在我手里。”
她说:
“陈利亚,你也不要后悔。”
……
第二天她的烧还没退,醒来时已是下午,房间空若无人,只有窗前风铃叮铃铃被风吹响。
李维多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到窗前。
明明是和她房间一样的视野。山谷、桂花、佛像和火烧的黄昏,可她却觉得今天窗外是陌生的景。就好像一个字写了一万遍,它忽然就成了陌生的字。就好像情人一起度过了漫长时光,他们忽然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多不公平。
李维多站了一会儿,身上忽然被披了一件衣服。
陈利亚站在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
“你还在发烧,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吹风?”
“因为想知道成为陈利亚,是什么感觉。”
她微微回过头:
“你说,陈利亚平时站在窗前的时候,在想什么?”
“一些很枯燥的东西,可能没有你的生活那么有趣。”
陈利亚低头看她:
“既然醒了,想吃什么?”
“桃子。”
李维多想了想:
“快烂的那种。”
“……”
陈利亚顿了一会儿:
“我是穷成什么样,我的女朋友在我这里只能吃烂掉的桃子?”
“是快烂的桃子,不是烂掉的桃子。”
“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她倒是很认真地纠正:
“成熟的桃子是成熟的桃子,快烂的桃子就是非常成熟的桃子,快烂的桃子很甜啊。曹操都能喜欢非常成熟的妇女,我为什么不能喜欢非常成熟的桃子?”
陈利亚:“……”
不是,这都是什么脑回路?
为什么谈论桃子,她能谈论到曹操身上去?
他看了她两秒,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曹品发了一条短信。
“怎么了?”
“让人给你买快烂的但是没有烂的非常成熟的桃子。”
他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烫。昨天晚上凌晨四点,她进入41度的高烧状态。他才发现她醒着时已经算很乖,不管打什么针都配合,没醒着时简直是世界上最难搞的病人,别说掰开她的嘴灌药,连手指都蚕蛹一样打不开。
只好物理降了一晚上温,现在勉强稳定下来。
“这里等会儿要做一点改造,我要先把你抱到另一个房间里去。我很久之前让人搬了一套游戏设备过来,做了一个游戏屋,你要是不困,可以去那玩会游戏。”
“为什么要把我支开?”
李维多转过身,靠在窗台上:
“你要对这个房间做什么?”
“不做什么,恢复原样而已。”
“不是吧。”
李维多重复了一遍,看向两人房间中间那扇活动门:
“你要把这扇门拆掉?我的前领导都要给我在汤臣一品买房了,现领导却小气到连独卧都不肯给我吗?”
“不是不肯给你独卧,这本来就是一间房间,你来之后才隔成两个。”
“隔成两个有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
陈利亚垂眸看着她:
“可我们现在不需要两个房间了,不是吗,李可可。”
“在一起第一天就同居,是不是有点太快。”
“我不觉得快。”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你觉得没用,我就觉得太快了。”
“……李可可。”
山间的风吹进来,他手撑在她两侧,黑眸深不见底:
“我不是一个低效率的人,相反,我比大部分人都更追求实效。如果完全按我的想法来,我们的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了。相信我,为了配合你,我已经放慢了很多速度。”
但放慢速度,现在看来,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他花了两个半月,试图一点点靠近她,可她刀枪不入。她的心不会陡生爱意,她的字典里也没有日久生情。
她不是城墙,她是海峡,如果想渡过她,不能指望慢慢抽干她的水。
陈利亚倒了两颗药在手心,又倒了杯水,走到她面前。
明明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可每当他这样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时候,她心底就会没来由地升起畏惧。她有野兽一样的直觉,这直觉从未出错。
李维多从他手心里拿了退烧药,含在嘴里,扯了扯他手上水杯,没扯动。抬头瞥见他平静的神情,睫毛颤了颤,俯身就着他的手,把水喝掉。
“成吉思汗,曾经攻打下了中国最辽阔的疆域,三千多万平方公里,一直打到地中海,是现在的三倍。但是没有用,这土地臣服于他,可这土地不属于他。”
陈利亚把杯子放到一边,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他面对着她的时候,眼底有一种天生的、冷清的潋滟,矛盾又迷人,可惜她看不见。
“因为他不曾统治,也因此他不曾拥有。可李可可,我不想统治,我只想拥有,我不需要虚无的头衔,我只需要实实在在的东西……而这是你承诺我的事情。”
李维多裹紧毯子,没有说话。
“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李维多抬头看向他。
他是这样喜欢她的眼睛。沉默是一种语言,而她的眼睛是另一种语言。
秋天山里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残暑,李维多松开手,毯子落在地上,她向前抱住他,双手在他身后交错,脸也贴在他胸口上。
“这么做吗?”
“嗯,可是还不够。”
陈利亚回抱住她:
“但今天这样就行了,我去准备晚餐,等下下来吃饭。”
“好。”
李维多从他怀里退出来,捡起毯子又把自己裹起来,蜷在扶手椅上朝他挥了挥手。
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上逐渐远去。
李维多耳朵贴在扶手椅上,慢慢听,确定他真的已经下了楼梯后,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之前打了一半的的号码。
“朴警官。”
鎏金的夕阳落在她脸上,她整个人陷在柔软毛毯里,像个小毛球,看上去居家又温暖。
“我要和你谈一个协议,以及举报,两件谋杀案。”
懒得修了,高铁上写完直接发
没错,我刚刚下高铁
007才是最好的避孕药吧
工作就是我的性.生活
wWW.ΧìǔΜЬ.Cǒ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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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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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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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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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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