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眼睛:
“再和我说一遍。”
“我不是凶手。”
“再说一遍。”
“我不是凶手。”
……
素白墙壁上裂了一条缝隙,像两.腿.间张开的器官。一条黑色蜈蚣摆动着竹节一般的肢体,钻了进去。
山里地平线上还未有光,四周浮动着沉沉的雾气,远处山峦起伏。陈利亚盯着那条缝隙。
他又做梦了。
第一次,梦里她不再是赤.裸的形象,她穿着衣服,又被他脱掉。她用床单遮住自己,在笑,面容却像氤氲着一团雾气,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我不是凶手。”
她站起来,对着他松开床单。白色丝绸布料堆叠在她脚尖,女人躯体静默矗立,如一段弯折月光。
他朝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他抓住她的长发,她就把长发剪掉。他握住她的手腕,她手心里一把匕首生着铁锈,形状细长,毫不犹豫把自己手腕斩断。
“我不是凶手。”
她重复了一遍。像感觉不到痛,歪了歪头,朝他笑起来:
“那陈利亚,你是凶手吗?”
……
远处山里亮着一两点鬼火,转瞬又熄灭。陈利亚翻身在床上坐起,修长食指撑住太阳穴。
半晌,他披了一件外套,走到隔壁房间门口。
这里所有的门都是老式锁。钥匙咔嚓一声转动,房间里灯光未熄,他看见女人模糊身影弯曲在素白床单上。
这两天为了镇痛,她的药物里多少有点安眠成分,此刻夜里熟睡,就像沉入死亡,梦境里不受干扰。
他坐在灯下看她,把她的长发拨到耳后,她的脸慢慢露出来。
他侧身抱住她,伸手去摸她手腕,好端端接在她手臂上。她似有所感,挣扎一下,随即安静下来,像小鸟找到了熟悉的窝,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臂,蜷缩在他怀里,不动了。
……
他们在山里呆了快一个星期,李维多的手终把夹板拆了,除了还不能摆脱轮椅,其它简单工作都能上手了。
而据他统计,这段时间,她和那只叫何壬羡的伞膜乌贼平均每晚通话40分钟,现在别说李可可,连他都能对她第1号到第33号男友如数家珍,知道她男友哪个有香港脚,哪个有牛皮癣,又有哪个不小心晚上喝醉,把和女老板的性.爱视频发到工作群,还让群里同事“好好学习,最好拿笔做笔记”。
“王元呢?”
李维多坐在轮椅上削苹果,垂着眼眸,长长的果皮在她手里仿佛具备粘性,一圈一圈裁不断:
“他分手后有找过你吗?”
“没有哎。”
电话那头女声软糯,带着点幸灾乐祸:
“但我知道他凉啦!以前洗.钱烧钱偷税漏税的事都被他一个法律系校友爆出来了,还虚假发布过并购信息,现在证监会直接给了顶格处罚,直接3年证券市场禁入,太爽了吧哈哈哈哈。”
“洗.钱就爆了他一个人?这么大金额他的公司吃得下么。”
“可能被哪个后台大佬推出来做替死鬼了吧,谁知道呢。”
何壬羡捶床狂笑,听起来非常魔性:
“我真的要笑死了,这简直完美兑现了我们学校的神级老梗法律系杰出校友抓了金融系杰出校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两天简直开心到内分泌紊乱月经不调都治好,身心舒畅到连拉屎一天都能多拉一次。”
李维多:“……”
陈利亚:“……”
而除此以外,她还和lcc的秘书长秦宋柯打了3次电话,和零散路人对接了103次工作……但这些都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唯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她和她的前上司许尽忱打了37次电话,平均每次1.17分钟,不是让她传送表格,就是抽查她的单词背诵情况,绞尽脑汁想让她回去上班。琇書蛧
“你现在是断了一只手没错,但这是你玩忽职守的理由吗?”
他听到她那位前上司摆出了领导的架子,借着她汇报工作的借口和她搭话,像诱.骗路边小猫一样诱.骗她:
“现在回来上班,对你只有好处。我会为你报销所有医疗费用,还会把你树立为lcc努力工作的典范毕竟这种不畏艰险、攻坚克难,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哪怕折断双手也无法阻挡你热爱工作的铁人王进喜精神,就是我创业成功的秘诀,值得写进公司企业文化。”
“……”
被迫又听了一遍许尽忱创业秘诀大全的李维多试图摇醒他:
“可许总,我现在已经在预离职状态,医疗费用财务是不会报销的……”
“什么预离职?你的预离职我批了吗?”
秘书长秦宋柯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家许总,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电话,从办公室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回这头,一开始还神情缱绻,三秒钟后就被气到笑起来。
一边会议开到一半被中断,所有部门总都在等他。
“你知道你有多少把柄在手上?你再敢说一句离职试试?还是你觉得我许尽忱这里是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隔壁会议室的部门总们眼观鼻,鼻观心,内心瑟瑟发抖。
而就在他们等着许总下一句咆哮时,就听他们市场上一路硬刚从未服软的许尽忱总,忽然软了语气,低声似诱哄。
“回来吧,我不扣你工资,也不给你安排工作,好不好?”
他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说服力还不够大,又加大了火力。如果仔细去听,声线中还带着一点哀求。
“我给你加薪,给你升职,给你派股权,给你分房子,只要你坐在我办公室里,帮我泡泡茶就好……做人要有毅力,不能半途而废,维多,你看,你证券分析后二十章还没抄完呢。”
李维多:“……”
陈利亚:“……”
托许尽忱的福,她现在听到“证券分析”四个字,就有种很想眼前一黑的冲动。
而隔壁旁听了一切的老总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猝不及防的震惊。
维多?哪个维多?
他们认识的那个总裁特助李维多?
不是,许总不久前还刚去白马会所确定了性取向吗?这就掰直了??lcc今年还有没有比这更大的八卦吗?不存在!lcc迄今还有比这更劲爆的消息吗?不可能!
十分钟后,lcc私下员工群里的八卦版面,已经被几条硕大的黑体加粗标题刷屏
叹!心机秘书无业绩跨级上位,熬夜做ppt不如加班?
惊!黄金单身许总出柜被掰直,是性别扭曲还是道德沦丧?
……
陈利亚坐在窗前,面前摆着一壶锡兰红茶,手中书卷飞快地翻过去,哗啦啦像落叶沙沙想。
“你不开心了,利亚。”
玩具熊软趴趴地被牛顿叼在嘴里,从房间这头运到房间那头,玻璃眼珠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感叹道:
“你以前从不屑干偷听这种事的,说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你现在偷听偷瞄偷窥都干全了,这是要砸脚吗?”
“我没有偷听,是她高估了墙壁的隔音效果。”
陈利亚把书页翻到底,平静道:
“情敌都是智障,段位低到我兴不起见面的念头,我应该开心才对,为什么要砸脚?”
说话间,李维多已经挂了电话,轮椅经过他书房。
窗外桂子一树浓香,山里沙鸡扑棱着翅膀飞过矮棘,又被枝桠绊住翅膀。
他这个角度看不见她,只能看见她的影子顺着长廊,轮子一圈一圈转。
“李可可。”
就在她影子要划过去时,他的声音传过来。
领导的召唤就是魔鬼的召唤。她心里咯噔一下,轮椅顿了顿,才咕噜噜往回转。先是在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然后才是半边身体:
“领导,怎么啦?”
他合上书,给自己和她都倒了一杯红茶,李维多停在他面前:
“你当年,为什么只挑中何壬羡和郑阿二成为你的朋友?”
这是什么鬼问题?
朋友难道能用“挑”的吗?又不是养鸡场里买鸡。
而且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都模糊,唯一能记住的只有……
“可能因为当时,恰好何壬羡拉着我和阿二一起去上厕所了吧。”
陈利亚:“?”
陈利亚:“我记得郑阿二是个男人。”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也共用一个洗手间来着。”
李维多回忆了一下,偏头时,正好看见光影斑驳的白墙上,一只黑色蜈蚣从墙缝里爬出来。
山里这种虫子无法避免,原本是要用药物全部杀死的,但由于陈利亚的女佣和男佣都去难产了,她也懒得仔细打理,毒虫就渐渐滋生。
李维多伸出手,墙上蜈蚣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她捉进手里,两只手各捏一头,轻轻一扭,蜈蚣就断成两截,轻飘飘落在地上。
断裂的身体,还在地上挣扎,无数脚在划水呐喊。
陈利亚听到响动:
“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有只虫。”
李维多看着那半只蜈蚣慢慢静止,死透了,抬起头,对她和阿二壬羡的友谊起源肯定道:
“没错,上完那次厕所,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陈利亚:“……”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道路?他根本不应该邀请她来为他工作,而应该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邀请她和他一起去洗手间?
他拿出手机,垂眸给曹品发送信息,让他去联系李维多现在公寓的房东,把那间公寓买下来。
然后抬起眼,冷冷地把她喝到一半的水从她手里抽出来。
刚喝了半口水的李维多:“???”
“为了防止你误入歧途,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他捧着她的茶杯,放在指尖慢慢转:
“我知道人们总会被自己朋友的品德影响,但你其中一个朋友游走在多个男人之间的做法不仅是人伦不道德的,也是基因不正确的。虽然生育权竞争是雄性要解决的问题,你不必参与,但哪怕从基因优势来看,你也应当尽早摒弃选择中劣等的那些,转向绑定最优解。”
李维度被他一串“基因”弄得云里雾里,觉得自己理解了,又觉得自己可能理解偏了,诧异道:
“可你半个月前不是还说,婚姻是一种长期卖.淫吗?”
陈利亚:“……”
“看见了吗,利亚?”
耳机里,玩具熊幸灾乐祸: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没有换想法,李可可,婚姻的起源只是生产资料妥协,不是爱情,也不是最稳定的社会关系……我只是被换了角色。”
“被换了角色?”
“以前是别人绞尽脑汁试图对我卖.淫,而我拒绝非法嫖.娼。”
陈利亚摘下耳机,侧头看着她的方向:
“但现在,我才是卖.淫的那个,不是吗?”
连续三天坚持在一点前睡觉,再坚持几天我觉得我就能活到一百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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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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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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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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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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