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鹤先生说,山长好几天不见人影,据说是去炼器了……避得真够快的。
千叶得不到答案,心情自然不美妙,鹤先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提心吊胆,唯恐她碰一碰都会爆炸。
但实际上,千叶很冷静,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xǐυmь.℃òm
即便搞不懂妖文契约上所写条款的郁闷,就好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坎上,她也在这种压力的推动下,有条不紊地继续自己原定的学习计划。
鹤先生觉得这很不像她,她向来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对于事物追根究底的本能极强,但现在竟然放着问题不解决——山长不在不是还有别人吗?
殊不知她在知道契约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后,就更不敢随便透露予人了,别说去寻雅先生与芩师来辨认,她甚至在鹤先生面前都觉得有些尴尬。
莫名其妙签了个婚契耶,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当然,鹤先生多半是不知道她已经签署那份契约的,否则她能不能厚着脸皮在鹤居待下去就是个问题了。
可恶!
其实当时书房中的每一幕场景仍旧时不时地在她脑中再现,师鸿雪脸上每一个表情、口中每一句话都反复被她咀嚼,她还是搞不懂,师鸿雪到底要有多理直气壮,多肆无忌惮,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摆出一张有问题的契约,一步步引着她签署定立,最后还真达成了目的?
那家伙的自负带着明目张胆的坦然,就像他从来都不在乎千叶恨他一样,他甚至不在乎事后被千叶发现猫腻,被她怨怼、仇视。
他全部的作为简直就是在光明正大地彰显了——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我必须做,我也一定要达成,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我。
这种无赖态度简直就要把千叶给气笑了,但她确实没有被愤怒冲晕头脑、不管不顾地跟他做过一场。
也许契约本身真的还是发挥了很大影响?
千叶知道,摆放在明面上的承诺与信任已定,这是契约的主要组成部分,哪怕仅仅是基于对天道给予的约束力的信任,她也该信师鸿雪确实不会说谎,他非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又是用妖文,又是隐瞒条款之类的,很大可能也不是欺骗不知情的千叶签署,至少就她对这家伙的了解来说,他很可能就是觉得这样更方便,觉得这种形式更利于自己达成目的,所以毫不忌讳地使用妖契的方式。
可妖文婚契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吗?!
即便很多牵涉到妖族的条款可能并不适用于人族,这毕竟是天道认可的契约,毕竟属于“婚契”,对于个别条款的解释并不是说可以曲解或者拒绝的,毕竟锁链就绑在彼此心房上,可不可以解除都是个问题!
千叶实在是烦躁,每当她觉得事态尽在掌控的时候,总会出现这种压根无法预料的变故,师鸿雪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在不停提醒她,人力所面临的命运是如此庞大、厚重而不可抗拒,她甚至要被迫接受命运的戏剧性与荒诞性。
师鸿雪就是那个必须被打倒的“命运”!
小心翼翼把这桩事儿先遮掩起来、盘算着要怎么解决这个麻烦的千叶,完全没料到,别子霄这个祸害会这么叫人着恼。
他跟鹤先生一个德性,进屋从来不走门,跳窗子跳得那叫一个利索。
“小师侄——看看我给你搞来什么好东西!”别子霄得意洋洋地揣着一捧玉简跳进来,“我跟书院那群老夫子全单挑了个遍,记录了很多战斗……”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睛情不自禁瞪大,大得就差脱眶而出了,震惊的模样又掺杂一些骇然的成分,后退一步捂着心口:“你……你……”
他一副难以接受现实的崩溃样:“啊?我才几天没见你?!你怎么就……结契了?!”
好样的,千叶面无表情地想,这家伙竟然看得出来。
他先是大怒:“哪个人那么大胆,敢在我师兄眼皮子底下……”
话说到一半,表情僵在那里,然后忽然青一阵红一阵,像打翻了颜料盘一样霎时好看:“不会吧……”
变幻莫测的脸色最后落在一种、一脸灰暗与红光满面之间反复横跳的表情,也不知道这种似悲又似喜的表情他是怎么作出来的:“夭寿啊——我师兄他、他——丧良心啊!”
“明明不是收个亲传吗,这怎么还带变身份的?!”
简直一个人就完成了一幕戏剧。
千叶还挺冷静的,至少没有脚底板踩脸把人给打出去:“你怎么看出来的?”
别子霄还没反应过来,千叶眯着眼,冷冷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看得出来?”
别子霄就像瞧稀奇一样瞧着她:“你现在看着跟我师兄一个样,知道不?”
“我师兄是天门山之主,整座山都是他的祭器,主人在此,当然与众不同——可你现在,就跟我师兄那样,”别子霄解释道,“山没有一点排斥你的意思了,不是吗?是不是做什么都要顺畅得多,感觉就跟有如神助一样?这片天地,这个环境,心想事成,是不是?所以除了你俩结契还有什么理由!”
千叶的眼皮一跳,不得不说,他没点明的时候,她一点都意识不到这点。
她本以为是她掌握“万法皆通”的程度深入,所以与天地之间的沟通蕴灵要比以往强一些,现在猛然看来,这种不同寻常之感,是因为……天门山与她水乳-交融,她身在山中,有种像在自己家中那样的……安全感?
“跟谁结契,弱的一方都会得到对方的巨大加成,更何况那个人是我师兄!”别子霄很生气,当时带他的时候,他师兄就远远没有那么上心,虽说他对千叶用的法子不能或不适宜用在他身上,但态度问题就够叫人委屈了,“太偏心了!太偏心了!”
千叶看着他,表情就像是大脑忽然被锤子砸了一下那样。
别子霄刚才还在那癫狂,觉得怎么想怎么匪夷所思,这会儿见她脸色又开始跳脚:“怎么着怎么着?这还委屈你了?!”
“你知道这个身份占了多大的便宜吗?”
徒弟是上对下的赐予,但伴侣却是平等的分享者。
一个身份的差异所带来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别子霄长长地吁出口气,他倒没怎么想歪,对于自己师兄的人品还是信任的,只是对于那糟糕的性格连他这个师弟都要拼命吐槽,他师兄是真不忌讳、无忌惮。
“你不是觉得无答无报,不愿意白拿我师兄的东西吗?现在都无所谓了,‘道侣’之间还分什么因果。”他觉得他师兄是真的狗,“契约已经定在那儿,你不想要都得要了。”
千叶的表情一点点收起来,最后就平静地、就像烧灼干净的白灰一样,慢慢说了一句:“不是‘道侣’……定的是妖契。”
妖契?
别子霄瞪着她,怀疑自己听错,片刻后就像受惊的猫炸毛一样:“开什么玩笑?!”
“你们又不是妖——定什么妖契?!”
千叶语气简直波澜不惊:“他说,普通的文字对他没有约束力。”
要用妖文来约束……不不这不是重点。
师兄他……
别子霄懵了会儿,忽然像是有所明悟一般,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他看向千叶,像是看着某种珍贵之物般看得很仔细,很用力。
最后说道:“不必太在意,无论是不是妖契……你都是绝对的受益方。它不会影响你的,也不会束缚你,你也不要太生师兄的气,虽然他可真是……”
懊恼地拿手掌糊了一下头,似乎要解释很麻烦:“我也不要求你体谅他,那家伙向来我行我素……总之,你要信他绝不会对你不利就是了。”
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亟待验证,一股脑儿把手里的玉简全倒出来:“这些你都可以看看,对你应该有点帮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别子霄转身跳窗走人。
几乎是出去的瞬间,身后飞剑凛然出鞘,他跳上剑,整个人都像是一道光,倏忽就不见了踪影。
千叶看看窗外,又看看桌上,慢吞吞地挑起了眉。
这家伙的反应不对啊。
他猜出了什么?
连契约内容都没问,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所以他明白了什么?
千叶当然知道契约对自己很有利,不,应该说是绝对受益,所以她的本能在没有搞懂契约条款之前,就疯狂地催促她按手掌……
作为受益者再摆出抗拒的姿态,可能确实有些不要脸,特别是她的本质对于白捡的大便宜很开心,就算是“婚契”,但她也肯定师鸿雪不是那个意思,所以说,好像非说耿耿于怀的不满之处,大概也只是师鸿雪永远罔顾她意愿的专-制与强势而已。
他在她这里使的手段,全都是奔着她最忌讳的方式——于是纵使他本意是善,都得不到她的任何好感。
话说到头,别子霄到底明白了什么?
*
千叶本来已经把心按捺稳了,但别子霄与众不同的态度又叫她产生极大的不安。
她现在对于契约内容与师鸿雪目的又有了怀疑与好奇心。
但是盯着绯珠扇老半天,她又无法说服自己祭炼它以拿回记忆,只能思索着还有没有别的方法……随后想到了天门山外的大妖息容。
息容是大妖!
她犯到师鸿雪手上,不但被控制,还被他以特殊手法制作成一个秘境,供书院学子突破。
虽说不明白所谓的“疯妖”是否还有理智,是否还能沟通,但不试试又不甘心。
可问题是这个路径实践起来全是麻烦。
师鸿雪闭关炼器,瞧不见人,是个出去的好机会,再说以天门山现在对她的优待,她要离开天门山好像真的可行,但她又不愿意告诉他人,她是为什么去的……
千叶按捺着这个想法,没有透露丝毫。
书院内正在忙着准备十年一度的“捧星会”。
天门山在修真界一向地位崇高,一方面是师鸿雪强大之故,一方面也是因为天门书院的存在。
山长本人实力高深莫测,活太久,站太高,又好为人师,如今修真界就没有几个大佬不是他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天门书院对外招收学子,但对于学子却无很强的束缚性质,甚至对师者都不多加约束,甚至都允许别派弟子在天门山进学。
一代代下来,书院的底蕴变得极为深厚,地位变得超然,结下的善缘也不少。
十年一度“捧星会”,是天门山作为主办方举行的一次修真界盛事。
全修真界的仙门都能够派遣弟子前来与会,届时,有大规模的功法交流,有青年弟子大比,六院十道都会开展各自修行方向的展示与交流。
本次交流是提前一年的,“天衍血劫”对修真界的冲击力还是很大,想要探究背后因果的宗门与势力并不少。
虽然天门书院来者不拒,但也决定在“捧星会”开始之前,将历练的弟子们先招回来,顺便搞定正在突破的那一波弟子。
千叶还想着能不能浑水摸鱼一下。
但有时候,命运的降临就是如此猝不及防,不会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也不会叫人有退缩的余地。
那一日她就坐在池子边修习“万法皆通”。
先是隔壁剑气的动静叫她抬头望了几眼,“朝闻道”中的界障与规则都与别处不同,都要强烈到传出来了,可见打得何等激烈。
剑气?
谁在跟别子霄打?
总不至于是师鸿雪出关在揍人啊。
这倒也没勾动她太强的好奇心,主要她认真起来很难被外物影响。
直到一个人飞过来,“啪”一下砸在她的池子里。
水花都溅到了她的裙子边,几尾鱼飞上岸,被扇晕了,无力地弹跳着尾巴。
千叶抬起头,与水里跳起的人对上一眼——别子霄满脸的兴奋,一点都不觉得这通身狼狈有哪里不对,乾坤剑倏尔跟来,握在他的手中,人跟剑都是战意冲天,跃跃欲试。
她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2.18
1.本章留言,红包,唉开学事多,对不住对不住
2.下章必出天门山!必出!!!
2.老友相见,互叹卧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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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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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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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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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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