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破旧斗篷染满风尘,掩藏在袍子里的羽翼显现出臃肿的畸态,身体却是病态的瘦削。
枯败苍白的头发毫无生命力,蓝色的眼睛仿佛破碎浑浊的玻璃,即使勉强粘合起来也仿佛随时都会散裂,美丽的面庞依然保留旧有的轮廓,疲惫的神情中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怖感——祂身上没有丝毫天使之族惯常的空灵与神圣,神性的光辉几乎散尽——祂更像是一个被忘却的影子,一个不安定的符号,一个行走在光暗之间随时都会堕落的幻觉。
复生天使塞西莉尔!
那枯瘦的手上捏着一只金色的号角。
号角表面的金色已经十分晦暗,且布满裂痕,随时都会破碎的模样就像它的主人。
名为“光辉号角”之物,是复生天使最广为流传的象征,就仿佛“裁决之矛”“审判之剑”一般,由神亲自赐予。
祂作为光辉的引领者,永恒的宣告者,代神喻示下界的牧羊人,不但有着宣告许可的号角,还执掌着复生圣池——传说,当天使死后,祂会吹响号角,呼唤天使之魂到来;经过审判的天使之魂,只有得到祂的许可才会复生。
但是很明显,“光辉号角”并不仅仅是召唤之能而已。
现在,手持号角的天使暂停了时间,拖扯着强烈到跨越生死的执念而来。
祂凝望了很久,不知是不能判定,还是说不知如何面对,直到时空隐隐颤动,被暂停的战场已经从内部在冲击这种限制,才轻轻道出一个词:“……主?”
那最耀眼的并非纯白教皇本身。
而是那堵可怖的、辉煌的、奇迹般的墙!
何等璀璨的光明力量阿——
就像是连黑龙那样的存在、都无法相信萨尔菲尔德只是个纯粹的人类,连精灵女王与魔王都要诧异于纯白教皇的实力,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脱了他的身份。
唯一能用来解释的,也只有光明神——未完全陨落的神祇,通过某种形式存在于他身上!
数不尽的异种血肉尸骸与自愿牺牲的光明教廷狂信者变成了祭品,新的“哀泣之墙”已经冉冉升起,圣光摧毁了所有顽抗的意志,以纯粹的精神与瘟疫般同化一切的信仰构筑出实体的威严,要达成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必然有着特殊的理由!m.χIùmЬ.CǒM
塞西莉尔低低的、缓缓的、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般重复了一遍:“我的主阿——”
祂甚至未有丝毫交涉的想法,在那呢喃出口的瞬间,战场上方便卷集起灰暗风暴,天象剧变,高空寒气汹涌,仿佛海面之上的万丈狂澜——带着震天动地的威势冲向了“哀泣之墙”!
大地开裂,炽热的岩浆在深不见底的沟壑里上涌;瘟疫弥漫,灰黑色烟雾的尽头是戴着乌鸦面具的疫医虚影若隐若现。
作为神的祭品打开了天灾魔盒而被诅咒的天使,怀抱着深切的仇恨之心、从而试图追逐天灾脚步的天使,竟然拥有了掌控天灾的力量!!
而这一切难以估量的力量,在低哑的号角声中,齐齐涌向白银之城!
黑雾中的魔王忽然转向维拉尼亚:“你确信他非神?”
连魔王都觉得萨尔菲尔德身上有问题!
维拉尼亚都是一愣,随后微微挑眉,觉出几分趣味:“陛下竟也无法判定?”
曾为“黑天使”的魔王,在祂未堕天之时,就地位来说,也是圣徒级别,祂对于神的了解不亚于神座之侧的塞西莉尔——但祂竟也不能判定曾经的造物主之所在?
黑龙探长脖子,凑热闹:“所以,复生天使为什么也会错认?”
维拉尼亚还没有开口,精灵女王低柔的声音叹息道:“因为这种光明的等级,已经超越了限制。”
短暂的沉默之后,维拉尼亚笑道:“萨尔菲尔德的圣光,本质上仍是光明力量。这种强大的光明力量无可匹敌,但始终没办法更进一步,因为‘光明’的最高位规则仍旧被占据,圣光再怎样强大也必须屈居下位。而这正是我们判定光明神未完全陨灭的理由。只有神仍保留一定的存在,才能占据‘光明’最高位的规则。”
“但是,”她的话语放慢,笑意却加深了,就像是遇到某种极其可笑的事物,“现在的圣光突破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竟然突破了!”
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实!
为什么连圣徒都会难以辨认自己的主?
因为萨尔菲尔德的圣光位格已经上升到了“光明”的极限!
它冲破了原本的限制,占据了“光明”最顶级的位阶,已经隐约脱出了规则的轮廓!
难道这不足以说明他就是光明神吗!
若非光明神本尊,谁能做到这一点?!
连维拉尼亚都会感到怀疑,因为她找不到其余的解释,虽说她对自己作为泰坦的本能极其信任,但这一点,她确实无法理解。
她早先还以为纯白教皇的力量来源于复生天使有关呢,直到深切地了解到他们的本性与不可妥协的矛盾之后,才否定了这种猜测。
黑龙冷不防道:“你为什么收回死亡之力?你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
“并没有,”维拉尼亚望着高举法杖、漠然如神的身影,遗憾道,“我预料不到现在的场景。”
“但是,更有意思了……”
毁天灭地的战斗还无法波及到这厢,维拉尼亚自己也没想到不过瞬间,她就从正面的对手变成了旁观者:“我收回死亡之力当然有我的底气,我只想看看他能抛弃多少的人性,达到怎样的地步——毕竟,无论对手如何,我都能尝试一搏。”
她确实是想看着圣光的创造能到何种程度,特别当这是萨尔菲尔德抛弃人性、逐渐往神性靠拢所换来的。
黑龙并没有关注战场上的新战斗,而是直勾勾地盯了她片刻,忽然咧嘴:“你在说谎!”
“没有预料到圣光的突破,应该是真的,”黑龙道,“但是没有预料到复生天使的到来,绝对是假的!”
祂带着那种等待好戏的雀跃、一种高-潮场面即将出现的激动:“你甚至笃定祂会来!”
——“所以,理由呢?”
维拉尼亚歪了歪头,笑眯眯回答:“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信不信?”
首先开口的竟然是魔王陛下:“我信。”
在场者齐齐调转过视线看着祂。
对方正看着维拉尼亚,那双金色的眼瞳在影影绰绰的黑雾中燃烧得更为热烈,声音确实平静而克制的:“与你囚禁的天使有关?”
囚禁的天使?!
连精灵女王的眼神都出现了微妙的异样。
“啊,”维拉尼亚笑着叹道,“被发现了。”
“我得到过一个预言,至今还未得以实现,但它又似乎对我挺重要……我一直在尝试预言实现的条件,遇到这种大场面,我当然会谨防预言之物有可能的出现。”
“没想到被您发现了……不愧曾是天使的同族啊。”
她挥挥手,直立于身前的死亡镰刀飞入她的手中,只是轻描淡写一撇,便划开了空间——空间的裂隙并未有出现虚无的气流,因为裂隙背后仍是一个空间——就像撕开了一个口子的口袋,一个苍白的身影跌跌撞撞走出来。
银发碧眼的天使看上去是茫然无措的,他的头发斑驳,眼神苍颓,无法收拢的翅膀无力地耸拉在身后。
本就处在堕落边缘,曾来自大天使长的那滴血液无法使他维持太长时间的理智。
“双生天使。”魔王一眼就看破他的本质,凉凉地说,“圣徒的追随者。”
本来双生天使拥有两个人格就很不稳定,他又是最虔诚的追随者,与被追随者天然就存在灵魂的共鸣,所以来自他的长官的状态也会无条件反馈到他身上——以塞西莉尔现在的情况,他的堕化根本不会有好转。
天使跌坐在地上,眼神浑浊,但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他依然没有忘却自己灵魂的指向,即使隔着大半个战场,他也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长官。
“塞西莉尔大人……”
他浑身都颤抖着,努力想要撑起身体站起来:“塞西莉尔大人!”
魔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维拉尼亚。
后者笑眯眯回望。
她温和地说:“丹尼尔,我已为你找到塞西莉尔——现在告诉我,我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天使伛偻着身体,拼命往前走,想要到他的长官身边,他听不到维拉尼亚的问题,也无法对当下的处境作出任何别的反应。
维拉尼亚叹了口气。
她挥了挥镰刀,死亡的刃光干脆利落地击中了他的身体,所有残剩的生命力蒸发而出,被死亡笼罩的他一头栽下去,蠕动的大地很快攀爬上他的尸体,试图吞没他的血肉与灵魂。
在场者都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谁都能看出来复生天使身上必定有她要谋求的东西!
纯粹的死亡之力已经撤离战场,掌控这片土地的是它原本的主人,但是塞西莉尔抢夺掌控权的方式更为狠厉!
驱使天灾的天使毫不避讳自己受到的诅咒,就像是要将最后的生命力挥霍干净一般,放肆地召唤天灾降临!
“哀泣之墙”只是成形,并不算非常稳固,即便纯白教皇占据主场的优势,也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墙”近乎贪婪地吸收并同化着所有死去的生命,来增益自身——直到它吞噬了一个新的尸体,直到一声喜悦的哀泣低低传出。
灵魂是在哀泣的,但在这一片瘟疫般呢喃的声音中,却顽固地展现着它本质的意志。
它没有呼唤“萨尔菲尔德”——它仍在呼唤它生前的执念“塞西莉尔大人”!
这声细小的哀泣是如此微不足道,但它就是传入了战场之中。
天灾风暴的中心忽然就静止了下来,只有号角震耳欲聋的声音依然在轰鸣,苍颓的破碎的已经燃烧到极致的天使定定看向前方,眼瞳一点一点变成了猩红的血色。
萨尔菲尔德冷冷抬手,法杖拄地,那一声轻微的哀泣忽然就被无穷无尽的呢喃所吞没,彻底湮灭。
这种无需言喻已然鲜明的挑衅,让短暂平歇的战场骤然翻江倒海!
疯狂的复生天使掀起了更残酷的灾难,被波及的人类与异种的死亡又加固了“哀泣之墙”的威势,空间发出岌岌可危的哀鸣,大地在惨痛地呻-吟,只不过,面对这样的惨状,维拉尼亚无动于衷,精灵女王与魔王也无所动容。
平静中带着某种等待的从容。
维拉尼亚在等待着什么,旁者在等待她所等待的。
……直到那样事物真正出现,荒谬之感完全统治了大脑。
她到底是怎么预料到这一切的?!
天空沉压压的,灰暗汹涌的云层低得像是随时都会砸落一般,夹杂着低温与冰雹的云团从上至下被劈开,提剑而来的也是天使——数不尽的羽翼层层叠叠散开,纯白的羽毛飘飞不定,璀璨而神圣的光似能灼伤人的眼睛。
塞西莉尔忽然停下了所有疯狂的攻击,祂死死盯着忽然降临的同族,好像被突如其来的惊悸劈中而无措。
“塞西莉尔。”来者慢慢说道,“你在这里,我的兄弟。”
“伽尔……不,”塞西莉尔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恐怖,那种已经满溢到无处安放的怨恨叫祂的脸容都扭曲如怨鬼,“不!!!”
……
黑龙在短暂的茫然失措之后,兴奋的不得了:“祂才是光明神!祂才是光明神的肉身凭依是不是?!”
维拉尼亚用手捂着半张脸,似乎是在笑,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大天使长的出现何其令人震惊。
但如今的裁决天使,甚至不能说祂还是裁决天使!
身上依然是惯常的修道士黑袍,似乎被利刃划破而出现了各种细碎的裂痕,斑驳的粉色与金色血液凝固在衣上,让衣袍失去了宽松飘散的质感,沉重得仿佛随时都会滴落流动的血液。
连浅金色的长发之上都凝结了金粉色的血液。
祂做了什么?!
祂还是伽尔吗?
或者说,只是借着大天使长身躯复生的某种存在???
“伽尔!!!”塞西莉尔尖锐地嘶吼,“你做了什么?!!”
“与我融为一体吧,”缓缓下落的天使平静说道,“将你还未堕落的心脏予我。”
复生天使脸上竟然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伽尔昳丽的颜容带着从上而下俯视的怜爱与悲悯:“来吧,我的孩子。”
祂的声音与影像与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重合。
塞西莉尔发出了崩溃的尖叫!
祂捂着自己的脑袋,跪倒在地,手中的号角一点一点裂开,天上地下所有的天灾都失去了掌控的力量,它们没有坍塌,而是彻底失控!
“主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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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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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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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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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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