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伯小公子起先没瞧清来人,招呼身后的侍从上前,并愤然地开口骂道:“哪来的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然而一抬头,瞧清面前人的容貌后,一腔怒意霎时憋回肚子里。
京城里谁不知道沈都督?且不说他手段狠戾、杀伐决断,如今他正是皇帝跟前儿的红人,谁又敢招惹他?
是以忠义伯小公子虽不甘心,心里骂了句娘,但还是犯怂地赔着笑脸,手上的双耳酒盅递还给沈都督,并领着自己的侍从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待走出人群后,方才想起来回头看一眼。这沈咎何时有功夫管这档子闲事?先前他在京中玩过多少女人,可从没见这位沈都督过问过一次。
*
这边厢,沈咎将双耳酒盅还给卫弥月,并乜一眼小姑娘,意有所指地暗示一句道:“卫三姑娘看人的眼光不太行。”
他是指这么多路人当中,她偏偏挑了一个纨绔子弟。卫弥月也不生气,她方才被摸了手,又差点被搂了腰,此刻也有一些恶心和后悔。小姑娘瘪瘪嘴,正准备出口道谢,视线落在沈咎穿的玄色衣裳上,脑子里忽地闪过一抹灵光。她伸出手,手比口更快一步地扯住沈咎袖子,将他方才还给自己的酒盅重新递给他,抬起头,水眸闪着澄莹的光泽,脱口而出问道:“沈都督喝祓禊酒吗?”
沈咎眼尾微挑,觑向面前眼巴巴瞅着他的小姑娘。扯着他的力道不轻也不重,像一只小猫在求人。
他不动声色,既没说喝,也没说不喝。
但他不说话,卫弥月就当他默认了。卫弥月飞快地将双耳酒盅塞进他的手心,因着心虚,指尖不小心蹭过沈咎的掌心。常年习武之人手心都有一些粗糙的茧,跟姑娘家细嫩柔软的掌心全然不同。
卫弥月飞快地缩回手,拿起白玉酒壶,往沈咎的杯子里倒满酒,昂着脑袋看他说:“沈都督喝下这杯祓禊酒,便能祛除邪气,来年无病无灾。”
沈咎竟然没有将这杯酒洒了,目光从她脸庞一扫而过,旋即端起酒杯,将里头酒水一饮而尽。
这个惩罚算是结束了。
然而卫弥月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将酒壶放回原处,指了指刚才关扑的垂柳树下,问道:“沈都督能否教我,如何才能射中那个转盘上的红色|区域?”
她心知沈咎是武将,箭术一定很好。然而让沈咎教自己射箭不过是一个幌子。
卫弥月还记得春日宴那回,沈咎出现在她的直播间的时候,她的直播间人气飙升到有史以来最高。她一直想让沈咎再出现在她的直播间一次,看看人气是否会再次剧增。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沈都督,今天好不容易让她逮着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然而卫弥月悄悄抬眼,想瞥一眼直播间数据时,不经意看见了留言框里的弹幕。这一看,不仅吓一跳,小脸也迅速涨得通红——
【@舟爷,啥也不说了,给我们舟爷点根蜡烛】
【@舟爷,舟爷不哭!咱还有机会,我支持你撬墙角!】
【纪念我们舟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舟爷@舟爷@舟爷】
【舟爷梦碎上巳节】
【对不起舟爷,我觉得蔻蔻和这个大帅比真的好般配啊啊啊啊啊】
……
“……”
卫弥月:???
啊啊啊弹幕究竟在说什么。
她和沈咎?怎么可能?
她刚才不是只请沈咎喝了一杯祓禊酒而已吗?
而且那杯酒,还是这道关卡要求的惩罚!
粉丝们也太能脑补了吧?
卫弥月呆了,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跟沈咎拉开一点距离。她转身想离开,假装方才什么也没问,然而沈咎不紧不慢地将酒盅放到一旁的条桌上,微掀眼睫,挑唇问道:“沈某箭术不精,但可勉强为卫三姑娘指点一二。只不过这样一来,卫三姑娘可还记得欠沈某多少人情?”
上回在靖安侯府别院马场,卫弥月惊马时沈咎帮了她。后来进林子里,她又欠他一个人情。
加上方才那一次,统共是三次。
卫弥月也担心人情债太多自己还不清,加上弹幕的那些话,让她这会儿有一些不好意思,于是慌忙地摇摇头,怂怂地后悔道:“是我方才异想天开了,箭术哪能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沈都督当我方才什么都没有说,多谢你为我解围,我回去后定当告诉爹爹,让他登门答谢您。”
这是吓得,连“您”字都用上了。
卫弥月转身匆匆走回方才射箭的垂柳下,从小童手里接过银制小弓箭,重新拉满弓,瞄准前方的转盘。
沈咎立在原地,瞧着她的身影,似有些若有所思。
其实卫弥月心里清楚,就算沈咎指点了她,但临时抱佛脚,她也未必就能射中转盘上的红色|区域。
寻常人能射中红色|区域已属箭术精湛,更何况那小童还让圆盘转起来,她根本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
卫弥月想着跟那本秘方是没有缘分了,抱着必定被淘汰的心情,深吸一口气,微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前方树干上的转盘,引弓,松手,箭如飞隼般射出——
卫弥月到底是之前没学过箭术,这支箭箭头的方向有些偏,一般人都能瞧出这箭定然射不中转盘,顶多射中转盘后的树干。
然而夜幕中,似有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半空中飞过,紧接着一声极不明显的撞击声,就见垂柳树干上悬挂的转盘朝一旁倾斜,偏离的角度精湛,端端接住卫弥月射偏的箭。并且转盘在受到撞击后缓慢停止转动,卫弥月射中的地方,恰好是红色|区域。
“……”
!!!
卫弥月惊讶得微微张了张小口。
便是一旁的围观者,也皆哗然。
他们眼睁睁地瞧着那支箭射偏了,怎么竟射中了转盘?并且恰好射在红色|区域?
一旁的小童上前查看,那转盘在受到击打后稍稍偏移了下,旋即又落回原处。周围的人都没听到那枚石子轻微的撞击声,是以顶多以为是风吹的,不会想到有人暗中动手脚。小童诚心地祝贺卫弥月道:“恭喜姑娘进入第三道关。”
卫弥月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但她时刻关注着转盘的动向,隐约瞧见有个石子飞过去。
难道是有人在帮她吗?
可会是谁呢?
卫弥月视线往一旁看去,周围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无。她只看见人群外,沈咎正在与两名身穿金甲的京卫说话。
难不成是沈咎吗?卫弥月来不及深想,小童已领着她来到第三道关的垂柳下。在她之前,已有不少人通过前二关,只不过都在第三关时被淘汰,至今也没有一个人能通关。
第三关的垂柳下摆着一张朱漆葡萄纹书案,案上放着十几枚铜钱和一方折叠整齐的黑布,除这两样外,别无他物。
小童缓缓念出第三道题目,道:“这桌上共有二十三枚铜钱,其中有十枚铜钱正面朝上。一会儿我会用黑布覆住姑娘的眼睛,姑娘需得在一盏茶内,将这两枚铜钱分成两组,并且确保两组铜钱中正面朝上的数量一样多。”
说罢,小童拿起书案上的黑布,走到卫弥月身后,用黑布蒙住她眼睛,在她头后系了个结。
卫弥月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若说方才还能看见岸边昏昏昧昧的树和人影,眼下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耳边只能听见小童打乱铜钱的声音。不一会儿,小童将铜钱打乱完毕,站在一旁对卫弥月道:“接下来请姑娘将这二十三枚铜钱分为两组。”
岸上的人都将目光放在这名窈窕纤弱的小姑娘身上。
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她能解开这道题,先前京中颇负才名的褚右相的女儿褚若水都不能答出这题,况且多少满肚子才华的书生也栽在这题上头。即便有人被淘汰后想出这题解法,但那已经过了时限。这一盏茶的功夫太短,即便方才这位默默无闻的小姑娘第一关过得漂亮,第二关也稀里糊涂的过了,但这第三关,可不是凭运气的。
已经有人将目光投放在新参加第一关的答题者身上,仿佛是放弃了她似的,非常不看好。
卫弥月不知旁人的想法,她盯着面前的黑暗,想着方才小童念的题目,总觉得有一些熟悉。
她没穿越前,上高中时仿佛看过类似的智力题。这其实是一个数学题,但她数学学不好,当时看过便没记在心上。
现在想来……
那道题目是什么?
解法是什么来着?
卫弥月蹙眉细细地想,终于在一盏茶快结束的时候,缓慢地踱步上前,伸手摸向桌案上的铜钱。
她将二十三枚被打乱的铜钱随意分成两堆,一堆有十枚铜钱,一堆有十三枚铜钱。然后手指移向只有十枚铜钱的那一堆,将里面的铜钱一个一个挨着翻了一面。待做完这一切后,恰好小童报出时间:“——一盏茶毕。”
卫弥月伸手摘下眼前的黑布,立即往书案上看去。
——只见两组铜钱中,十枚铜钱的那组跟十三枚铜钱的那组,正面朝上的数量恰好一样多。
看来她是蒙对了!
无论她怎么随机分配这二十三枚铜钱,只要确保一组十枚铜钱,另一组十三枚铜钱,然后翻转十枚那组的所有铜钱,就能确保两组正面朝上的铜钱数量一样多。
这其实是一道余数的数学题。
卫弥月欢喜地露出一口小白牙。
小童看罢后,也客客气气地恭喜卫弥月道:“恭喜姑娘成为今晚第一位通关之人,请姑娘说出家宅与住址,御和楼明日便将秘方送往贵府。并且御和楼同其他三家店铺承诺的事宜一年内皆有效。”
卫弥月向对方道了谢。
她后头,听见小童说话的世家公子、书生儒士们皆是惊讶不已,甚至有人轻轻地吸一口气。他们这么多人都答不出来的题,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轻轻松松地就答对了?
当即便京城贵胄打听卫弥月是哪家的姑娘,突然间,有人一拍脑门想起来说:“我想起来了,这位是卫府的卫三姑娘!前几日春日宴上画试赢了苑容姑娘的,便是卫三姑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看过卫弥月画的人不多,但是口口相传,早已将卫弥月画的那副水彩画传得神乎其神、天上有地下无。
一时间有那些爱画的人士,纷纷挤上来要求卫弥月给他们画一幅画,出多高的价钱都行。即便卫弥月身前有两名侍从挡着,恐怕也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
卫弥月哪里见过这阵仗,慌慌张张地便要从垂柳树后绕着逃开。恰好看见不远处沈咎离开的身影,她心念一动,加快脚步朝前方的沈咎跟去。
卫弥月想的很简单,依照沈都督人惧鬼怕的名声,那些人在沈咎跟前定然不敢多么放肆。更何况只要有沈咎在,她直播间的人气就会居高不下,这等开挂一般的超能力,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没跟几步,前头沈都督察觉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尾巴,回身,不动声色地低声问:“有事?”
卫弥月丝毫没有跟踪被发现的尴尬,双手负在身后,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看周围的小摊贩,又看看身前的沈都督,鼓起勇气问道:“刚才是不是沈都督用石子射中了转盘,所以我才能通过第二关?”
她问时,沈咎恰好停在一架杂货铺前。铺子内昏昧的烛光将他笼罩,平白染了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然而沈都督微抬眉梢,淡而薄的唇勾起,说出口的话仍旧是那位不近人情的中军左都督:“不然,以卫三姑娘的箭术,你觉得自己能射中转盘?”
“……”
行吧。
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毒。
卫弥月心想,她就是知道自己不能,所以这不是才来问你吗!但琢磨是这么琢磨,嘴上是不敢说出来的。卫弥月怂怂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称不上帮,随手而为罢了。”沈咎平平淡淡地觑一眼她,旋即收回视线,继续朝前方走。
沈咎想起方才经过岸边时,恰好瞧见卫弥月蹲在垂柳树下,手里捏着一张字条,认认真真对对子的模样。那样专注,且信手拈来、神采飞扬,好像这几道关卡有什么东西,是她势在必得的。
她一定非常想要那东西。
沈咎便忽然想瞧瞧,她能通过第几关。
倒是比他想象中厉害一些,拿了个头筹。
卫弥月得到沈咎这个回答一点儿也不意外,若是沈都督说他是善意大发想帮她,那她才觉得不可思议。m.xiumb.com
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沈咎她才能得到那本秘方。卫弥月心情好,便忘了眼前这人有多不好相处,眼睛看见前方胡同口有卖小吃的。她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回身对上沈咎的视线,大方地问道:“沈都督想吃麻糍吗?我请你吃麻糍。”,,网址m..net,...: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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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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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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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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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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