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太医院来的却不是惯来与王公贵族之家诊治的王太医,那王太医出自太医世家,历来以“好脉息、嘴严心正”为大户人家推捧,来的却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鲍太医。品阶也仅是医士,后头随着二个太医院小吏随性。
当日王太医规矩勤谨,来往荣国府向来不肯走荣国府中路甬道正中,只在旁阶行走,贾琏亲自请过他不少次。以往还不觉有甚,此次鲍太医大摇大摆的走在当间甬道,就连两个小吏亦是如此,只差没叫国公府大敞中门迎他们进来了,叫贾琏看着心内尤为憋闷。
荣禧堂东侧三间小正房里早已帘幕低垂,屏风林立,鲍太医隔着撒帐诊了一会脉,道是惊悸忧思之症,不大妨事。遂开了方子,请按方煎药,每日按时吃上两回,不几日养足精神就无大碍了。说到底就是安神养心之方,盖因王夫人夙夜惊思,疲倦损神太过。
王夫人知道自己这是心病,见太医说的甚准,又道不妨事,心里也半松了一口气。贾琏正要送鲍太医出去,王夫人道:“琏儿,让出去好生看茶。晌午,你和你媳妇进来一回。”
贾琏应了,引着鲍太医又出去,因往常没见过这个太医,又奉上厚封儿。像王太医,一年四时八节,都是按例送礼的,倒不必给钱,偏从未与这鲍太医有什么交情,只得现封了五十银票子为谢礼医银。
鲍太医捏捏赏封,颇为满意,此时只以为这府里太太之病是因知道宫中贾妃的事情了,心道: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宫里的消息现在就知道了。他家倒有几分门路,一时半会且坏不了呢,既如此,结交一二也无妨。
因向贾琏说道:“贾妃娘娘并无大碍,只药汤洗浴,再吃半月的去湿祛风、止燥杀虫的药便可痊愈。世兄请转告之,以使贵府夫人安定心神,心神既定,这病也就好了。”宫内都传遍了,患症的不仅是栖鸾殿大宫女,还有贾妃,太医院里头更是有数,皆因那叫抱琴的大宫女,每每领药皆是双份。做的这样掩耳盗铃,此地无银,叫太医想假做不知都不成。这鲍太医自然不知这是抱琴心生怨怼,与其主子离背,故意之举。
贾琏顿时大骇,心思急转,忙又塞了一个荷包给鲍太医,把脸上惊骇都只假做沮丧悲苦之态,连连抱拳道:“也不知娘娘如何了,我们府里着实牵挂。”一面仔细窥度鲍太医的神色言辞。
鲍太医捏捏那荷包,轻飘飘的,必是银票无疑,遂摸着山羊胡须,语重心长道:“贾妃娘娘之病虽不大好言语,总归是小症。只是这恶语伤人六月寒呐,听闻贵府多闺秀名花,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幸而宫中无那等花柳脏病,贾妃染上的,不过是些受人欺辱的苦役宫人常得之症。这些宫人无干净衣裳换洗,就会生一些难以言道的病症。太医院知道底里,对栖鸾殿倒还尊敬,只是贾妃作为后宫嫔妃,得了这种病,圣上兴许会嫌腌臜,恩宠难有了。鲍太医此言,就是听说荣国府的“三艳”之名,隐晦奉劝荣府送女侍奉。
鲍太医自觉已仁尽义至,对得起诊金了,施施然告辞。坐进小轿中,鲍太医忙打开荷包看,只见头一个塞得是五十两的银票子,后头却是一百两,不由得点头,这荣国府到底是几辈子的勋贵,很有眼色。
贾琏顾不上别个,忙回房与王熙凤商量。贾琏夫妇二人才帮忙料理了王子腾的丧事,因朝廷下了恩旨,命本家扶柩回籍,王子腾不便停灵,故丧事料理极快。王仁才到都中,还未能领略京城风光,便马不停蹄地又扶王子腾棺椁回金陵去了。
湛冬、程舅舅只以为王夫人图谋朱绣配给王仁,王仁既去,他二人也才略略安心。只是朝廷有关王子腾之丧仪的恩旨,到底有无程老太监插手使力,就连程舅舅也摸不清,只知王子腾仅停灵三日,就奉旨回南安葬。王子腾身为武官,可内阁定的谥号却为“文勤”,内宅妇人还不大通,早就提着心的贾琏却惊疑许久。
这会儿听闻鲍太医语焉不详的话,更是难耐,与王熙凤一说。王凤姐‘抱恙’多日,总是请大夫来,况且她每月行经,常沥沥淅淅、疼痛难忍,王凤姐便籍此好生调养,对妇人之病,有些见识。一听贾琏之语,脸上便变了颜色,已猜着七八分。
不由得恨道:“往日看着也好,怎的成了娘娘这般没成算了,这种病不藏着掩着,勤盥洗也就罢了,还闹得众人皆知!若是传扬出去,咱们家里一家子的姑娘奶奶,还有什么脸面!”
贾琏道:“是了!那鲍太医的意思定是如此,若真有此话流出来,几个妹妹的亲事难为。”
凤姐也道:“如今境况,你我心知肚明,咱们规规矩矩的,只求个平安。可家里这几个女孩子都是好的,平白赔进去叫人怪不落忍,岂不可惜了?我不忍耽误了她们的终身,必得寻个法子救一救,况且我心里想着若是几个妹妹嫁的好,记着咱们的恩,许是日后还有个帮扶,不为咱们,也该为着大姐儿想想。况且焉知我和平儿,两个人的肚子就生不出个哥儿来呢?果然有了哥儿,更需襄助!”
贾琏道:“二妹妹大些,已过了及笄,你往日常出门,倘或听过哪家好的,倒想法子探探。大老爷这里,自有我去说。”
凤姐心想,到底是亲妹子,虽平常看着疏生,可有事情了,这位二爷头一次想的就是这个姊妹里最不出彩的二姑娘。又一思度,迎春虽木讷却知恩,心里跟明镜似的,比别个更平和,亦无攀附高门之念,她的亲事的确更好弄一些。
想罢,忙道:“正是。朱家女儿才及笄就已定下亲事,二妹妹已晚了些。只是依我看,二妹妹的性情,倒寻个实惠清静之家的好,门第不必多高,规矩严些也不怕。若非得是咱们常走动的勋贵公侯府邸,一则二妹妹摆弄不来,二则那些子弟个个都是烟花行当里货,有几个真心看重嫡妻的,日后只怕襄助也有限的很。这么一来,我走动的人家倒无有合适的了。”
贾琏想一想,也道:“罢了,我原看重了一个。那人虽也眠花宿柳,可性子却正。况且他家里原系世家,也有家底子,虽父母早亡,有些没落,但他几个姑母都是中原大家的夫人,守望相助,日后不愁没有前程。他性情颇高,必要寻个绝色为妻,咱们几个妹妹,哪个都能般配的上他家。”
熙凤忙问:“是谁家子弟?”
贾琏笑道:“叫柳湘莲,相貌堂堂,武艺高强,文也来的。只可惜得等一等,他爱云游,如今且不在都中。”
熙凤盘算一回,摇头道:“这位柳公子爽侠不羁,二妹妹性子软懦,倒不大匹配。况且如今这情形,久则生变,等不得了。我想着,朱嬷嬷给她女儿相看,都中才俊定然知道的清楚,况且这位老人家很有些心胸,她看重的,必然有好处。如今这位姑爷,就很了不得,听说是兵马司的指挥使。不求能相比肩,只求实惠人好就是。”
这般话入耳,叫贾琏也酸涩,国公府大房里唯一的小姐,亲事上竟比人还低一等。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少不得依从凤姐之言。
凤姐又道:“至于这位柳公子,却也不失为好人选。他不在都中怕甚,二爷打听着,倒是正经去封信才好。二妹妹终身将有着落,这三姑娘亦是难事,况且咱们家探丫头言语爽利,行事大方,和这位柳公子许是相合也不定。”
贾琏就沉默不言语。家里留着几个妹妹作甚,他心里有数,必然恐怕宫里娘娘不能生,叫妹妹们进去作生子媵妾的。如今三妹妹长成,二妹妹的亲事才有筹谋的余地,可一杆子把二妹三妹都许出去,太难了,老太太必然不许。
凤姐急道:“就是因为宫里的那个不消停,咱们处境才落到这地步!况且甄家好时,东府跟着上蹿下跳,从不避人。圣人如何厌恶甄家,旁支都抄家入罪了,你还指望什么?再送进一个,白赔不说,圣人不喜欢也还罢了,恐怕更扎了后宫贵人们的眼,这几个娘家合起伙来……二爷,多个臂膀多条路。”
贾琏看一眼凤姐,心道,她果然变了,心益发软起来了。其实凤姐真是如此打算的,她自从悟了,成日成夜的都悬着半颗心,日思夜想:他们夫妻二人难以自救,只得托赖姻亲故旧,才有一条生路。可舅舅王子腾故去,其余老亲除了林家,境遇也不比荣国府好哪里去,若只指望林家,叫王凤姐也难放心。今日倒被贾琏的话点醒了,几个姑娘们的亲事,倒是一条好路。
“罢了。先打算二妹妹的事要紧,至于三妹妹,年岁还小些,我先给柳二郎去信,其余的,咱们再慢些合计罢。”
贾琏一语未了,院子里就有平儿大声问:“有什么事?”
大门外小幺儿道:“太太请二爷、二.奶奶过去。”
凤姐不耐烦的一蹙眉头:“我就不去了,太太本就病着,我身上也不好,恐冲撞了太太。二爷帮我向太太说一声。”又小声道:“今儿十六,过二日是十八,黄道吉日,朱家亲家选定那日问名,恐怕明儿朱嬷嬷就又家去了,趁她在,我往罗翠坞亲求一番才好,若果然有好的,选下来请二爷细打听一番。”
贾琏一面整衣,一面无奈道:“你只记得人家走六礼,这十八日,也是宝玉同姊妹们搬进园子的日子,你就忘了?”
凤姐撇撇嘴:“记那个干什么!宝玉都多大了,还同姊妹们住一个园子,知道的,说咱们园子极大,各处轩馆离得远,同别家兄弟姊妹居住也不差什么。不知道的,那话叫我也难说,他倒只顾高兴,与他无妨,白白带累家里女孩儿的名声!”说着,就推贾琏:“你快去罢,有什么不妥当千万躲开!想着十八日就搬,我心下更焦,必得赶紧了办了大事为妙!”
贾琏自整衣去荣禧堂,凤姐坐卧一会子,也顾不得叫王夫人知道生气,只说有事要求林家,扶着平儿的手往罗翠坞去。
荣禧堂中,王夫人见下人拿着贾政的拜帖也并无保了周瑞一家的释,就叫来贾琏吩咐:“周瑞几个,即便有错,也是小错,况且咱们家里的奴才,没得叫衙门去审的道理。倒带累这一家子的脸面。我想着,你二叔到底不是当家人,大老爷袭爵,他的帖子倒更好些儿,你拿着大老爷的拜帖,亲往衙门走一趟罢。好歹把人带回来,若真有错,咱们打了罚了也还罢了,并不必烦扰衙门的官儿。”
贾琏脚踩着国公府正院荣禧堂的地砖,听王夫人说甚二老爷不是当家人,只觉讽刺。面上唯唯答应了,退出去时一面命人牵马,一面叫过心腹小厮兴儿吩咐:“……告诉你奶奶,我在外头躲几日再说。若是有什么消息,你出去告诉我知道。”
兴儿连连应了,贾琏打马就走。
至掌灯时分,凤姐才满面春.光的从罗翠坞回来,兴儿忙上来回禀了。
凤姐唾一口,知道贾琏必然躲到外头某个粉头相好那里去了,虽吃了一瓮的醋,这当头却不好发出来。况且她也知琏二躲出去才是正理,只把两个帖纸交给兴儿,道:“拿去给你们二爷看,叫他千万上心,可耽误不得。”
兴儿忙藏进怀里,立刻出去了。
次日王夫人再叫贾琏,凤姐房中俱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气的王夫人也无法。
这日正是十七日,林如海轻车简从,低调的进京里来了。
毫不停歇,只一径往皇城去,当今看着风.尘仆仆的老臣,手边又有一匣子江南风土人情、豪门土著的讲究隐秘,并盐政托弊建言的折子,心下也动容。命其回府休养,以待朝廷旨命。
林如海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当今没有把自己当马前卒的意向。那甄家并几大盐商的罪证是分内之事,林如海早就上折禀明了,这一匣子奏折才是林如海的底气,有了这一匣子,无论圣上派哪个心腹整顿江南道,都能顺畅几分。当今果然高兴,不枉这几年夙兴夜寐的操劳。m.xiumb.com
回至林府,早已色.色妥当,林黛玉知她父亲许是要上京,恨不得亲来布置。林如海十分受用。
心腹长随杨林道:“老爷……就舍了南边了?”
林如海笑道:“果然还少几分历练,你再琢磨,想明白了来回我。”江南总督,封疆大吏,朝中都传说林如海要升任。可叫林如海说,若果然升任,才真是催命的大印呢,他一手整顿了朝廷的钱袋子不说,又把这钱袋子的军政要务都握在手里,哪个帝王不忌讳,内阁不堤防?若当今真叫他接受总督,说不得就是要他做一把刀,死在任上了。林如海早做了决断,果真如此,宁可死在路上,也不能带着污名死在总督任上,林家百年清誉不存不说,恐怕黛玉也保不住。
想到女儿,林如海收了笑,淡道:“准备一份礼,明日我去荣府拜访。还有姑娘的院子,叫她们细看,还有什么缺的少的,今日务必妥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新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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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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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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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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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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