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是铃兰毒性最大的部位,朱绣自然只要叶子。明日就要分派差事了,若不尽快解决了这事儿,一旦上了差想出二门就难了。
小院里只剩下她们三个,花珍珠又跑去外头钻营了,正好方便了朱绣行事。
来不及晒干铃兰叶子,朱绣就用木棍儿把叶子捣成糊状,加了水在茶炉子上熬出汁液来。幸而这土陶的茶壶不曾裂开,朱绣用破布头将壶嘴微微塞住,茶房大开,免得先把自己药倒了。边捣边熬,捣好的叶糊子就加到茶壶里去,小半个时辰不到,那一丛铃兰的叶子就都变成绿汁子了。
等到汤汁子变得浓稠,朱绣便将茶壶拎下来,仍旧用那块布头包住壶嘴儿,小心地把黑绿的汁液滤出来,通共得了一小盏。
笑眼儿坐在小院门槛上做绣活,不时抬头向四下里看看。
朱绣把熬药的土陶茶壶砸的稀碎,连同布头、叶渣子一起,在茅厕旁边的花丛里挖坑埋严实了。
做完这一切,已是近了晚食的时辰。常跑腿送饭的媳妇从大厨房把她们的晚饭提过来,朱绣便拉住那嫂子,笑道:“嫂子和我们一起吃吧,到这时辰珍珠没回来,想是又不在这里吃了。老宋妈妈上午还说因着明儿要派差事,以后我们就不归她管了,说要叫厨上给做些好吃的送送我们,也表一表情分。”
笑眼儿也笑道:“是这话,晌午吃的寻常,可见晚上这顿是好的了。”说着,掀开提盒,果然晚上的饭食要好得多,足有三菜一汤一饭,一碟子菘菜炒猪肉,一碟子荤油豆芽菜,竟然还有一条不小的鱼。
那媳妇看了这菜,确实不是她常能吃着的,不免有些馋,又见两个丫头殷殷切切地留她,也不再推辞,坐下与她们同吃。
边吃边说些闲话。
那媳妇夹了两筷子鱼,话匣子也打开了,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扯那个,朱绣和笑眼儿说话软和好听,捧得那媳妇眉开眼笑,越发得了意。
朱绣便道:“我们明日分派差事,听说是谢妈妈管这事儿,好嫂子,您与那谢妈妈可相熟,若相熟,替我们讨个情分派到好地方如何?我们定记着嫂子的好。”
那媳妇便笑了,“说是谢妈妈掌这事儿,实则还不是看上头的脸色。实话说罢,我是没门路的,只能成日累死累活做些粗活,若有门路,早就谋到里头去了,还用受这些闲气!”
又耻笑谢婆子,“她如今越发没个体统了,我刚过来的时候她和她那好儿媳吵嘴呢,两个人呛呛的厉害,她儿媳妇一口一个‘下|贱’‘毒妇’的,这哪像个儿媳妇,倒是个祖宗。偏她那儿子实在不争气,畏畏缩缩的,只管自己灌得烂醉,老子娘的死活全然不在意。”
朱绣便笑:“她家怎的也不关我们事,只是谢妈妈严厉的很,我们且怕着呢。”
“你们怕什么!好不好明儿就进去侍候了,又不归她管着。她如今混口饭食罢了,不过白担个掌事的名头。”
朱绣便看出这媳妇实际与那谢婆子并不和睦。便着意引她说话泄愤。
那媳妇拉拉杂杂说了一通,朱绣心下便有数了。也是天有眼,那谢有嗫又喝的烂醉如泥,别人都厌他酒臭不愿理会他,他老娘和儿媳妇又吵翻了天,惯常不吵到上夜的来喝止是停不了的。
一时半刻用完了饭,那鱼还剩下一整面未动,那媳妇直道可惜,朱绣和笑眼儿便劝她拿了家去,喂猫也好。
送走送饭的媳妇,朱绣便端着小盏出了门,一路避着人走,她耳朵好使,远远就能听见说话脚步声,还未见面就躲开了。
如此这般,也用了一刻钟时候才寻到谢有嗫和他娘在荣府里的落脚处。
那谢老嗫满身酒气,瘫仰在木头榻上,事到眼前,朱绣反不害怕了,上前去推那谢有嗫,看他动静。
谢老嗫迷迷糊糊地看见眼前有个小美人,以为是自己做梦,半起身伸手来抓,嘴里不干不净地胡沁。
谢老嗫打小就一副畏缩性子,旁人都看不上,虽托着老娘的情面谋了差事,却不受重用,有油水的活计管事的从来不叫他,又脏又臭的反倒想着他,还给他取了个‘老嗫’的诨名。好容易娶个媳妇,媳妇又打又骂得,时常不能近身。时日一久,他便只常在后街无差事的小子丫头群里发些威风。那些人想进府里来又没门路,有些油嘴滑舌的还会奉承他,偶有一次他趁着酒胆儿揩油摸了两把,那人还不敢吱声。谢老嗫便得了趣,时常做些这勾当,也愈发觉得不够劲儿,但后街上都是家生女儿,他也不敢真过分了。到太太要把珠大爷房里的香溪发嫁出去的时候,他才把香溪的丫头香豆儿弄上手。
头次还罢了,谁知昨儿趁着酒劲儿,竟失手把人弄死了。谢老嗫心里害怕之余竟然兴奋的不得了,心里头只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眼睛熬得赤红也睡不下,只得又灌了些黄汤。
谢老嗫这般情况,心里的野兽一旦出来,就再也关不住了。
朱绣见谢老嗫起身,灵活一躲,手上快狠准的打到他后颈上,谢老嗫霎时栽倒在榻上不动了。
朱绣手微微发抖,拿起方才搁在地上的小盏,给他灌下去,一手按压住穴道,使他能吞咽……m.χIùmЬ.CǒM
朱绣回去时,有些魂不守舍,幸而不曾被人撞见。安安生生睡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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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三人便梳洗打扮好,等在院中。
谁知快到晌午,也没见谢婆子等人,就连老宋妈妈,也不知在哪里。
花珍珠坐立难安,片刻就要跑到院门处,扶着门梆子探看。
过了晌,三个人饿得肠子疼,因她们今天就要搬出去,茶房里也没留下干粮,只能硬挺着。好容易等着人,为首的正是那日带她们给王夫人磕头的吴新登家的。
吴新登家的耷拉着个脸,心里大不痛快:她早知道当家的和谢有嗫的媳妇好上了,只是她这些年没能生出儿子,仗着太太在外头还罢了,在家里腰杆子实在挺不起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着过日子。谁知吴新登竟然赔了谢老婆子家十吊钱,可把吴家的心疼坏了,只是不敢说。昨晚上谢老嗫不知灌了多少黄汤子,没醉死反倒闹将起来,像被鬼追似的又打又骂,那谢家的小|娼|妇竟然有脸找到她家里去,好容易在家一回的吴新登搁下茶碗便跟着走了。吴家的又气又恨,挨不过脸面硬是跟着了,可巧就看见谢老嗫脸上身上起了红斑,吐得一塌糊涂,吴新登家的正犯恶心呢,那谢老嗫一头栽倒,竟是死了。可不就晦气极了么。
偏偏谢老婆子先是被他打的头破血流,见儿子没了就要死要活,疯魔了似的,险些就惊动了太太,还是上夜的婆子们合力把人捆上堵住了嘴。
谢老嗫媳妇被吓晕过去,吴新登家的心里只觉便宜了那小蹄子。偏生谢老婆子这边不中用了,宋老妈子那里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晚上竟然也病的起不了身。倒是得劳动她这陪房管事的嬷嬷亲自来过问几个毛丫头的去处,可不叫她窝火么。
吴新登家的没好气的边骂:“一群不中用的!疯的疯病的病。”边不耐烦的对三人道:“珍珠去上院里,妞子先去正院听使唤。”又指朱绣道:“你去大厨房里!大厨房后头住满了,你先和这妞子住一间,等挪出空来你再搬。”说毕摔手走了。
下剩的自然有各处管事的妈妈照管。三个都是光.身.子进来,也没有衣裳行礼要收拾。倒是正院的嬷嬷对笑眼儿道:“你这名字也忒土气,到时候妞子妞子的,谁愿意使唤?你自己先改个名儿,日后有造化出了头,就有上头的姐姐们给你起了。”
笑眼儿正拉着朱绣的手为两人能住一块儿高兴呢,听管事嬷嬷这样说就犯了难,小狗似的眼巴巴看朱绣。
朱绣想了想,道:“青锦,怎么样,青色的锦缎儿。青锦和朱绣像是成对的。”
青锦笑的眼都没了,忙回了嬷嬷的话,嬷嬷也点头:“不错,这名儿叫的出口。”
到了大厨房,并不让朱绣这样的小丫头摸摸锅铲儿,只吩咐她每日做些到各处送热水、收食盒等跑腿的差事。
进了大厨房不过几日,朱绣就把内院几处紧要的地方转熟了。贾母的上院、王夫人的正院自然是最要紧的,本来这两处的差事甭管大小都有人争着去,不料刚进了腊月,二老爷的姨娘赵氏就发动了一天一夜,生出一个小子来。二老爷上年腊月刚失了给予厚望的长子,今年腊月又得了个小儿子,岂有不喜的,当即起了名字叫贾环。赵姨娘三年抱俩,这一胎又是儿子,在屋里就作兴了起来,一日能要九遍热水,大厨房里其他人躲了,这事就多落在粗使小丫头身上。
朱绣心里还高兴呢。大厨房油水足,她们底下这些粗使丫头就算沾不上什么,吃的也好。只是这里头人多眼杂,各家亲戚联络斗法,躲出去倒清净,不过就是花一点力气的事儿。
这日,头天下了一夜雪,新晴,朱绣给住在正院西耳房的赵姨娘送热水时,当头碰上了被奶娘抱着裹成个红包子的贾宝玉。
这位宝二爷生的雪团似的,胖乎乎的十分可爱,朱绣提着热水避在一旁让道儿,那贾宝玉还从大毛披风里伸出手来,冲朱绣笑着叫姐姐,唬的奶娘和一众丫头婆子生生恐他吹了风,一群人簇拥着奶娘急匆匆走了。
朱绣听着脑子里叮叮咚咚一阵提示声儿,愣在原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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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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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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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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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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