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的想法让顾淮的行动产生了短暂停顿,此时他心里的强烈想法有两个——
1.想逃跑
2.想要衣服
还维持着只探出一个头的姿势,顾淮的双手正搭放在被他敲出一个空洞的白壳边缘,几乎就在他对衣服产生需求的同一瞬间,一件他以常理不能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被他用手触碰到的白色壳忽然凭空消失了巴掌大的一块,而他的身体同时套上了件款式简单的衣服。
——跑!
身体反应比头脑更快一步,顾淮双手用力一撑,整个人迅速跳出,发挥出他这辈子最快的短跑速度往那唯一可能生还的空档位置跑去。
和顾淮想的一样,他一跑,原本只是慢慢向他包围过来的危险生物也跟着瞬间变成高速移动。
星际中任何一个种族的人面对虫族蜂拥而上的画面都会感到头皮发麻,因为这是一种不畏死亡的冲锋。
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感,接受上级命令的虫族士兵会无视任何痛觉,以毫无怜悯的冰冷态度歼灭敌人。
它们甚至不会将自身的死亡视为牺牲,而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战术。
要问此时此刻被一群塔克虫族追着的顾淮是什么心情,他只能说……
他快跑不动了。
这个洞穴光线很暗,对没有夜视能力的顾淮来说,他想要看清前边的路并不容易。
并且这个洞穴实在太大了,顾淮其实都不确定自己现在跑的方向是往出口还是往内部更深的地方,但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
即使只有一丁点生还可能,挣扎肯定比不挣扎强。
然而看不太清路却必须以不能减速的状态奔跑的后果就是——顾淮跑着跑着,突然一不小心被没注意到的障碍物绊倒,右边膝盖直接在地上磕了一下。Χiυmъ.cοΜ
“嘶……”这一下磕得不轻,顾淮反射性嘶了一声。
这是代表疼痛的声音,即使不具备多少智慧,在后边追赶而至的塔克虫族也能理解这一点。
而这样的理解,令这些塔克虫族几乎在一瞬间就进入了本来只有在遭受重伤时才会出现的狂暴状态,它们从喉咙里发出代表威胁的低哑吼声,紧缩着的猩红竖瞳盛满了嗜血杀戮。
青年表达疼痛的声音对这些塔克虫族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刺激,它们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在这周围却找不到能成为它们目标的敌人。
当顾淮因为摔了一跤而停下跑动的时候,在后边一直追赶他的塔克虫族已经将他重新包围了起来。
没机会了……
被再次围住的一刻,顾淮不得不认命了。
连站起身的机会都没有,顾淮眼睁睁看着为首的那只庞大生物将它那如同锯齿利刃般的危险前臂向他这边抬起。
比真正的尖刀都更加锋利尖锐,在这刀锋猛地挥落的同时,顾淮不由得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一秒……
两秒……
三秒……?
预想中的痛觉并没有出现,顾淮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而刚才害他绊倒的那个位置的障碍物却被彻底削平了。
完成这项动作的恐怖生物已经将前臂重新垂放了下来,和其他同类一起无声地继续将他围着。
这些生物并不是想要攻击他,顾淮倏忽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当顾淮因为这个意识而缓下心跳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渐渐地……好像能够隐约感知到周围这些异形生物的情绪。
非常的愤怒,但这种怒火却不是针对他的。
结合起刚才让他摔了一跤的障碍物被削平这一点,顾淮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的想法。
是因为他受伤了,所以它们才会这么生气。
顾淮不太确定地想着,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为了验证这一点,顾淮又低着头发出点类似于倒抽气的轻微声音。
这就像是一种讯号,围在青年身边本来就已经极端愤怒的塔克虫族被进一步激怒,从压抑的安静状态变得蠢蠢欲动,锋利的前臂尖端一下子深深插进地面,直接给这坚硬的岩石地表制造出数个坑洞。
顾淮:“……”
这些塔克虫族的反应直接验证了顾淮的猜想,这时顾淮终于明白了,他眼前这些可怕生物把他包围起来的行为并不是将他视作猎物的围攻,而是保护……
这是一个保护圈,它们只是在守卫着他。
顾淮不清楚原因,但一旦理解了这一点,他的许多认知也不得不随之发生改变。
比如说,同样是被几十双猩红眼睛紧紧盯视着,顾淮一开始的时候会竭力思考怎么逃跑,但现在,他心里已经生不起多少紧张感了。
从外形上看,在顾淮眼前的这些异形生物确实都非常危险可怕,无论是能深深扎进地面的锋利前臂还是尖锐的牙齿都充满了足以致命的威胁。
可确定了自己是被它们保护着的,顾淮从地上站起身,深呼吸了下,他尝试着往其中体型最高大的那一只靠近。
越是靠近,顾淮从它们身上感知到的暴怒就越是清晰,在这一双双盯视着他的猩红眼睛里已经不存在任何理智,但即使这样,它们也不从他身边离开。
而当顾淮主动靠近到为首的那只塔克虫族跟前时,他看见这只体型庞大的危险生物将它的前臂往后边稍移了移,并调整角度,尽量把锋利的一向避开,不让他碰到。
顾淮愣了一下,被小心保护着的感觉太明显了,甚至用“保护”来形容已经不够准确,该用“呵护”……
这种被呵护着的感觉在顾淮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经历中鲜少出现,他毕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
虽然在福利院里当护工的大多都是有爱心的人,但福利院里需要照顾的孩子很多,每个孩子能分到的关爱就会有限。
并且这种关爱,和家长真正面对自己孩子时的爱也是不一样的。
顾淮很聪明早慧,所以他在幼年时就早早分辨出了这种不同。不过他也不失望,因为觉得自己得到的善意关心同样可贵,值得感谢。
眨了下眼回过神来,顾淮看着眼前这些明显对他表现出保护姿态的危险生物,开始思考一件事情。
要怎么做才能平息它们的愤怒?
他确实能感知到这些生物的情绪,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一样,而在刚才不小心摔倒被疼痛感刺激的时候,顾淮有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个错觉是顾淮觉得自己好像和它们建立起了某种精神上的链接,他能够直接向这些生物传达他的意识。
「我没事,你们别生气了……?」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顾淮反正先试一下,他努力回想当时的状态,尝试着安抚在他周围的这些大型生物。
习惯在对话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所以顾淮现在是费力仰着头,好不容易在这个体型差距下对视上了为首那只塔克虫族的猩红眼睛。
在顾淮面前的这些塔克虫族只是虫族中能力阶级最低的士兵,低等虫族无法进阶出类人形态,它们既不具备太高的智慧,也不拥有语言能力。
但即使无法以语言回答,这些塔克虫族依然是给出了回应的。
紧缩成针线状的瞳孔稍微放松,这些身躯庞大的可怕生物向青年低下了它们的头颅,锋利的前臂也跟着垂放下来,像是终于脱离了战斗状态。
但还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顾淮想了想,他伸出手在前边那只塔克虫族的锋利前臂上轻拍了拍:“乖啊,不生气了。”
这句话不是以精神链接传达,但这只塔克虫族似乎也理解了顾淮表达的意思,在被青年轻拍前臂的时候,这只塔克虫族从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嘶声,然后继续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顺从的姿态,假如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无论是星际里哪一个种族的人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虫族在这整个星际里就是冷酷残暴的代名词,更何况是虫族中最为凶狠暴戾的塔克虫族。
可以说在战场上,虫族军队是所有种族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而其中又以出身塔克族群的虫族士兵为最。
这些塔克虫族在战场上说狂暴就狂暴,而且一旦进入狂暴状态就不会停止,除非让它们彻底丧失战斗能力或者敌人全灭,否则只要还有一个身体部件能动,这些塔克虫族都会继续厮杀战斗。
要安抚下处于狂暴状态的塔克虫族是根本不可能的,然而此刻在一个遥远偏僻的星球上出现了唯一的例外。
完成这一系列安抚举动没多久,由于刚才的精神力消耗,顾淮很快感受到一阵直达意识深处的困倦感,强烈的睡意侵袭,让他迷迷糊糊就想要闭上眼睛睡觉,最终直接睡倒在了地上。
顾淮一睡,在他周围守卫着的塔克虫族就像是被吸引一样,本能地再往他身边靠近了些。
青年睡着了。
一双双猩红眼睛里都倒映着顾淮睡觉的样子,这些不具备类人形态的塔克虫族在靠近后非常认真又专注地观察着青年睡着的模样,怎么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幼崽喜欢睡觉是很正常的事情。
尽管从外形上看,顾淮已经是成年期的形态了,但在这些目睹了对方破壳出生过程的塔克虫族眼里,它们眼前的黑发青年才刚刚出生,还是一只幼崽。
这样盯着看了没几秒,这些塔克虫族下意识不想让青年就这么躺在坚硬冰冷的地面,它们把已经入睡的青年挪回到之前的蛋壳里。
这个蛋壳并没有被彻底破坏,只是顶部被拆了一块,让青年躺在里边还能再发挥些这蛋壳本身的特殊温养效果。
“呼唔……”睡在大蛋壳里,顾淮发出了一点梦呓声。
幼崽在睡觉的时候发出声音应该是代表睡得不安稳,听见青年的梦呓声之后,几只围在蛋壳附近的塔克虫族也不由得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嘶声。
这些塔克虫族并不懂得怎么照顾幼崽,严格来讲,在虫族里本来就没有照顾幼崽这个概念。
大约是一种直觉和本能,一只塔克虫族向那颗静静躺着的大白蛋伸出它的前臂,控制着力度,小心翼翼地轻轻推一推蛋壳。
蛋壳轻晃了晃。
再推一推……
蛋壳又晃了晃。
像是待在一个摇篮里,原本在这蛋壳中睡得不是特别安稳的青年渐渐舒展开了眉,呼吸也变得清浅平缓。
从呼吸声可以得知青年现在睡得比较舒服了,于是将蛋壳当成摇篮的这只塔克虫族继续维持着这个频率一下下推晃蛋壳。
当凝望盯视着青年安稳睡觉的样子,这群塔克虫族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对它们来说非常陌生的情绪。
这种情绪第一次出现,是它们在这个遥远星球上发现了洞穴里的这颗大白蛋的时候。
第二次出现,是在它们注视着青年破壳出生的时候。
这种情绪和愤怒一样是高昂的,但又截然不同,愤怒会激起它们的破坏欲,这种同样高昂却陌生的情绪却不会这样。
它们非但不想去破坏什么,反而看任何东西都仿佛顺眼了些。
像干涸的荒野上开出了花朵,一朵朵幼小可爱的小花点缀满了原本冰冷荒芜的原野,被称作“世界”的画布都因此而变得色彩缤纷。
这是名为喜悦的情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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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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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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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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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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