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的深夜其实别有一种繁华褪去后的凄美。
街面上行人已十分稀疏,步伐中都带着一份归家的迫切,唯有灯牌不甘寂寞地闪烁着。
在路口等路灯的时候,林知夏仰头朝月亮笑了笑,觉得自己此刻肯定傻兮兮的,却又觉得无比地快乐。
他和盛朗已经过了见不到对方就浑身难受的阶段,开始体会小别后重逢的那种更带劲儿的喜悦。
一想到明天早上要和盛朗再见,那个英俊的少年会冲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健壮的双臂会将自己紧紧拥抱,林知夏的心就一阵急跳。
他深呼吸着,努力抑制着弥漫浑身的兴奋。
真喜欢这样的生活,让他每天都无比期盼着第二天早晨的来临。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通的时候,对面的绿灯亮了,林知夏推着单车过马路,喂了一声。
“小夏,你人在哪里?”孙明珠的声音有着林知夏从来没听过的严肃焦虑。
林知夏皱眉:“在回学校的路上。怎么啦?”
“你没和盛朗在一起?”孙明珠嗓音尖锐。
林知夏站在了斑马线中央:“出什么事了?”
“杨素素要害死他了!”孙明珠在那头凄厉地尖叫,“杨素素给人搞大了肚子,不知道怎么居然说是盛朗干的。他娘的,居然说他□□?刚才她家里人带着民警冲到学校来抓盛朗。盛朗不在,他们就朝体校去了……”
林知夏提着单车调转了一个方向,刮蹭到了一个路人。
对方的抱怨声中,林知夏跳上单车,用力一蹬,疾风般朝着体校的方向冲去。
之后那短短数分钟的路程,成为了林知夏人生中记忆最深刻的片段之一。
他平时不会回想起这段往事,可每遇到压力大、睡得不大安稳时,就会在梦里重温。
那时候的他,又回到了少年时的那个初秋的夜晚,疯了一般踩着单车往体校赶,心急如焚。
林知夏从来没有觉得这两个街区居然那么长,不论他怎么拼命蹬着车,都始终走不完。
临别那个柔软的吻还留在唇上,月色原本那么浪漫,可转眼天看着就要塌下来了。
距离宿舍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林知夏感觉到了前方传来的骚动,一股强烈的寒意止不住顺着经脉蔓延开来。
一辆警车停在宿舍楼下,灯光闪烁刺眼,人群聚集在四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林知夏丢开单车,用力挤进人群之中。
“就是这个畜生!就是他糟蹋了我表妹!我要让大伙都看看你这个所谓冠军的真面目……”
高昂的叫喊声压着嗡嗡的议论声,响彻一方。
喊话的是杨素素的表哥王涛风,就是去年被林知夏和盛朗联手坑过的那傻逼。他显然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正疯了一般破口大骂,朝盛朗扑去。民警和盛朗的队友抓手的抓手,抱腰的抱腰,死命将他拦住。
盛朗的教练也将盛朗护在身后。
盛朗衣衫凌乱,却是高昂着头,满脸凛冽不屈的坚毅之色。
林知夏一冲出来,盛朗就看到他了,脸上紧绷着的镇定瞬间裂开。
林知夏也看到了盛朗脸上的红印和指甲划痕,鼻根如挨了一拳,眼睛立刻湿了。
“没有证据怎么就能随便抓人?”教练正同民警争辩,“他过几天就要随队参加全运会了,你们现在不能把他带走!”
“不是逮捕,是要做调查,把人带去派出所询问情况。”民警的态度倒是很平和,“如果他没有嫌疑,我们自然不会扣押他。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我和他们去。”盛朗对教练说,“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怕。”
“你这个杂种、贱-货——”王涛风疯狂地咒骂着,“我表妹也是你能碰的?这次不整死你这个小杂种,杨家人把头砍下当球踢……”
“说了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盛朗一声怒吼,“你们找错人了!怎么全家人都听不懂人话?”
“你说谁呢?”王涛风冲上前,挥舞着拳头就朝盛朗脸上砸去。
手将将要碰到盛朗的刹那,林知夏从侧方飞奔而出,将王涛风撞倒在了地上。
场面一时再度混乱。
“小夏——”盛朗焦急大吼。
王涛风抓着林知夏,劈头盖脸地朝他扇耳光。
刚扇了两下,林知夏被一把拽开。盛朗如一头暴走的野兽扑了上来,铜铃似的拳头狠狠地朝王涛风脸上捶去。
“你敢打他?老子杀了你——”
林知夏晕头转向地跌在一旁,脸颊生痛。
耳边,惊呼和怒吼声不绝于耳,混成了一片令人生惧的噪音。
等林知夏被人扶起来的时候,盛朗已被队友们拉开。
盛朗在盛怒之中,眼眶赤红,碧眸似火,咆哮声嘶哑狂躁:“你是什么东西?你碰他一根指头,老子灭了你全家!”
“杂种!”王涛风鼻血长流,新仇旧恨积累在一起,也让他陷入疯魔之中,“有种你来呀!老子怕你呀?你看谁干死谁?”
盛朗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变了调的吼声,整个人几乎完全兽化了。
“小狼!”林知夏喊道。
只一嗓子,盛朗的身子定住了,周身失狂的气息渐渐回收。
他扭头朝林知夏望过来,眼神飞速恢复清明。
“我们去派出所。”林知夏冷峻道,“被冤枉的地方,都要说清楚。冤枉我们的人,都要一个一个对我们道歉!”
盛朗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用民警押,自己上了警车。
-
深夜的派出所是醉酒闹事人的大本营。纵使门窗大开着,依旧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呕吐物的酸臭。
杨家夫妇之前派外甥做打手唱黑脸,原来已经等在了派出所里。
这是一对看着相当体面的夫妻,即使此刻已近午夜,两人依旧衣冠楚楚,随时可以出去开新闻发布会。
他们显然都是久居高位、养尊处优之人,言行中透露出来浓得呛人的矜持与傲慢。
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对夫妇见到了指控的嫌疑人,居然没有冲过来叫骂斥喝,反而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多给一点,仿佛盛朗只是一块污渍。
盛朗和杨家夫妇去接受调查的时候,林知夏坐在窗下的长椅上,用手机给孙明珠他们回消息。大伙儿都非常担心盛朗。
林知夏的神智是镇定了,可身体还没有,手不停地细细颤抖,打字有点慢。
“小弟弟,你的脸没事吧?”一个年轻的女警走了过来,关切地端详着那张俊秀的小脸,“哎哟,拿这个冰一下吧。谁下得狠手……”
林知夏接过小姐姐递过来的冰可乐,礼貌地道了一声谢。
“姐姐,”林知夏露出彷徨不安的神色,漆黑的双眼泛着水光,“一般这种案子,要做亲子鉴定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女警被林知夏瞅得心一软,柔声说:“要看情况。按照流程来说,需要7到10个工作日吧。”
林知夏凝重地摇头:“太慢了,我同学过几天就要去参加全运会,来不及。能加快速度吗?”
女警苦笑:“流程就是这样,没有特殊的关系,我们都没有办法。”
等女警离开后,林知夏思索了片刻,拨通了杨景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生,娇滴滴的嗓音似曾相识,说:“杨老师人在纽约。不过他现在正在往国内赶,飞机明天晚上才落地。你后天再打过来吧。”
林知夏挂了电话,深深地注视着办公室紧闭的大门。
办公室里,民警正用笔记本放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杨素素摇摇晃晃地扑进一个高大的男生怀中。男生将她扶住,左右望了望。
对着镜头的时候,一张英俊精致的面孔,碧绿的眸子被拍得格外清晰,正是盛朗。
“这是你吧?”民警问盛朗。
“是我。”盛朗点头。
杨母这才正面看了盛朗一眼,目光阴鸷。
视频继续播放。背景音乐和人声十分嘈杂,镜头晃动,拍视频的人在咯咯笑。
盛朗低头和女孩说了几句话,将她半扶半拖着,带进了旁边的一间卧室里。
视频内容就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框阴影中为止。
民警说:“受害人一方声称,事情就发生在这段视频之后。女孩喝醉被性侵,当时和她共处一室的只有你。”
“我什么都没做!”盛朗从容不迫地说,“我把杨素素送进去,随后就走了。走前还给她哥发了条短信,说她喝醉了,让她哥来一趟。我手机上这条短信都还没删。”
一旁做记录的民警正在查看盛朗的手机,对负责问话的同事点了点头。
“有人能作证吗?”民警问。
盛朗说:“当时在场有那么多同学,也许有人看到我离开了。拍这视频的人绝对应该看到我走了。”
“这个证据的提供者说她拍完就走了,并没有注意你。”民警说。
盛朗深吸了一口气:“我绝对没有碰杨素素。一定是她弄错人了。”
“就是你!”杨母忍不住怒道,“我女儿确定就是你。她说第二天去找你,你还承认了!”
“我什么都没承认。”盛朗说,“她当时根本就没有把话说明白,我以为她说的是我安慰她的事。”
“你这是在狡辩!你这个畜生,就是你干的……”
民警忙把杨母安抚住。
“不是我,就不是我!”盛朗坚持,“不是说素素怀孕了吗?做鉴定就行了。小孩儿绝对不是我的。”
少年如此理直气壮,坦然不惧,杨家夫妇终于忍不住交换了一道困惑的目光。
取证结束的时候,已过了零点。
杨家夫妇走出来的时候依旧满脸愤慨:“怎么可以放他走?□□犯不应该关起来吗?我女儿说了是他做的,就一定是他……”
“放心,女士。”民警耐着性子说,“事情没调查清楚前,这个同学是不能离开本市的。”
“你们要好好查,不能放过一点证据!”杨父道,“我和你们王局长说好了的,这个案子不能有半点失误!”
林知夏走到盛朗身边,将他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他没什么事才放下心。wWW.ΧìǔΜЬ.CǒΜ
“然后呢?”
“回宿舍。”盛朗握住了林知夏的手,“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
盛朗把林知夏带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关上房门,连灯都还没来得及打开,盛朗转身就将林知夏一把抱住。
林知夏喉头哽咽,抬起手也用力抱住了盛朗。两人都在发抖。
黑暗之中,他们像两头相依为命的小兽,熬过了第一场风雨,互相依偎着喘息。
洗完了澡,林知夏拿棉签沾着碘酒,给盛朗处理小伤口。盛朗的脸颊、耳后和脖子上,都有几道被杨母的指甲挠出来的血痕。
“伤口不能碰水。”林知夏抱怨,“你还要训练,就要去比赛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去。”盛朗说,“案子没查清前,我是嫌疑人,不能离开丰市。”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才忍着没骂出来。这个时候,再怎么骂都没用,只能想办法尽快解决问题。
“难怪杨素素那性格。一家人都蛮不讲理,仗势欺人。”林知夏一肚子暗火,“证据都不足,凭杨素素一张嘴,就咬定你有罪。这家人平时该多自负?”
盛朗头颅低垂:“如果当时我注意一下,如果我等杨景行来了再走……”
林知夏放下手里的东西,捧起了盛朗的脸。
盛朗面孔写满了无奈和沮丧,还有对未来深深的担忧。他再坚强,也终究是个才十八岁的少年,
“看着我,小狼,看着我。”林知夏温柔地注视着那双碧绿的眼睛,“发生在杨素素身上的事,不是你的错。罪该万死的是真凶。杨家人冤枉了你。你一定会昭雪的!”
盛朗将手掌覆在林知夏的手背上,脸颊在那柔软的掌心轻轻蹭了蹭,无限依恋。
林知夏心口堵得慌,俯身将盛朗紧紧地拥在怀中。
两人相拥着躺在窄窄的单人床里,不停地接吻,摸着彼此带着伤的脸,将不安、怨忿和心疼都诉诸于唇舌之间无声的交流。
盛朗伏在林知夏怀中,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狗。
林知夏的双臂环着盛朗的肩,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时不时低头吻一吻他的额头。
“没事的,小狼。”林知夏说着,语气坚定,“你看,我们从小到大,遇到那么多糟心事,不是都挺过来了吗?我觉得咱们现在吃的苦,都是将来的福。我们还这么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没什么。”盛朗收拢手臂,“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现在让你陪着我吃苦,将来一定要让你好好享我的福。”
“不苦。”林知夏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一点儿都不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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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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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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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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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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