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署名,却是一位早已去世多年的故人,曾经的青天大老爷、后来过街喊打的陆见昭陆大人。
一时,风言风语满城。
原本热闹的汴京,也因为这场风波没有一个安生的佳节。
而慈清宫内,刚刚回宫的裴泽霖与太后一同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晋王反了。
*
元宁四年元日,晋王反,随后牵连出关于十三年前江南陆氏一门勾结山匪的冤案,真相昭昭之日,天下人都知道了这最高位上的皇帝竟然不是裴氏子孙。
而他曾经屠城、肆虐杀人的丑闻也逐渐浮上水面。
人心尽失,那么晋王登顶之路便好走了许多。
江既宴随着世子回到晋地,这几年,晋王早就秘密备好兵马,如今正是时候。
雍朝的春天来临时,晋王带领的起义军扩大到百万人,势如破竹,抵达汴京城下。
浩浩荡荡杀入,居然有百姓偷偷开了窗欢呼。
皇城失守,曾经众心捧月的昭阳公主跳井身亡,而太后被裴泽霖赐死。
皇宫之内,一片萧条。
一身戎装的晋王带着将领进了宫殿内,坐在高位上的裴泽霖一脸的阴郁。
他穿着红色的龙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只是淡淡地感慨一句:“没想到皇叔居然还好好地活着。”
他偏过脸,看向一旁的裴少锦,冷笑:“也没想到世子居然这么大能耐,知道江相那里有要我命的证据。”
他输得一败涂地。
江山美人,他都可以得到,却最终错失了。
最终,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帝死,鸣钟三万次。
江既宴在晋王府内梳妆时,又听见那沉闷的鸣钟声。
已经鸣响了好几天。
碧螺为她簪了最后一只发簪,不经感慨:“过几日,王爷即位,便要封世子为太子了吧,都已经请命娶姑娘了,到时候咱们姑娘就是太子妃娘娘了,倒不适合这样简单的发簪,我可是见过的,那些东西重得不得了,要把您腰给压弯了。”
鬼灵精的丫头叉腰叹气摇头,一气呵成,有几分为江既宴担忧的样子。
“你这丫头,休得胡说。”江既宴侧过头斥责了一句,倒也没再说什么。
站起身看向屋外,院子里的白梨花已经开了。
她兀的想起来桔子树的花也是四月,便转过头叫碧螺拿了纸墨,准备给秦氏写信。
两个月前,江杰出已经辞官,带着秦氏回钱塘隐居,上个月才定居下来,看母亲这几日给她寄来的信中意思,好似身体好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脆弱了。
江既宴摆弄着笔墨,在汴京这几日新出的金花纸上写下内容:
“母亲近日身体可安?”
“安的。”突然的声音吓了江既宴一跳,她偏过头就看见一身墨衣清隽无双的裴少锦。
“世子哥哥,你把我吓死了!”江既宴皱着眉,推了他一把,瞥过早就躲到门口捂着嘴笑得碧螺,瞪了她一眼,这鬼丫头又不告诉她。
这几日尘埃落定,已经宣读了景文帝的圣旨,不过晋王似乎没有夺了裴泽霖帝位的意思,所有的丧葬还是给了最高的规格,只是谥号上选了一个不好的“炀”字。Χiυmъ.cοΜ
大典被文武百官催促,晋王便没有推辞。
而她与世子的成亲礼,怕是要在大典时一同举行。
说好的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恐怕是不能实现了。
江既宴睨他,带着羞与恼。
裴少锦上前来亲昵地吻过她的两颊:“我命人做了你册封时的袆衣,来看看。”
布料是深青色的,红底云龙纹镶边,配着九龙四凤冠与金饰舄鞋,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气派。
“到时候全天下人都会见证宴儿嫁与我,不过还是要适时地问你,愿意吗?”
江既宴一愣,干脆地回答:“愿意。”
这事情他们早就说定了,一直的问倒显得是她没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江既宴伸出手摸到裴少锦的手,十指相扣,他的手干燥宽大,握住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与爱意,叫她温暖与安心。
裴少锦沉吟,“父王叫我册封后去沂州平匪乱,到时候你在汴京等我。”
一听,江既宴便否了,说:“不好。”
她环抱住眼前男人的腰,精瘦有力,将脸埋在他的怀抱里。
小声说:“我同你一起去。”
“这怎么行?”裴少锦将她从怀抱里捞出来,问她:“万一叫你遇见什么危险呢?”
江既宴失笑,防身的本事她是有些的,不过最为真切的,她是想去看看雍朝的河山。
——这属于全天下人的江山。
便开玩笑一样地答:“不是有世子哥哥吗?”
有他,一切都会化险为夷。
裴少锦拿她没有半点法子。
江既宴失笑,抱着男人的手臂,了悟一般点了一次头:“不过说起来,我想要的世子哥哥都给吗?”
“给。”
他哪一次没有给她?
江既宴笑问:“若我想要这江山太平,海晏河清呢?”
她那么地遵从诗书教化,最想要的,除了原以为得不到的爱人,还有山海平。
要平定匪乱,也要太平盛世。
闲聊后,为了好让尚宫修改,江既宴试了这袆衣。
从屏风后走出来,原本闲闲等待的男人恍然一愣。
芙蓉姿色,英气中带了一份雅致华贵,衣裳刚好修身,更是衬托得穿衣的人如深谷幽兰,丹唇外朗,明眸善睐。
江既宴在裴少锦跟前慢悠悠地转了一个圈,问:“好看吗?”
是习惯性的举动。
时光突然倒叙回第一次见她穿裙子时,碧色的宫裙,也是这般问她。
而他还是那么答:“好看。”
“世子还是这么敷衍。”江既宴哼了一声,又自己笑了。
“我没有,”裴少锦拂过她的秀发,为自己辩解:“是真的好看。”
是惊艳了时光的美。
直直地击中他灵魂的美。
就算是往后,年迈,病苦,他依旧记得这样的美。
是带着明媚春光的露水,会发光;是挂在枝头的桔,口味清甜;是漫山遍野的梨花白,飘着香。
是第一次见她时,少女一袭白色的衣袍,箭之所向,举手投降。
——而现在,他也向她投降了。
江既宴弯了眼睛,向前来,主动吻了他的唇。
温软的气息,熟悉得好似生来就属于他。
裴少锦揽住她,将她带到一旁的床铺上。
他曾经以为得不到她,曾经以为救不了她,以为她不会喜欢他。
想去像礼仪诗篇里教的那样,别去打扰,可最终还是耐不住太喜欢了。
那种天赐的预知梦后,他终于踏出了他的步伐,抓住了爱了多年的珍宝。
就好像现在,他爱她,爱她那双剪水般的秋瞳,像是高高在上的云,让人向往,又让人想把玩在手心。
从聚集到消散。
从裴少锦的十八岁到二十四岁。
以及往后余生。
(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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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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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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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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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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